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福兮祸兮

　　白璐回到梧桐胡同6号，李妈欣喜若狂。她立刻颠着小脚去厨房给白璐做了一碗虾肉馄饨。
　　白璐刚坐下不久，李妈便端着一只粉彩薄胎瓷碗走了过来，李妈笑着说：“小姐，你快吃吧，天冷，可别冻坏了。”
　　白璐一看那碗中是几个玲珑剔透的馄饨，汤面上飘着香油，葱花，脆绿的香菜。忙接过碗，用小勺舀了点汤送到嘴里。“好香！”白璐对李妈笑笑说，“李妈，我回青城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想清净几天，来电话您接。”
　　李妈说：“放心吧，小姐！我心里有数。”
　　李妈是楳城人，三年前在逃荒的路上遇到兵匪，和家人走散流落到青城。那天傍晚她走到胡同口，白璐急着赶路撞了她一下，她晃晃悠悠差点摔倒，白璐立刻扶住她。和她聊了几句才知道她无家可归，便把她带回了家。从此李妈就住了下来。
　　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李妈最了解白璐。白璐不是人们眼里的样子。白璐的脾气时好时坏，坏起来像个疯子，好的时候全让人忘了那些坏。白璐喜欢孤独，冷清。
　　白璐不想让人知道她回到青城，是不想陪着梁公子各处应酬。过年谁家都高朋满座，哪句话说不好就会得罪人。所以不去比去更好。再说了她要是遇到事需要人帮忙，自然有梁公子去求。白璐也清楚她不在青城，梁公子肯定会找别的女人陪他去。那又怎样？梁公子见一个爱一个对谁长久过？她不在乎一时半会儿，她是想当梁夫人。能不能当上梁夫人还说不定呢，她没必要这时侯陪着梁公子到处应酬得罪人。
　　想起做梁夫人，白璐又想到了梁公子的家。梁家高门大院，她只去过三次。梁公子至今没正式向家人介绍过她。据梁公子说，他那几个姐妹姨娘倒很喜欢她的小说，梁正道也没反对他和她交朋友。所以她必须维持一个高雅，稳重，温婉的形象。这就要躲着热闹，躲着人和事走。
　　
　　一晃就到了年三十，梅素惊奇地感到，这几天她跟着赵昀泽到处溜达，身体不但没出问题，反而越疯越皮实。
　　年三十这天下午，赵昀泽把满脸喜悦的梅素按到书房的藤椅上，塞给她一本书说：“你就在这里慢慢看书，等着我给你安排一个前所未有的年夜饭。”
　　“好，”梅素吐了下舌头，“我就等着你的前所未有。”
　　天渐黑时，赵昀泽走进书屋，手一伸说：“请，去看你的年夜饭。”
　　梅素把手放到赵昀泽的掌心，随着他走进客厅。
　　客厅里灯火通明，吊灯、壁灯、落地灯交相辉映，炭火通红的壁炉前铺了一块桃红色底蓝色折枝海棠花图案的羊绒地毯。地毯中间铺了一块淡粉色台布。台布上摆着高脚水晶酒杯，法国红葡萄酒，香酥鸡、干煸鱼、芙蓉虾球、茄汁牛排、寿司，骨瓷汤盆里冒着热气的罗宋汤。一切的一切，精美艳丽，让梅素看的目瞪口呆。
　　赵昀泽摇摇梅素的手问：“怎么样？”
　　“真是前所未有！哎，”梅素指指那块桃红色地毯，又指指牛皮大沙发说，“你是，把那边的地毯换过去了？还有那块台布，是我们前天在新百货买的。”
　　“对了，所以我没按你说的买浅蓝色的，年三十晚上，要喜庆。”赵昀泽得意地看着梅素说，“入坐吧。”
　　梅素跟着赵昀泽走到壁炉前，刚要入座又站了起来，指着露台说：“还没放鞭炮呢，你不是说要放鞭炮吗？”
　　赵昀泽一把抱住梅素，顺势坐了下来，拿一个寿司往梅素嘴里送，“先吃饭，谁家这时候放鞭炮？零点的钟声敲响时，我们再放。”
　　“听你的，”梅素咬了一口寿司，大口地嚼着，“真好吃！哎，你怎么会做这么多菜？”梅素扬脸看着赵昀泽。
　　“嗯，我，”赵昀泽望着炉火讲了起来，“我很小就出来念书，后来又东跑西颠，去过不少地方，吃过各种菜。平日常凑合着自己做饭吃，心情好的时候就把吃过的菜琢磨琢磨。慢慢就会了。”
　　“喝酒，”梅素见赵昀泽表情凝重，怕他想起不愉快的往事，拿起盛着红葡萄酒的高脚酒杯说，“今天我陪你喝一点。”
　　“喝！”赵昀泽高兴起来，端起酒杯和梅素碰了一下。
　　烟花纷飞，爆竹阵阵，过年这几天，赵昀泽和梅素去城隍庙逛庙会；去盛祥戏院听戏；到德顺楼涮锅，俩人成天眉开眼笑，似乎这是他们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正月初七上午，赵昀泽陪梅素去了学校。
　　樊校长让教导带着梅素去测试，他坐在沙发上和赵昀泽聊天。俩人还没聊一会儿，教导推门走了进来。教导说梅素考试成绩很好，可以跟着初三读下半学期。樊校长说：“那就这么定了，你帮她办入学手续，然后带她去见见张老师。”
