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上任伊始（3）

　　其实晏子初也是做做样子，如何真会去动手?这倒不是晏子初故意虚张声势，打人的后果，他是清楚的，也是事出有因。当年晏子初念大学时，和别的班进行足球比赛，两队前锋因为拼抢，发生了冲突。对方班级同学很快便围了上来，把本班的前锋围在中央，晏子初踢的是后卫，从后场看见了，怕他吃亏，一时冲动，狂奔三十几米直接冲进人群，对方队员看见他冲过来，下意识地动了手阻挡，晏子初也不含糊，身体强壮的他，一顿拳打脚踢，对方三个人挂了彩，自己的脚脖子也踢崴了。而本班的其他同学，几乎都没有上前，连那个前锋都是一脸茫然看着他，倒是女同学对他刮目相看……在处理这个打架问题时，挑起事端的同学未必严肃处理，所有人都说是误会，没想真动手打人，真动手的是晏子初，结果，晏子初被通报批评，系主任是位和蔼的长者，拿着处罚通知，找到他，语重心长地说：“遇事多冷静！”从那以后，晏子初便谨慎了很多，甚至遇到事时，就算自己有礼，也是很大度地说算了，遇到蛮不讲理的，他总是想着别的办法解决。
　　但对于村民闹事，晏子初觉得很生气，汇丰公司环保手续是他办的，审批检查各个过程，都是符合国家要求的，在他看来，村民如此闹事，就是鸡蛋里挑骨头，就是为了要几个钱。
　　李总把晏子初拉到会议室，三个人坐下，李总说：“村民闹事，是背后有人指使！”郑总笑道：“莫非是佟书记！”李总点点头。
　　佟书记本名佟正兴，早年父母早逝，由爷爷养大成人，并传授他家传秘制猪蹄。八十年代末期，市场经济刚刚开始，养猪还是个人家行为，大批量猪蹄只能去肉联厂购买，供货量很少。三十多岁的佟正兴瞧准时机，用两瓶茅台酒，就和市肉联厂负责销售的人成了朋友。猪蹄货源有了，佟正兴往各大机关厂矿饭店送货，佟氏猪蹄很快有了知名度，佟正兴又不时机地承包了村里的鱼塘，开了饭店，没多久就成为首批富裕人家。因为佟家是本地大户，在村委会改选中，佟正兴当上了村长，一干就是二十年。对于金家庄而言，佟正兴有贡献，新修了村里道路，修缮小学，建立村民互助组，改善了金家庄落后的面貌。佟正兴最值得骄傲的，是他充分利用金家庄地理位置的优越性，加大了宣传力度，继而不断有企业过来投资，无形当中，金家庄富裕起来。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特别是最近几年，佟正兴当上了村书记，变得非常霸道，村委会班子基本是他家族的人，会宁乡乡长书记换了一茬又一茬，几乎都成了佟正兴的朋友，其中原因只有当事者清楚。而且那些离职的乡长书记，几年之后都已升迁到市区各个职能部门，使得佟正兴如鱼得水，越发自在。
　　汇丰公司之所以在顺宁投资，很大一点是看中这里的电力资源。因为本企业是高耗能行业，每年的电费都在一亿以上，在其他一些地区，是受限制的。同样，在电力资源充足甚至有些富裕的顺宁市，能找到这么一个用电大户，是求之不得的。电解决了，涉及的问题就是原料及成品的运输问题。顺宁本地没有汇丰公司的原料，原料在五百里外的东吕地区，每天载重一百余吨的大货车奔走在顺宁和东吕之间，天天如此，道路很快就受到损害；加之大货车不分时间和地点经常鸣笛，不时出现碾压村民的鸡鸭现象，打破了金家庄的宁静，使得村民意见很大。更为重要的原因，就是汇丰公司的粉尘问题。汇丰公司为降低成本，基本是晚上生产，这样可以把电费降到最低，一度电在峰段为六角六分，在谷段则降到两角两分。晚上生产的另一个好处，就是看不到生产过程中产生的粉尘，尽管汇丰公司安装了先进的除尘设备，但粉尘依旧会有。很快，村民发现自己村头的土地附上一层白色粉末，类适于沙子，渐渐板结，即使下面的种子艰难地长出来，成片的庄稼地，显得瘦骨嶙峋，虽然没有到秋收季节，但村民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今年不会有好的收成。村民知道这一切都是汇丰公司造成的后果，他们就去找佟正兴帮助解决。
