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人情世故都去哪儿了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10-11 08:37:31 字数:3616
一
葛优德愤愤然心底冲动,幻化着马海那副油勒吧唧、眼神飘忽不定的小人嘴脸,说:“哼,那小子的良心让狼吃了,真不是个东西。”
姜红梅一针见血地说:“这就叫好心没好报。以后待人做事有点分寸吧,别使好心伤害自己。”
葛优德连连点头,以示道理之深刻,说:“现在咱家的日子过得搭不上手了,我一万个没想到找朋友会撞南墙啊!他愣给我装大头蒜,还假里假气地要请我喝酒。嗨呀,不就是借点钱嘛,要说这算个啥事情?真正的白眼儿狼,这样的人太少了。”
“是。”
“那会儿咱尽心尽力地帮他,白帮了,我就是帮了狗它也得摇摇尾巴;这倒好,你有事一找他,他返回来给你一肚子气。”
“那会儿是那会儿,现在是现在,这会儿的人变得太现实了。返回来想想你自己吧,谁像你那么傻呀,家里总共就两万,人家二强一句话,‘欻’连锅端。”
葛优德深有悔意地反思说:“我太不成熟了。你对我发脾气一点都没错,是我该彻底洗脑子了,该接受这些犯傻的教训了。”
姜红梅十分了解葛优德,这会儿生了气是这么说的,再遇事一上手还是老样子,那是本性,难改。她听着葛优德这些话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说:“晚了。啥人就啥人,你属于今天犯了错误,后悔了,在态度上改了今天的;明天遇事大脑一热,错误照犯不误。你就是你,学不出个什么样子来。”
葛优德似是苦笑而摆动着脑袋说:“以后必须得认真对待人了,学会识君子更要学会看小人。咱的碗必须要上马,我这还得出去想办法借钱。二强拿的钱暂时不用想了,他可不是不还,确实是遇到难处了。红梅呀,说句心里话,我现在要有钱的话,还真想再去帮二强一把。”
姜红梅立刻认真起来:“行。我说你这个人改变不了,你还在那儿痛改前非。说好听点你这叫善良……好好想想,为啥人家马海不借给你钱呢?”
葛优德皱着眉点头又摇头:“是是是,我就是这么个人,以后尽量改造自己。”
姜红梅看着葛优德木木然若有所思,判研性地说:“你这个人,说你糊涂吧,有你比谁也清醒的地方;说你清醒吧,你轻飘飘得尽办糊涂事。那会儿就该想到搞专利要用钱,当初不借给二强哪有现在这种倒霉事?怎么能有这么多乱七八糟的烦心事。”
葛优德叹气摇头,还在脑门儿上拍了一把,说:“一时一个样,当时咱心里热乎乎的,就是想去帮他嘛。”
“好样的。我越看你越像个——”
“像个什么?”
“像个空心大萝卜。”
“至于么。”
“生活中的人形形色色,不能以一个标准看人,更不能以一个方式做事。这还用我教你吗?你缺乏很多处世常识。”
这几句话说得葛优德心里像塞进一团乱麻,怎么都不能把自己从惯有的处世习性中拖出来,像是同情自己说:“我也是想好好活人么。”
“哼,辛辛苦苦搞了个专利,为的是啥?”
“这还用问嘛。”
“就为钱不能投产。干啥不防着点,钱没了,专利还不是白费?”
葛优德呼地站起了身,坚定地咬着牙说:“你别说了行不行?我就不相信,好歹我还认识那么几个人,怎么就借不出几万块钱来。”他喝下最后一口酒,唰唰唰手脚麻利穿好衣服开门离去。
二
这一年的春天对葛优德来说,丝毫没感到春的气息春的勃发,没感觉到这个万物生发的季节那种春的信息的荡漾,只是被钱的烦恼丝搅缠成麻木状态而被困扰。
他从家里出来已是晚上八点多了,虽然已是阳春三月时节,但料峭袭来的阵阵寒风,仍在凄冷的路面上扑卷着纸屑杂物旋转飘忽,街上零星疏落的车辆呼啸着匆匆而过。
葛优德时而低头避风时而抬头看路,迈着无知觉的脚步,肚子里像一锅温水泡着一把非食性杂物,麻里咕叨说不上啥滋味。他要去找他的另一个朋友,以解用钱之急。
当他按响朋友家的门铃时,半天无声无息,原是家里没人。他原地呆立着思考……对,找朋友小刘去,那是他上初中时一起走过来的好朋友,后来关系也一直不错。
在那段烂漫无邪充满活力的少年时期,小刘和他是不分彼此勾肩搭背的玩伴关系。弟兄们之间时有喝酒聊天嘻嘻哈哈的浪漫时光,随着年龄增长各自成家各有所务。虽然这些年来往淡了,但心房深处驻留的嘎嘎笑声和游玩时的无尽乐趣仍是最美好的记忆在心底珍藏,仍然是最鲜活的生活碎片,似乎有跳动着的音乐伴随其中。想到这儿他抬脚下楼,去找小刘看看。
前一趟借钱让马海的绝情绝意给他带来的不快,涂抹了青春时期的色彩,这下找小刘又会是怎样呢?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他现在是个啥样的人呢,也许能解决钱的问题?一个大问号不免挂在心间晃来晃去,时而问号放大了,时而又缩小了,恍惚间又没了。甭管如何,试试看吧。忽然看到一辆末班公交车进站,他紧跑几步跨进了车门。