　　入学手续很快就办完了，赵昀泽和梅素笑着走出学校，赵昀泽一扬头说：“还是瑞盛祥？”梅素笑道：“当然！”
　　晚上赵昀泽和梅素说：“明天下学，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梅素问：“干嘛？”
　　赵昀泽说：“不干嘛，我就是想接你，反正报馆最近也没什么事。”
　　“那好吧，我可说不定几点走出校门。”梅素故意把嘴一撅。
　　“嘿，”赵昀泽伸手点了一下梅素的嘴唇，“你倒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情愿。”梅素噗哧笑了，倒在赵昀泽怀里。
　　
　　齐玥姗正月初十下午回到督军府。
　　刚过完年，督军府很冷清。督军共娶过三房太太，大太太生了齐恒剑不久就去世了；二太太薛婉莹是隆祥泰茶庄的四小姐，识文断字，窈窕娇美，很受督军喜爱，她为督军生了女儿齐若诗，儿子齐恒文，兄妹俩前年一同去了美国留学；三太太是个戏子，柔美，温婉，生了两个女儿，齐若菊和齐若兰，姐妹俩都在北平读大学。
　　齐玥姗是突然决定回青城的。
　　自从回到郾城齐玥姗就被浓浓的亲情包围着，一直处在快乐中。初八那天她突然烦躁不安，说什么都要回青城，阿爸，姆妈怎么也劝不住，最后只好派人开车把她送到火车站。
　　齐玥姗刚走进督军府大厅，仆人贾瑞就迎了过来。“齐小姐好！”贾瑞忙接过齐玥姗手里的皮箱。
　　“怎么这么清净？”齐玥姗扫了一眼大厅问。
　　“嗯，”贾瑞陪着笑脸说，“少帅陪督军去兵营了，两位太太在西花厅和牌友打牌，两位小姐大前天就回了北平。”
　　“哦，知道了。”齐玥姗脸色阴沉往楼上走。贾瑞提着皮箱跟在她后面。走到二楼齐玥姗房间门前，齐玥姗说：“皮箱就放这吧，你叫秀菊给我送杯咖啡。”
　　“好！”贾瑞答应完，走下楼。
　　齐玥姗进了屋，把皮箱和手包一扔，和衣倒在床上，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这是何苦呢？这偌大的督军府冷清得像个冰窖，她却抛弃江南那个欢乐温馨的家奔这来。为什么？不就是为了赵昀泽吗？可他却那么对自己。这，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贱人梅素。齐玥姗腾地从床上跃起，拿起手包就往屋门走。
　　此刻秀菊正端着一杯咖啡走到门口，她看到齐玥姗一脸怒气，问了一句：“小姐，这，这咖啡？”
　　“不喝了！”齐玥姗把手一挥，愤然而去。她要去找梅素算账。
　　
　　齐玥姗进了丁香街3号，直奔三楼。她上到二楼时碰到黄嫂正在那儿撅着屁股擦楼梯。黄嫂听到高跟鞋声就知道是齐玥姗，只瞄了一眼，屁股就挪开了。
　　黄嫂挪开屁股说：“是齐小姐啊，俺还以为你不再来了呢。”
　　“什么？”齐玥姗感到那声音阴阳怪气，停住脚，回头看黄嫂。
　　黄嫂不看齐玥姗，仍撅着屁股擦楼梯，话却很给劲，“那俩人亲亲热热，俺还以为他俩是一对呢。”
　　齐玥姗肺都气炸了，她扭头就往楼上走，走到赵昀泽房门前猛敲大门。敲了半天没有回应，就又往楼下折。刚折回一楼，迎面看到赵昀泽揽着梅素的腰走进楼门，俩人低着头边走边聊，没看到她。
　　“赵昀泽！”齐玥姗大声喊道。
　　赵昀泽和梅素一惊，同时抬头。梅素身子一震，赵昀泽揽着她腰的手拍了一下，附耳道：“别怕。”然后笑着对齐玥姗说：“你回来了，走，上楼聊。”
　　“哼！”齐玥姗狠狠地瞪了一眼，转身往楼上走。
　　三个人谁都不再说话，相跟着走上楼。
　　进屋后梅素回了自己房间，赵昀泽拽着齐玥姗进了书房，关紧门。
　　梅素隐约能听到那屋的动静。声音忽高忽低地传过来，梅素的心揪了起来。她起身把门敞开，站在门旁的大衣架前假装摆弄挂着的大衣，耳朵却听着那边的声响。
　　“分手，你以前干什么来了？”
　　“我以前没仔细想过，我对你的感情。”
　　“那么，你现在仔细想了？”
　　“是的，我仔细得分析了我对你的感情，我对你只是喜欢而不是爱。”
　　“你，那你对她是爱了？”
　　“对，我爱她，所以我要跟你分开。”
　　“混蛋！”
　　一阵尖利刺耳的瓷器破碎的声音过后是齐玥姗的叫喊声：“赵昀泽，你等着！”齐玥珊话音未落，那边的门就是一声震响，紧跟着高跟鞋狠踏地板的“咚咚”声传来。
　　梅素赶紧往门外看，齐玥姗正从门口走过，看她的眼眸冷冽凶狠，梅素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