第二十一章 两败俱亡

　　今天晚上，高润善刻意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显得格外潇洒精神。那张又白又胖的圆脸，泛着红光，堆满了笑容。为了得到绝色美女梅亚男，他绞尽脑汁，眼看今日如愿以偿，兴奋的几乎手舞足蹈。此时，他情不自禁地浮想联翩。以梅亚男的美貌和才华，以及她在日本人心目中的地位，说不定会帮助自己扶摇直上，飞黄腾达。他甚至打算休了自己的老婆，娶梅亚男做正室夫人。至于偷到手的殷美秀，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眼下，他正眼巴巴地盼望梅亚男的到来，每等一分钟，就像是坐了一年监牢似的。他的心里，反复念叨着一件事，见到梅亚男之后，告诉她自己是怎样在吉野川秀面前，把吴传宇结结实实地告了一状。然而，好事却如此多磨。高润善在息游别墅的高级客房里，心中好似揣着一个热水罐般的苦苦挨着时光，梅亚男迟迟没有来。眼看着快到十点钟了，高润善如同蚂蚁爬在热锅上似的，几进几出，脖子都伸酸了。这时候，一位女侍走进房间，把一个漂亮的丝绒小盒交给了高润善。高润善拿在手里，一时闹不清楚是怎么回子事。
　　“先生，”女侍说道，“这是一位小姐送来的，她请您转交给梅亚男女士。并且还说，盒中的东西很贵重，必须请梅小姐亲自打开才行。”说完，她就离开了房间。
　　高润善心想，丝绒盒里存放的无非是女人用的项链或戒指之类的东西，也没放在心上，信手把小盒揣进了衣袋。他看了看表，已经过了十点钟，便戴上礼帽，匆匆地出了客房。他心里急得像抓挠，恨不得一脚迈进梅亚男的住宅。高润善走出息游别墅，左右看了看没有可疑的人，便招手叫来事先预备好的四轮马车，带着两名保镖乘车直奔梅亚男的住处。马蹄踏在寂静的路面上，响起一片急促匆忙的声响。高润善坐在敞篷马车里，恨不得夺过鞭子再使劲抽几下奔跑的马。
　　突然间，黑暗处闪出一个粗壮的汉子，举起手枪，对准高润善就连发三枪。清脆的枪声之后，街道上顿时引起了骚乱。马车上的两个保镖摸不清是怎么回事，一边掏出手枪还击，一边挥鞭催马。这时候，只见被子弹击中的高润善，痛苦地用手捂住伤口，一阵挣扎，便从马车上一头栽了下来。怀里的丝绒盒，也从衣袋里滚落出来。两名保镖急忙勒住马，待他们奔到高润善的身旁时，高润善早已断气了。其中一名保镖拾起丝绒盒，发现里面竟是一朵绢制的桃花。
　　此时，吴传宇并不知道高润善已经死了。但是他相信自己的枪法，即使高润善不死，也甭想去讨梅亚男的欢喜了。他不敢在现场逗留，慌忙将身体重新隐入黑暗，企图逃之天天。猛可里，他的面前出现一个人影，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胸膛。吴传宇情知不妙，刚要举枪反抗，两只臂膀却被身后的两个人死死地卡住了。
　　“吴先生，”龚维烈冷笑着说道，“你干得很漂亮。只是亲自出马，未免有伤你的体面吧？请你拿个主意吧，我是把你押到警察局，还是送到吉野公馆呢？”
　　吴传宇额头冒出了汗，气急败坏地说：“龚探长，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何必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只要你放了我，将来少不了你的好处。你若是成心同我作对，我的手下人决饶不了你！”
　　龚维烈把枪在手里耍了一下，然后递到了左手，说：“我既为探长，对于界内的任何凶杀案，都负有侦缉之责。我若是放了你，弟兄们即使能拿到你的赏钱，还能指望晋吸吗？其实，这也怨你不该色迷心窍。你手下既然有忠义之士，为什么不打发他们来干，却要亲自动手呢？”
　　吴传宇火了，说：“少废话，你放不放我？”
　　龚维烈拍了拍吴传宇的肩膀，似笑不笑地说：“吴先生，不必气指颐使啦！兄弟干的这一行，你是很清楚的，哪有抓住凶犯再放掉的道理？”
　　“妈拉个巴子！”吴传宇边骂边挣扎，“你龚维烈不过是一条红眼狗，看你能啃动我这块骨头！”