葛优德心地善良为人豪爽,从小受到知识分子家庭的那种单纯的仁义礼智说教,父母给与他从书本上来的正面的东西多,反面教育性的东西对他来说装的太少了,缺乏对不良品性的“免疫力”。
毕业后进了工厂,一头扎到业务里深钻细研,所有的心思全都用到了机械原理和设计上,业务上成了一把能手、尖子。
他与生俱来的个性爱乐呵,闲暇时最喜欢与他人逗趣,处朋友能剖开“胸膛”真诚相待;只要说是朋友所需,甭管是什么大事小情都竭尽全力善而为之,妥而为当。一生的为人信条,是圣贤之辈的曾子曾经说过的那几句话:“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类似这样的千年古训给他从小奠定了生活基础,使他日后的人生观形成了宽阔包容的胸襟。书本之书他看得多,社会这本书他看得太少了;对世态炎凉、人心叵测、忘恩负义,龌龊腌臜这些词的真切含义触目之处知之甚少,甚至不知。
今天他本想着找朋友小刘解决一下用钱问题,按理说,应该没问题,没多有少,他们原先是好朋友啊;但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一去见小刘,小刘给他的是不紧不慢热热乎乎的感觉,却让他肚子里装进了一颗“燃烧弹”。
葛优德在迟疑恍惚间按响了小刘家的门铃。
小刘一开门,热情的双眼瞬间放出亮闪闪的光,话未出口先“呀”了一声:“呀——我的优德呀!快进来快进来……”
这番言语热情举止到位的寒暄,令葛优德一扫街头带来的寒气和心中的疑团。
落座后,小刘“惊异地喜悦”还停留在脸上,真笑完了续以假笑,说:“优德呀,这几年都哪儿去了,是不是今儿的风大把你刮来了?”
葛优德淡淡地笑了笑,环顾着新家不紧不慢地说:“自你住了楼房这还是头一次来,收拾得不错嘛。”
“啊,是嘛,啊,哈……优德呀,这么多年没见面,还真想你。”
小刘亲热地坐到葛优德身边,言语间跳跃着努力争取来的房子的得意感(那时候是单位分配房子):“住楼房就是好哇,什么都方便,用煤气太方便了。想想我那会儿住的那两间破平房,成天漏雨,外面不下了,家里继续下,锅碗瓢盆都成了接水工具。你记得那次咱们为了给我家那破房顶打个灰渣顶子,妈吔,咱俩光炉渣就拉了十四平车,对吧?”
葛优德不以为然地说了声“对”,心里开始渐渐舒缓起来,又见小刘给他泡了一杯茶端到面前。在疑惑中的葛优德心里暗自窃喜,“看来这小刘是个记得别人有过好处的人,不像那个白眼狼马海”。
此时,小刘的思绪仍回味在当年劳累不堪,修葺平房的劳作中,他不堪回首地说:“哎呀优德,光那些配好的炉渣往房顶上扔,妈吔,要不是你这后生,啊呀,打死我我也扔不上去。”
葛优德心里一直想着借钱的事,他只是微笑着嘴上应承着说:“是,时候不一样,现在的人受不了那个苦,搁现在我也不行了。”
小刘嘻嘻地笑着说:“那看给谁干,要是帮我干,你还行。”
葛优德只是浅浅地一笑。今天他实在没工夫没心情闲扯,于是微笑着说:“嗯,说得对。哎,小刘,今天我来可是找你有事。”
小刘一听找他有事,心里警觉地愣怔一下,随之问:“啥事?”
“借点儿钱。”
小刘一听葛优德说借点儿钱,他心里那股子正常的和朋友交流的运转速度像刹车盘抱死了一样,速度立减,之后缓慢地停了下来,只剩下假笑僵硬地续留在脸上,能说的字词不多了:“呀——干啥,多少?”
葛优德为借钱已经吃过一次闭门羹,他在时刻观察着小刘的言语和心理。进门的时候本来想借两万,这一看小刘那迟缓、为难的语气和神情,直觉告诉他,只可开口借一万,不然这事得黄。于是他认真地说:“是这样,我研究出一个产品要投产,我的钱被人借走暂时回不来,你家里有一万没有?”
小刘的脑袋不是一般正常人的脑袋瓜,像小电扇一样,转起来不见风叶儿,短短几秒钟就整好了该说的词儿:“哎呀——这你可把我难住了。那会儿收拾这房子就借了外债,这几年好不容易省吃俭用还清了,前两天老妈住院又花钱,这会儿家里一分闲钱没有呀。”
葛优德心凉了,知道他说的这些都是托词而罢了,但也不能强借。可这会儿自己的窘况又不容自己耿气,只能以缓和的口气说:“那就不说了。你再考虑考虑,五千能不能拿出来?”
“不行不行……”小刘一口气说了六个不行还带出“嘘嘘”的呵气声,表现出一副可怜巴巴的作难样子,说,“最近钱太紧了呀,原谅我吧,哥。”
葛优德失望了,冷静了,站起身抛出几个字:“算了,我走了。”
小刘看出了葛优德的失望情绪,但对任何人不借钱这条底线他不丢。只是客气地挽留说:“急啥呀,喝点水再走嘛。”
葛优德没回头,随便托词说:“有事呢。走了。”
小刘灵机一动,圆滑地说:“过些日子,看能不能那个给你凑点儿。”
葛优德应承着说了声谢谢就开门离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