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神秘的跟踪者

　　梅亚男刚离开不久，大北饭店来了一位衣冠楚楚的客人。他一走进大门，便有店里的侍员迎上前来，殷勤地向他问安。
　　“我预定的203号房间腾出来了吗？”
　　侍员闻听，连连点头，忙引着那位客人走上了二楼，来到203号房门前，打开了房门。客人走入房间，漫不经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便坐在了小沙发上。侍员客气了几句，然后离开了房间。
　　不一会儿，有一个店小二推门走进来，笑嘻嘻地问道：“先生，我能为您效劳吗？”
　　“你先说说，”客人反问道，“为什么进来不敲门？”
　　店小二连忙点头哈腰地说：“对不起，请先生原谅小人莽撞。您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小人。”
　　客人瞟了店小二一眼，说：“告诉我，楼道口站着的彪形大汉，是干什么的？”
　　店小二嘻嘻地笑着，装出欲言又止的样子瞅着客人。那位客人不动声色地从衣袋里摸出一张钞票，信手放在了茶几上。顿时，店小二来了精神。
　　“先生，”店小二凑过来说，“那人是吴传宇师长的贴身保镖，很有些本事。吴师长在这里开了一个房间，请一位漂亮的小姐来幽会。可不知怎么搞的，那位小姐坐上不大工夫，就独自走了。吴师长一生气，又另外叫了个女人陪他。”
　　客人问道：“那位小姐长得什么模样儿？”
　　“简直像天仙一样。”店小二赞不绝口地说，“那眉毛、那眼睛、那鼻子、那嘴唇，就像绘画大师精心画出来的，甭提有多好看啦！自从我上次见过她一面，就再也忘不了她。我真希望她以后经常来，即使不能说上一句话，心里也高兴。”说着，他伸手从茶几上取过钞票，“人家都管她叫梅小姐，却闹不清是哪家公馆的千金。”
　　客人感兴趣地说：“你上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
　　“先生，”店小二警觉地瞧着客人，说，“旅馆的规矩，您大概也懂得，随便打听客户的底细，是犯忌讳的。”
　　客人笑了笑，说：“我想，梅小姐大概不会在大北饭店留宿过吧？因此，她算不得你们旅馆的客户。我不过好奇地问上一句，就乱了你们的规矩吗？若是这样，你又为什么把吴传宇的事情告诉我呢？”说着，他信手扔给店小二一块银元，“现在可以说给我听了吗？”
　　店小二用两指捏着银元，使劲吹了一口气，又放在耳边听了听，陪着笑脸说：“先生，恕小人说一句不该讲的话。你点名要住203房间，一不设烟具，二不叫女人，想必是另有来头。十天前，这个房间里死过一位先生，莫不是为他而来？”
　　果然被狡猾的店小二言中了。来的这位客人，正是私人侦探华欣。店小二见华欣不答话，便料知自己猜的不错。可是，他也不敢造次，生怕自己面前的客人是日本警察署的警探。
　　“先生，”店小二谨慎地说道，“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马上去把老板请来。”
　　华欣从衣袋里又摸出两块银元，掂了掂说：“如果把老板请来，这钱恐怕就不归你啦！”
　　店小二见钱眼开，忙说道：“先生，不怕您怪罪。警察署早已发下话，不许我们对任何人谈论这桩凶杀案。我若是多口，万一……”
　　“你放心，”华欣说道，“我不会走露风声的，更不会供出你来。不瞒你说，我确实为那件凶杀案而来，只要你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讲清楚，我还可以再给你加一块银元。”
　　店小二抵挡不了金钱的诱惑，说：“那天晚上，正巧是我当班，先生。记得也是这个时间，梅小姐来到大北饭店，对我说要找203房间的曹先生。我一时被梅小姐的美色迷住，便没有经曹先生同意，把她引进了房间。当时，我明显地看见曹先生有些慌张，便赶忙退了出去。后来，我曾借故想进房间看看梅小姐走了没有，可是房门紧锁着，我只好打消了念头。凌晨四点钟左右，我倒在椅子上打盹儿，忽然被“叭”的一声吓一跳。我忙跑出柜台，只见楼道里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也没有。直到天亮以后，我才把这件怪事告诉了老板。老板觉得蹊跷，便让我挨个房间给客人请安。叫一个房间，我挨一顿骂。不想叫到203号房间，，里边却没人答话。于是，老板便硬着头皮让我打开房门，这才发现曹先生死了。”
　　华欣仔细地听店小二讲完，问道：“‘白帽衙门’来了解情况的时候，你如实说了吗？”
　　“唉，当时可难为死我啦！”店小二说道，“那些警探老爷凶得像煞神，谁敢有半点儿隐瞒？可是，若供出梅小姐，我又于心不忍。你想想，梅小姐生得玉肤冰肌，如花似柳，若是落进‘白帽衙门’，如何经受得了？所以我一直守口如瓶，谁也没敢告诉。”
　　华欣冷冷一笑，说：“可是你却告诉了我。倘若我是‘自帽衙门’的暗探，不但梅小姐躲不过去，就连你也逃不过老虎櫈。”
　　店小二吓得变了脸色，慌忙说道：“先生，您老可千万别出卖我！不怜惜我这身家性命，也要爱护梅小姐的女儿身骨。似她那等娇滴滴的模样儿，哪里会是杀人凶手？”
　　华欣冷言冷语地说：“可惜你这侠义心肠，一见了金钱，就变成狼心狗肺啦！不过，既然你打出梅小姐的招牌，我也只好依从你。只是你日后再对别人信口开河，恐怕就不会像我这样便宜了你。”说完，他把三块银元递到店小二的手里，“希望你对我讲的那些话，都让它烂在肚子里。如果走露出去一个字，只怕你那吃饭的家伙就保不住啦！实话告诉你，我是受人之托给你送赏钱的，望你好自为之。”
