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温馨与孤寂

　　第二天上午乱起了北风，随风而来的还有这期报纸大受欢迎的喜讯。
　　真是幸运时，一切都顺！赵昀泽想着把大家招呼到办公室。他讲了几句话便从抽屉里取出红包发给大家。
　　红包是他事先准备好的。过年了，不管报馆经营好坏，都要发红包。何况这期报纸办得这么好。
　　众人拿到红包纷纷感谢。赵昀泽看看表说：“什么都别说了，大家收拾，收拾，我们中午到德顺楼涮羊肉。”
　　众人欢喜，小岳嬉笑道：“主编，你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吧？”赵昀泽眉毛微扬，看着小岳说，“喜事，明年咱们报馆都是喜事。”说完哈哈大笑，看向众人。众人也笑，说笑着散去。
　　赵昀泽一行人从德顺楼回到报馆已近申时，他和大家把报馆清扫了一遍，便放了年假。众人离去，赵昀泽也穿上大衣走出报馆。
　　外面很冷，北风呼啸着卷起四处的残雪，弥漫了街巷。赵昀泽却没感到一丝寒冷。
　　
　　梅素见赵昀泽这么早回来，很是惊奇，刚要问就被赵昀泽抱住。她挣脱开赵昀泽问：“你怎么这时回来了？”
　　赵昀泽没回话，摸出个红包递给梅素：“嗯。”
　　“你这是干嘛？”梅素不接，“无缘无故的，我干嘛要你的红包。”
　　“拿着。”赵昀泽拽过梅素的手，把红包塞给她说，“报馆的人都有。我们这期的报纸大受欢迎，我给了他们一人一个。”
　　“真是件喜事，”梅素笑了起来，“这我得收。”
　　赵昀泽又去抱梅素，梅素推着他说：“别闹了，我去做饭。”赵昀泽抱紧梅素，“我们今天出去吃饭。”
　　“出去吃饭？”梅素扬起小脸，娇媚地看着赵昀泽。
　　“就在附近，还去那个面馆。”赵昀泽低下头，吻着梅素的额头，“我今天高兴，想再去看看我们第一次吃饭的那个面馆。”
　　梅素的眼泪流了下来：“好，我们去。”
　　
　　又是一个温馨而迷人的夜晚，壁炉里的炭火在如水般的光影中跳跃，赵昀泽把梅素抱在怀里，轻轻地摇着，他的脸蹭着梅素的脸，声音低缓而温柔。
　　“我明天带你去看箭楼，你不说总想登上去看看吗？咱们上午去，上面风大，你穿暖和点。然后去红房子吃西餐，吃完饭，你要是不累，我们就去泰华看电影。看完电影，到瑞祥盛吃包子。”
　　“电影和包子留着后天吧，我不想一天都过完。”梅素说。
　　“好，”赵昀泽吻了梅素一下，“那，明天吃完西餐就回来睡觉，一觉睡到吃晚饭。”
　　“晚饭谁做？”梅素像个得寸进尺的孩子，撒娇道。
　　“当然我做。”赵昀泽拍了梅素一下，“这几天的饭我包了，你看我给你露两手。后天，我陪你去逛街，银雀胡同、金顶斜街、异宝斋、新百商场，中午在福祥居吃饭，下午看电影，吃包子。”
　　“你就喜欢吃包子。”梅素笑着嘟囔道。
　　“你不喜欢吗？”赵昀泽摇着梅素说，“你要是不喜欢，咱们就去吃涮锅。”
　　“喜欢。”梅素被赵昀泽摇着，有了睡意，声音变得含糊。
　　“就是嘛，大后天，”赵昀泽看着炉火继续念叨，“大后天，我们去鼓楼西街购年货，城隍庙吃小吃。鞭炮、干果、鱼、肉、鸡、虾，我们都买一点，年三十我要大显身手。哎，你知道吗？”赵昀泽推了梅素一下，发现她没反应，低头一看，她竟然睡着了，笑道：“你也不听我说完，我什么菜都会两手。鲁菜、川菜、西餐、日本菜……”他抱起梅素往卧室走，边走边念叨。
　　此刻，在梧桐胡同6号的那座两层法式小楼里，白璐正躺在床上，晶亮的眸子在黑暗中闪烁，品味着独属于她自己的那份孤寂和寒凉。
　　
　　白璐是下午回到青城的。
　　寒风刺骨，火车站前的积雪还未化尽，白璐独自一人提着皮箱走过火车站前脏兮兮的广场，上了一辆黄包车。
　　白璐望着街上竖起大衣领或围紧围巾低头赶路的人们，脸上现出浅淡的笑。梁公子不知道她今天回到青城，梁公子还以为她在赶往蓟州的路上，所以没人到火车站接她。为什么要让人接呢？她是一个独立的女性，她可以把控自己的命运。
　　白璐在离开上海的时候，给梁公子打了一个电话，说她马上要回蓟州看望父母，在那儿过完年再回青城。然后才退了酒店的房间去上海火车站，坐上开往青城的火车。
　　蓟州，白璐4年前回去过。