　　龚维烈气得举起手来，一巴掌打在吴传宇的脸上，随后又和声和气地挖苦说：“对不起，兄弟失手啦！不过，暂时还要请吴先生忍耐一下。到了吉野先生那里，保证给你诉苦的机会。请吧！”
　　不由分说，吴传宇被两名警探连拖带拽，押进了一辆警车里。吴传宇虽然气得咬牙切齿，却没有一点儿办法。龚维烈情知吴传宇是个不怕死的家伙，倘若带到警察署，怕他一时耍浑，不但问不出口供，甚至还会得罪吉野川秀。因此，他决定把吴传宇先押到吉野公馆，待审问明白了，再带回警察署。
　　然而，这一招也确实厉害。吴传宇坐在车里，心中不由得敲开了小鼓。龚维烈真若把自己交给吉野川秀处置，那可就糟透啦！此时，他不由得十分后悔，杀高润善本该派个手下人，即使被抓住，他也能推个一手二净。现在可倒好，就是把老天爷请来说谎，自己也赖不掉啦！想当初，为了讨好梅亚男，竟不知厉害地夸下海口。高润善虽然挨了枪子儿，自己也脱不开身了。此刻，说不定梅亚男正安安稳稳地睡在床上，做着五光十色的美梦呢！为了一个没有得到手的女人，自己赔上血本，值得吗？思来想去，他越来越感到丧气。这时候，竟希望自己是个不会打枪的饭桶，那三颗子弹一飞出枪膛，就七弯八拐地落进爪洼国去了。只要高润善还活着，事情就有转机！
　　“龚先生，”吴传宇的气焰已经消失了，陪着小心问道，“你看高先生他……”
　　龚维烈说：“以吴先生的枪法，高润善就是一只狡猾的兔子，恐怕也只能去阎王殿上报到啦！”
　　吴传宇说：“你看准啦？”
　　“吴先生，”龚维烈幸灾乐祸地笑道，“他的身上穿了三个血窟窿，早一头栽下马车，呜呼哀哉啦！”
　　最后的一线希望，在吴传宇的心中也消失殆尽了。他狠狠地瞪了龚维烈一眼，恨不得腕子上的手铐变成一支手枪，再叫面前的探长也吃一颗子弹。龚维烈好像看透了吴传宇的心思，竟开心地大笑起来。
　　“吴先生，”龚维烈说道，“眼下，你想杀掉我已经不可能了。不过，凡事都好商量。如果你不想去吉野公馆，就把为什么要干掉高润善的前因后果讲给我听。怎么样，肯同我合作吗？”
　　吴传宇气鼓鼓地说：“除非你放了我，我才肯告诉你为什么！”
　　龚维烈不屑一顾地扭过脸去，轻松地吹起了口哨。他已经感觉到，吴传宇正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只要再坚持一下，他就会把一切都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因为龚维烈已经预感到，旲传宇不过是被人利用的一杆枪，一旦逼他讲明真相，连日来日租界所发生的一切迷案，就会迎刃而解。然而，龚维烈毕竟没有吃透吴传宇的脾气。他的傲慢态度，激怒了土匪出身的吴传宇。没等他把一支小曲吹完，吴传宇便挥起被铐住的双手，狠命朝龚维烈的头顶砸去。只听龚维烈“嗷”地大叫一声，一下子瘫到车座下面。也就在这个时候，开到了吉野公馆门前。
　　在吉野公馆的侧厅里，吴传宇像只丧家犬一般，规规矩矩地站在吉野川秀的面前。龚维烈气哼哼地站在一旁，不时用手揉着头顶。吴传宇那一下虽然没要他的命，却也着实厉害，竟打起了一个大血包。佐木铃站在吉野川秀的身后，虎视耽耽地瞪着吴传宇。吉野川秀听完龚维烈的讲述，气得两眼直冒金星。他刚刚策划好如何对付松田友吉，万没想到自己窝里也闹了起来，几乎打乱了他的计划。
　　“吴传宇，”吉野川秀恼火地问道，“你为什么开枪打死高润善？”
　　吴传宇呐呐地说：“因为……因为他……他总找我的麻烦……”
　　吉野川秀提高了嗓音，说：“你给我说清楚，他都找过你什么麻烦？”
　　“吉野先生，”吴传宇极力替自己辨解，说，“高润善是何等样人物，你是了解的。他整天泡在花街柳巷，甚至偷孙竹光的老婆。如果不是他和殷美秀做下圈套，孙竹光哪里会被人打死？像这种不讲仁义的东西，留着他也是个祸害。我替你除掉他，也是为了表示我对天皇陛下的一片忠心。况且，如今兵荒马乱，死上个把人也不足为奇，都怪龚维烈这小子太大惊小怪啦!”
　　吉野川秀闻听，不由得瞪起了眼睛，说：“一派胡言乱语！即使高润善对大日本帝国犯下罪行，也用不着你来处置。你老老实实交待，是谁挑唆你杀掉了高润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