　　店小二的额头上顿时冒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直吓得干瞪眼，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眼巴巴地看着华欣戴上台湾草帽，推门走出了房间，却愣在那里半天喘不过气来。
　　华欣走出大北饭店，顺手点燃一支雪茄。忽然，他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人在向自己窥视，便装作没有瞧见，信步向前走去。他来到十字路口，利用拐弯的机会，向身后瞄了一眼，只见那个人影在远远地尾随着自己。华欣突然加快了脚步，沿着寂静的马路，直奔海河方向。在穿越旭街的时候，那个人生怕丢失跟踪的目标，与华欣始终保持十几步远的距离。直到越过旭街，才把距离放得远一些。忽然问，一辆小汽车从后面开来，那人急忙一躲，把汽车让了过去。当他再注视前方的时候，却不见了华欣的身影。他不敢怠慢，急匆匆地往前追赶，眼前却连个人影也没有。猛然间，他觉得有一个硬梆梆的东西顶住了后腰，并传来了低沉的声音：“你敢乱动，我就敲了你！”
　　那人心里一惊，愣在那里连头也不敢回。顷刻间，腰里的手枪被身后一人摸了去，使他连最后一点儿反抗的勇气也没有了。
　　“老老实实往前走！”
　　冰冷的口气，不容那人有选择的余地，他只好顺从地向前走去。此时，他的两个眼珠子乱转，盼望街道上出现一两个行人。然而，寂静的街道上，除了昏黄的灯光，竟没有一个过往的路人。在枪口的逼迫下，他被带到了河边。奔腾的海河水，滚滚向东流去。虽然岸边停泊着船只，却没有人走动。当他被逼到临水的黑暗处时，心里着实害了怕。
　　“说！为什么跟踪我？”
　　“先生，你误会了。”
　　“马车夫先生，”华欣冷冷地说道，“上次你企图用马车撞死我，难道也是误会吗？我没有时间同你废话。如果你不想告诉我是受谁的指使，就自己往海河里跳吧！”
　　马车夫不会游泳，不由得慌了神。他素知华欣的厉害。尤其那天在官银号一带，当马车即将撞上华欣的一瞬间，华欣竟出其不意地勾住马脖子，丝毫没有受伤，他就深知华欣是个有功夫的人。
　　“先生，”马车夫慌忙说道，“我同你一样，也是中国人。但为了养家糊口，不得已而为日本人做事。用马车撞你也好，跟踪你也罢，都是受日本人的驱使。如果你杀了我，日本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何苦去找那个麻烦？只要你放了我，日后我决不再难为你。”
　　华欣怔住了。他闹不明白，自己是受日本人委托而侦查“桃花党”，却又遭到日本人的暗算。想必那个日本人，决不是吉野川秀。看起来，自己所介入的案件，必定有一个复杂的政治背景。马车夫见华欣沉吟不语，以为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胆子便壮了起来。
　　“先生，”马车夫说道，“请把枪还给我吧!”
　　华欣用枪口顶了一下马车夫，说：“你以为我怕日本人找麻烦吗？就算我放了你，你又能阻止他们继续暗害我吗？你仔细听着，如果你不肯告诉我那个日本人是谁，又为什么找我的麻烦，就让他们明天一早捞你的尸体吧！”
　　马车夫见没有吓住华欣，只得老老实实地说：“那个日本人叫松田友吉。至于为什么要暗害你，我确实不知道。先生，我承认不是你的对手。不瞒你说，即使你今天放了我，明天松田友吉还会派我来刺杀你。但我不会成功的。不死在你的手里，也会死在他的手里。假如你是一条好汉，请放我一条活路，让我从此远走高飞。”
　　华欣虽然不了解马车夫，却宁愿相信他讲的是真心话，便说道：“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放了你。不过，你要实话告诉我，那天在天妃楼跟我说话的黑脸大汉，是不是你的同党？”
　　马车夫摇了摇头，说：“先生，我听不懂你的话。松田友吉只是让我守在宫北大街出口，并不知道有个什么黑脸大汉去天妃楼。我敢对天起誓，如有半句假话，叫我灯灭人死。”
　　“你既然是我的同胞，我愿意相信你。”华欣说道，“不过，这并不等于我原谅了你的罪过。你不是要远走高飞吗？我就成全你。为了不使你再走上邪路，就让这支枪替你沉入河底吧!”华欣说完，便把那支手枪扔进了海河。
　　马车夫低下了头，什么话也没说。他明白，手枪丢失了，即使想回到松田公馆，也不可能了。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快离开天津。当他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华欣已不知去向。于是，他飞快地沿着河边的山口街，向海河上游走去。然而，没容他走出多远，突然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的身旁。只见车里跳下一个彪形大汉，冲到他的面前。他大吃一惊，刚要拉开格斗的架势，腹部便遭到重重的一击。剧烈的疼痛，迫使他弯下腰去。那个大汉一把架住他的胳臂，硬往汽车里拖。此刻，他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于是强忍着腹痛，拼命地挣扎着，并声嘶力竭地大叫：“华欣！快来救我！”
　　此时，华欣已然走出很远，忽然听见马车夫的喊叫，知道他出事了，便赶忙前去营救。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他远远地看见马车夫被塞进了黑色轿车。当他飞快地跑到出事地点时，那辆轿车已闪电般地开走了。华欣懊恼地挥了一下手，干着急却束手无策。他眼睁睁地看着汽车消失在黑暗中，只得长叹一日气，慢慢地向回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