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成立益盛纺织公司

　　梅素到了医院便进了产房。
　　“用力，用力！”
　　“孩子的头快出来了，用力！”
　　“哎，”医生贴近梅素满是汗水的脸说，“你憋足一口气，然后猛地用力。”
　　“好！”梅素点点头。
　　在医生的一次次喊声中，梅素一次次地用力。她已经用完了最后一丝力气，她不想再动了。就这样死去也挺好。梅素闭上了眼睛，但又迅速地挣开了。不，景琰，我绝不会死！她憋足了一口气，猛一用力，“哗……蹦……”她感到一个东西随着一股液体从身体里弹了出来，肚子一下子放空了。
　　“好舒服！”梅素哭了。
　　“哇，哇！”几声婴儿的嘀哭声后，是一个女护士的声音，“男孩，是个男孩！”
　　
　　在青城瓦片胡同西北角那片工地上的一所房子里，景琰正躺在床上苦思冥想。
　　他刚才梦到梅素了，这次梅素没站在那座冰凉寂静的院子里，而是站在一片阳光中。梅素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怒视着他。他问梅素你抱的谁的孩子？梅素笑笑，转身便走。他大喊一声就醒了。
　　他已经好长时间没梦见过梅素了，怎么会又梦到？而且梅素还抱着个孩子。难道是他上周回峪口店知道慧仪怀孕后，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又梦见梅素，让景琰的心隐隐作痛，他再也无法入睡了。
　　去年腊月初九，景琰和陈若贤在恰和洋行和英国商人布鲁克谈了近一个上午。
　　布鲁克是陈若贤在英国时的朋友。这次来中国，是想推销机电纺织设备。但看到中国的一些纱厂都获得了高额利润，便改变了主意。
　　布鲁克中国话说的不好，主要靠陈若贤翻译。三个人通过对中国纺织业的分析，认为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外国纺织品输入逐渐减少，导致了中国市场纱布价格猛升，原有的一些旧纱厂都获得了高额利润。如果他们办一个用电机设备的纱厂，一定会有更高的回报。他们粗略地估算了一下，在青城要投资一个中型纱厂，购买土地、设备、材料，招聘人员等前期投入大概需要二十万元。
　　两个小时过去了，三个人在恰和洋行二楼东侧，那间朝南的客厅里，谈得很投机。但当陈若贤翻译出布鲁克想占百分之54的股份时，景琰摇了摇头。
　　陈若贤在布鲁克回国后的第四天找景琰喝茶。他问景琰为什么不同意布鲁克的要求。景琰说，他之所以办纱厂是想搞实业救国。所以不能让外国人做大股东。
　　“可我们俩没那么多钱呀？”陈若贤两手一摊，苦笑道。
　　景琰知道，陈若贤办纱厂，是因为他在电灯公司的工作太清闲，想再找点事干。可他爹陈玉轩不看好办纱厂这件事，所以只给了他两万块大洋。于是说：“我们再想想。”景琰喝了口茶往椅背上一靠说，“反正布鲁克已经回英国了。”
　　“要不这样，”陈若贤往前坐了坐说，“我再找两个合伙人。上次聚会，还有几个同学对这个项目感兴趣，只是我看他们犹豫不定的样子，就没再找他们。”
　　“也可以，”景琰也往前坐了坐，“我也再想想办法，多筹一些钱。反正不能让外国人的股份超过百分之三十。这样我们才有绝对的掌控权。”
　　“那好，”陈若贤琢磨了一下，“我后天就约他们，再和他们聊聊投资纺织业的前景。你那边也加紧。
　　景琰回到家，洗了把脸，便和慧仪讲起了和陈若贤喝茶的经过。慧仪听后，二话没说就去了仁济堂药店。
　　董宏德听女儿讲明来意，脸一沉说：“办纱厂，我怎么看像个没底的窟窿。我已经给了你们两万，连个响还没听见，怎么又要？”
　　“爹，我们不是要，是借！”慧仪一屁股坐到董宏德对面，“您又不是不知道，做大买卖，就得下大本钱。这次景琰是和洋人合作。景琰说了，投产后，一年就能赚回全部本钱，到时侯，我们连本带利全还你。借不借，您想想吧！”
　　慧仪说完，嘴一撅，不看父亲。
　　董宏德也不说话，继续抽烟，抽了两口烟说：“好，我再给你们两万！”
　　这样，景琰就筹到了8万块大洋。陈若贤那边也说动了两个同学，郑伯声和马季元。俩人决定各自拿出两万元投资纱厂。