　　那次白璐和家人说是回去退婚的。身穿紫色高领洋装，高贵优雅地走在太仓镇的青石路上，引得人们纷纷回头。白璐的真实目的达到了。
　　白璐的父亲笑得弯了眉眼，喝了一口酒说：“还用你退？我早退了。给了李家一大笔钱财，李家便不闹了。那李家二少，后来娶了一个宋庄的女子，还生了一个儿子。”
　　白璐笑笑，掏出一大把银元放到桌上。她知道父亲说的给了李家一大笔钱是假话，但她又不缺钱，母亲死了，她以后不会再回这虚假冰冷的家了。
　　白璐这次去上海也如她事先设想的一样，一切顺利。
　　齐玥姗很够意思，为了陪白璐，齐玥姗不直接回堰城，而是和白璐一同在上海下车，然后再和大哥一起回堰城过年。快到上海时齐玥姗对看着车窗外的白璐说：“到上海后，咱俩先回大哥的公馆，吃完饭，我陪你一同去酒店。”
　　“我想直接去酒店。”白璐回过头，眼眸清澈地看着齐玥姗说，“你们兄妹刚一见面，一定有好多话要说，我就不打扰了。下车后你叫人直接送我去酒店吧。”
　　齐玥姗见白璐像是早有了主意，点点头说，“那好，就按你说的。下车后，我就让潘叔先送你去酒店。潘叔是我家的管家，我大哥去上海后，我爹就叫他跟着大哥……”于是齐玥姗和白璐讲起了她家在上海的事情。
　　火车停在上海站，齐玥姗、白璐二人下了火车，站台上有两个人男人向她俩走来。白璐心想那个穿长衫的大概就是潘叔了，那个短衣打扮的？可能是司机。”
　　“小姐好！”两个男人笑容可掬地向齐玥姗点头，穿长衫的男人接过她手里的箱子。
　　“这位是我的好友，白璐。”齐玥姗一指白璐，向两个男人介绍。
　　“白小姐好！”两个男人又笑着向白璐点头，短衣打扮的男人赶紧拿过白璐手里的箱子。
　　“白璐，这位是潘叔。”齐玥姗指指穿长衫的男人对白璐说，“这几天你在上海，要是有事，就找潘叔。”
　　“潘叔好！”白璐向潘叔笑笑。
　　潘叔摸出一张名片递给白璐，“有事，你给我打电话。”然后转向齐玥姗说，“小姐，车在外面，我们走吧！”
　　“好，”齐玥姗说，“潘叔，我们先送白小姐去酒店，然后回家。”
　　酒店在法租界，豪华，气派。白璐很喜欢。
　　次日清晨，白璐在酒店吃了早餐，仔细地打扮了一番后，去了国民报馆。报馆的一位男士接待了她。她递上名片后，说明了自己的来意。男士看着她的名片说：“白璐，久仰，久仰，你先等一下，我去帮您查一下薛先生的地址。”
　　十几分钟后，男士拿着一张写好地址的纸片回来，他把纸片递给白璐说：“这是薛先生四年前留的地址，不知是否能帮到您。”
　　白璐看了一下纸片说：“这已经很好了，谢谢您！”白璐道了谢，离开报馆，按纸片上的地址直接去了豆市街敦仁里那幢石库门楼房。
　　白璐打听了几个房客后，在二楼的一间房门前站下来。她捋了捋耳畔的头发，敲响了房门。开门的正是薛儒群。
　　一股潮冷从薛儒群身后的昏暗中涌出来，白璐只看到一对闪亮的眼珠。是薛儒群！白璐有些激动，竟然落下两滴泪珠。真是天大的讽刺，他现在的状况竟和我在烟台刚见到时一样！但我早已不是那时的我了。
　　白璐已经打听到，曼枝四年前就弃薛儒群而去，嫁了富商做妾，如今的薛儒群只靠着一点稿费生活。
　　接下来的事情像极了《孽缘》里的一段情节。男主哀求，忏悔，泪如雨下地诉说。“我被魔鬼诱惑，游荡在低贱和俗艳的垃圾里，当我摆脱了魔鬼，却再也找不到你，我爱你，爱你澄澈高贵的魂灵，爱……”
　　又来了！白璐恶心得要吐，但她还是装做哀怨地配合薛儒群。她请薛儒群去了酒店，让他洗了一个热水澡，又换上她给他买的驼色竖条西装，烟色领带，烟色皮鞋。
　　薛儒群长了一副好皮囊，这么一装扮，俨然一个风流倜傥的文人。随后白璐带他去酒店的西餐厅用餐，去舞厅跳舞。以后几天白璐仍装得很迷恋薛儒群的样子，拿着钱陪他到处吃喝，听戏，逛四马路，去舞场。
　　一切都在白璐的掌控下不落痕迹的进行。
　　薛儒群以为白璐还是那个刚到济南的女学生，崇拜爱慕他的玉树临风。哪知她对他恨之入骨。白璐渐施演技，千娇百媚，他便骨酥神迷如醉如痴。
　　就在薛儒群魂牵梦绕时，白璐离开了上海。“给我写信。”白璐娇媚风骚地一笑，薛儒群立刻心荡神摇。
　　猫捉老鼠的游戏才刚刚开始，白璐不想急着结束。她要把剧情拉长，慢慢地品尝耍弄老鼠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