　　佟正兴一直在关注这个企业，通过市区朋友的介绍，他多多少少知道这个企业的底细,知道汇丰是外地人办的企业。在他看来，汇丰公司能够增加本村的收入，同时，他也觉得汇丰公司是一块巨大的面包。他一直在找机会想单独控制住汇丰公司，往日看到汇丰公司的头头脑脑和乡领导们走得很近，但对于自己，则是很客套的谈谈用工情况，没有太深入的交往。他觉得是一种轻视，村民的闹事，使得他觉得是件好事。
　　佟正兴很简单地告诉那些村民，去堵大门，甚至可以冲到生产车间，把炉台控制住，村民们问，万一汇丰动手怎么办？佟正兴笑了笑，一个外来户，打当地的狗还看主人是谁呢！村民们从他得意的脸上，看出了希望，继而恍然大悟，快嘴的女人们开始走街串巷，很快串联了四五十人，义愤填膺地走向汇丰公司，直接堵上大门……
　　郑总开始时，并没有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出面和村民谈，村民拒绝，直接让汇丰公司停产。郑总看着大门口被堵得严严实实，先是打电话报警，乡派出所也是推脱不出。郑总渐渐感觉到里面有问题，直接汇报到总部。章总赶紧让李总去顺宁解决。在来顺宁的路上，李总本来是要去找和他们关系很好的会宁乡乡长罗舒凡，但罗舒凡去了内蒙古考察畜牧养殖。拨通电话后，罗舒凡听了事情的大概，直截了当说，去找佟正兴解决，他是问题的关键。
　　李总没有直接打电话给佟正兴，而是来到汇丰公司，想了解一下现在情况。如今看来，非得打电话不可了。待郑总说了佟正兴后，李总意味深长道：“我们毕竟是外地人！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我们也确实对人家有点愧疚！”
　　随即拨通了佟正兴的电话，佟正兴好半天才接电话，而且一副很意外的样子，说：“李总，你好！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佟书记，春风送暖啊，哈，村民堵大门的事，您知道吧，还望您出面帮忙啊！否则我们都没法出入了！”
　　“什么？堵大门？现在吗？”佟正兴故作惊讶，“怎么回事？”
　　李总苦笑一声：“村民说汇丰公司污染土地，要求我们停产！您也知道，这怎么可能？我们手续是齐全的，我给罗乡长打了电话，他让我请您帮忙。”
　　佟正兴“嗯”了一声，李总又说：“佟书记，您还是先把堵大门的村民劝回去，万事好商量！”佟正兴说：“我理解你们做企业不容易，但我是村书记，有时候不得不想着村民，有时候也是没有办法，这样吧，我去看看！都是些什么人？如果是我长辈，我可难说话了！”
　　“我相信您一定有办法的，我在公司等您！”放下电话，李总无奈地看看郑总和晏子初，说，“以后，我们就要和这个人常年打交道了！”
　　果然，佟正兴的出现，村民就做鸟兽散。接下来，李总和佟正兴进行了一番商谈，汇丰公司每年给村民补偿青苗费二十万元，扩大录用本村村民范围到公司上班，负责维修道路，支持村党员活动以及扶贫活动。佟正兴则安排自己的车辆拉货，同时，汇丰公司每年都会在年节看望他，包括他到外地旅游。而李总回总部汇报，对晏子初的表现大为赞赏。章总是一个注意细节的人，默默记在心上。
　　这不能说不是章总任用晏子初的一个原因，晏子初上任时，章总就告诉他，要和各级政府搞好关系。如今接到通知，自然不敢怠慢，汇丰公司建厂的情况，晏子初都是知道的。所以，回到办公室后，他就言之有物地准备下午的发言稿。毕竟，这是自己负责汇丰工作，第一次和乡村领导打交道，毕竟，这些人，和总部的头头脑脑都是很熟悉的……