　　有了钱，陈若贤便和布鲁克联系，告诉了布鲁克他们关于股份占有的意见。布鲁克当然反对，事情便撂下了。
　　“既然已经开始，就不能放下。布鲁克不同意，我们就不带他玩！”过完年，陈若贤又找到景琰，说，“不行，我们找洋行贷款。”
　　“肯定不能放下，我也正想找你呢。”景琰说，“不过，我觉得找洋行贷款不妥。我们还是多找几个合伙人吧。”
　　就在景琰和陈若贤开始四处找合伙人时，布鲁克又来到了青城。他表示愿意投资纱厂的全部设备，只是觉得这样除了百分之三十的产业股外，还应该再给他一些营业股。
　　景琰和陈若贤在找合伙人时遇到了困难，又想赶紧建厂，便想考虑布鲁克的要求。于是约了郑伯声、马季元到福隆居吃饭。席间四个人一致认为，不能错过办纱厂的最好时机，早一天投产就早一天获得利润。给布鲁克一点营业股也好，这样他还可以帮助纱厂打开国际市场。
　　经过三个月的磋商和筹备，以景琰占股百分之四十；布鲁克占股百分之三十；陈若贤、郑伯声、马季元分别占股百分之十的益盛纺织公司终于成立了。景琰任董事长和总经理，布鲁克、陈若贤任常务董事。
　　益盛纺织公司成立后不久，在瓦片胡同西北角买了块地，开始建厂房。
　　瓦片胡同与陈宅所在的银雀胡同隔了两条街，属于青城的西北部。瓦片胡同西北的那块地在城边上，是民国前青城知府买了准备建花园别墅的。辛亥革命时知府被革命军杀了头，那块地便归了北洋军阀的一个团长。那个团长把地交给他亲戚管理。那块地共61亩，一直荒着。因此益盛公司只花了一千二百块大洋就拿到了。
　　从五中旬开始，景琰就带着慧仪的表哥贾仲杰住在工地旁边的一所房子里，盯着厂房建设。他俩基本每周回峪口店一次。
　　上周，景琰回到峪口店，听到慧仪怀孕的事，高兴得一宿没睡着。
　　晚上慧仪躺在景琰身边，搂着他的胳膊说：“太太找了人算命，说是个男孩，而且将来大富大贵。”景琰躺在黑暗里笑了。荒唐！没出生就能算出是男是女？而且还大富大贵。
　　景琰只是心里想，脸上挂着嘲讽。但没说出来，他不想让慧仪不高兴。
　　生男孩，不仅慧仪期盼，爸妈的脸也笑得灿烂。男孩会让景家香火延续，这多么好啊！何况人家还说大富大贵，即使是为了骗钱瞎说，也是一件让大家开心的事。景琰想着脸上的笑容变得真挚起来，伸手把慧仪搂在怀里。
　　这个女人不是他喜欢的类型，新婚之夜要不是为了哄她拿出钱财，他都不会和她同房。但这个女人爱他，不仅一次次支持他，还孝亲公婆，又怀了孩子。他觉得他必须爱她，给她于快乐。
　　慧仪很是高兴，高兴地依偎在景琰怀里说：“我们赶紧在青城买房吧。”
　　景琰说：“好。”
　　“再买辆轿车。”
　　“好。”
　　“买了轿车，你每次回来就不用坐马车了。马车慢，还不舒服。”
　　“好。”
　　“哎，你到底什么时候买呀？别总是说好。”慧仪推了推景琰说。
　　“嗯，”景琰觉得怀了孕的慧仪学会撒娇缠人了，这倒不叫他讨厌。他想想说，“两年以后吧。”
　　“两年？”慧仪扬起头看景琰。
　　“是啊！”景琰说，“按计划，厂房一年后盖好，然后是安装设备，备料，招聘，培训工人等等，怎么也得一年半后投入生产。”
　　“买房子也就几百块大洋，我现在手里就有，干嘛要等到纱厂赚钱后呢？”慧仪有些不解。
　　“你不懂，”景琰慢慢地开导慧仪，“买这些东西，是我们自己掏钱。但现在我管工厂，为了避免嫌疑还是不买的好。”景琰捋了捋慧仪耳畔的头发，疼爱地说，“这是我以前的想法。但现在你怀孕了，我可能会常回来些，再说工地办事也需要跑来跑去地用车。轿车吗？过些日子就买。”
　　“听你的。”慧仪躺在景琰怀里慢慢地睡着了。
　　景琰从峪口店回到工地后，一门心思地投入到厂房建设中。可刚才却在梦里梦到了梅素。这又勾起了他对梅素的思念与担忧。梅素失踪七个月了，至今没有一点消息。她跑哪儿去了？现在是死是活？
　　景琰在黑夜里睁着两只忧郁的眼睛，一直想到黑暗从屋中退去。
　　晨光从窗外射进来，照到景琰脸上，景琰摇摇头。很多事还等着他去做，为了理想，他不能沉溺在悲哀与思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