　　林枫去了妈妈家，顺便在肉食店，买了一扇排骨。林母打开门，看见排骨，说：“又瞎花钱？你爸爸吃不了太多的。”林枫笑了笑，说：“给我吃呗！我爱吃你做的红烧排骨！”林父从里屋出来，说：“思瑶呢？怎么是你一个人？”“他爸领着玩呢，我去人才市场了！“
　　妈妈很惊讶地说：“你又要上班了？”
　　“嗯，我在家也是闲着，出去上班也挺好的！”
　　“有合适的么？”林母问，林父也用询问的目光看着林枫，林枫说：“有一个公司不错，就是远点，在会宁乡，我都没去过，你们去过那里吗？”林父说：“嗯，我去过，挺远的，骑车怎么也得两个小时。不过现在有车，方便多了！是什么企业啊？”林枫吃着妈妈送过来的水果，说：“没细看，好像是做耐火材料的，工资挺高，二千打底！”林母叹口气，说：“以前你在工行多好，风吹不到雨淋不到的！”
　　林父笑道：“当年若是去了文工团，那不是更好？这就是命，认了吧！”林枫听了，脸热热的，当年通过父亲战友，自己完全可以去省城文工团上班，但吴大庆担心她去了，就不和他处了，劝了好久，甚至强行占有了林枫，使得林枫死了心不去；气得林父把她关在家里，愣是三天没让吃饭，结果林母看着瘦弱的女儿，心软了，就由着她来了。林枫叹了口气，这时，吴大庆打来电话，说孩子下午要过来，林枫说：“你也来吧，好久没过来了！”吴大庆电话那边说，有同事约他踢足球，一会就来，林枫幽幽道，“足球比我们都重要啊！”
　　下午一点，晏子初到了村委会。院子里已经停了很多车，包括乡里的车，一进会议室，里面烟雾缭绕的，乡里的罗舒凡、佟正兴陪着区里的鲁部长，正在闲聊；而几个企业经理和村民代表，也在三三两两说着话，罗舒凡看见晏子初，起身笑道：“来了，子初！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顺通区负责乡镇工作的鲁部长，鲁部长，这位就是汇丰公司的经理晏子初！”鲁部长是个瘦弱的老头，身板直挺挺的，目光里透着深邃，很热情地站起来，伸出手，晏子初连忙握住，感觉非常有力气，只听鲁部长道：“年轻有为啊！汇丰公司这么大产业，你来管理，厉害啊！”晏子初连忙道：“我刚刚接手！日后还望部长多多关照！”
　　佟正兴看着晏子初，一旁笑道：“放心，我们是为企业服务的，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说！”罗舒凡也笑道：“是啊，有佟书记在，汇丰公司想怎么发展都可以！”晏子初点点头，说：“李总说了，有各级领导的关怀，我们的企业会越来越好！”佟正兴本来希望晏子初表扬自己几句，结果没有听到，心中怪怪的，看着晏子初穿着随便，但言谈举止却有着读书人的气质，他不太了解晏子初的底细，“这小子干嘛的？怎么能负责汇丰公司这么大的企业？”他琢磨不透，想必和章总、李总关系很透吧。
　　人员很快到齐，佟正兴宣布开会。罗舒凡首先讲话,大概意思是说，金家庄这些年的发展很快，得益于村镇企业的迅速发展，对于金家庄的小城镇建设，贡献很大，比如说汇丰公司，常年资助教育事业和乡镇道路建设，值得表扬。为此，区领导决定，授予相关企业，爱心牌匾，并承诺保护这些企业，不受干扰。鲁部长发表讲话，说自己就是从会宁乡出来的，如今看到这种欣欣向荣的场面，由衷的高兴。表扬了乡村领导的帮扶企业发展，表扬会宁乡村镇经济发展迅速。罗舒凡让晏子初讲两句话，晏子初略显紧张，但还是很自然地说了几句感谢领导的话，终于表扬了佟正兴的大力支持。这让佟正兴很是得意，即兴讲话道：“汇丰公司真心为了发展地方经济，别看人家是有污染的地方，但人家的厂区那叫个漂亮。”鲁部长很认真听了，在本子上记了几句，和罗舒凡耳语几句。
　　会议不长，很快结束，晏子初拎着牌匾往外走，罗舒凡喊住他，说鲁部长要去汇丰公司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