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交易（2）

　　朔风城的镇魔塔以玄石打造，高达数十丈，整体黑漆漆。高塔四周布以幻境大阵，远处看，只见一片浓雾缭绕，阴森晦暗。通过幻境大阵来到近处，才得以窥见真容。
　　自从镇魔塔裂开数条缝隙之后，这里便加强了守卫，负责看守的弟子采取早晚换岗的制度，到了夜间，塔内鬼族戾气大盛，浓浓的黑气从缝隙中一团团涌出来，伴随着刺耳凄厉的鬼哭狼嚎之声。众弟子纷纷瞪圆了眼睛，握紧手中长剑，深怕塔上的缝隙扩大，厉鬼从中一跃而出。
　　姚谷主也在坚守岗位，只见他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石灯笼中熊熊的火光映在脸上，给这位老人家平添了几分慈祥温和之色。
　　都说相由心生，卓天奇的愚蠢霸道暴躁都挂在脸上，明赫煊的美目中幽幽闪烁着阴毒之光，嘴角勾起的笑容温和中隐藏着奸诈。而这位姚谷主，就是一个干巴巴的瘦老头，弯腰驼背平常至极毫不显眼，无需扔进人堆里，单独拎出来也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卓言很难相信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得了石岛主一个“从头到脚坏的流脓”的评价。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大奸似忠？又或许，石岛主对他有什么误会？
　　无论如何，防人之心不可无，卓言暗暗给自己一句忠告。
　　他上前行了一礼，道：“夜晚风凉，前辈回去休息吧。”
　　姚谷主温和地笑了笑，道：“你怎么来了？”
　　卓言煞有介事地扯谎道：“家父命晚辈开启塔内的修复机关。”
　　姚谷主不解地道：“有这种机关？”
　　“当然。”卓言直视他的眼睛，平平静静地道，“建塔之初，卓氏先祖便做好了补救的措施，镇魔塔一旦损坏，内部会自发补上一层结界。墙内另外设有夹层，开启修复机关，夹层会移位补上漏洞缝隙。奈何年月太久，机关图早已不知所踪。晚辈曾学过一点相关的知识，家父便让我试一试。”
　　他一番侃侃而谈纯属胡扯。
　　万一姚谷主真的痴迷长生术，很有可能不希望那老怪物变成死人。
　　实情还是隐瞒着好。
　　姚谷主道：“听说卓城主已派出弟子请高人修复镇魔塔。”
　　卓言根本不知此事，他也不慌，压低声音道：“前辈应该看出我们父子有些嫌隙，晚辈前些日子不听他的话，不愿出这份力，现在不出力不行了，再硬碰硬岂不是找死吗。”
　　卓言在朔风城的大门前帮着胡夫人讨公道，此事闹得人尽皆知。卓天奇把卓越打得鼻青脸肿，更是一度成为外人的笑谈。
　　姚谷主看着卓言那张尚未挨打的脸，自然信以为真，同时他也犯了一个高高在上之人惯有的毛病，不把小辈放在眼里，哪里会想到卓言撒起谎来面不改色。
　　心头那一点点疑虑被卓言忽悠的烟消云散，道：“没想到卓公子精通机关之术，好，你进去吧。”
　　他轻轻一挥手，命令两个弟子打开镇魔塔的大门。
　　卓言心想：“我家的地盘，进去还得经过你允许，你这不是反客为主吗，真是岂有此理。”
　　口中却道：“多谢前辈，您千万别累着啊。”
　　姚谷主道：“老了，不中用了，憋闷得慌，就等明掌门杀了老怪物我才能放松一下。”
　　说罢长叹一口气，捂着心口，露出难受至极的样子。　　
　　塔中妖魔也是分等级的，老怪物修为最高，被关在名为“炼狱”的最顶层。
　　那里布满法器符咒，并以灵术打造出烈火岩浆的恐怖景象。驱魔师进入“炼狱”，没有任何不适之感，煞气重邪气浓的妖魔，则日日夜夜饱受灼肤烧骨的折磨。
　　可惜得很，那老怪物不同于寻常妖魔，刀枪不入水火不浸，此地的酷刑于他而言就像挠痒痒。只是受迷药所制昏昏沉沉的，困在层层缠绕的铁链中。
　　卓言围着他走一圈，发现此人并不老，头上无一根白发，脸上无一丝皱纹，不过太久没洗澡了，整个人又脏又臭。
　　他后背上贴着一张以鲜血绘制的符咒，正是这张符咒阻止他继续吸取朔风城内的灵气，但上面的红色纹路已经变得极浅极淡，想必支撑不了多久的。
　　老怪物闻到人味儿，缓缓抬起头，有气无力地道：“我饿死了，给我喝口血，一口就行。”
　　卓言咬破手指，将一滴血弹进他嘴里。老怪物咂咂嘴巴，惨白的双唇肉眼可见地恢复几分红润。
　　力气也随之恢复几分，笑着道：“抠门儿。”
　　卓言道：“吃饱喝足了，你岂不是要脱困。”
　　老怪物阴森森地道：“你们别想困我一辈子，等我出去了弄死你们所有人。”
　　卓言道：“口气不小。”
　　老怪物嘿嘿笑了几声，道：“我略施小计，就让卓家杀了儿媳，等我全须全尾的出去了，我会让卓天奇亲手杀了全家。”
　　他原本不知胡秀慧之事，卓越杀妻之后，一腔怒火发泄到他身上，手握长鞭进入高塔，把他劈头盖脸一顿揍。
　　老怪物没受一点伤，全当卓越给他按摩捶背了，把卓越气的要死要活破口大骂。
　　卓言道：“你施了什么小计？”
　　老怪物这才想起眼前所见是张陌生的面孔，道：“你谁啊？”
　　卓言道：“卓城主次子。”
　　“哦，呵呵呵……”老怪物洋洋自得地笑起来，“老卓家一窝子笨蛋，你们也不好好想想，我刀枪不入，那些血是如何流出来的？又怎会溅到你大哥手上？是我自己咬破舌头，本想喷到他流血的胳膊上，不小心喷偏了。我正待在他手上划一刀，胡清扬从暗地里窜出来打我，我一看是故人，给她个面子吧，赶紧跑得远远的。”
　　提起胡夫人，卓言心中一阵酸痛难忍。若无她出手相助，化为活尸鬼的便是他大哥卓越。
　　好心救人却落得个母女双亡的结局。
　　她们太倒霉，遇上伪善的卓家。
　　卓言道：“你认识胡夫人？”
　　“当然。”老怪物道，“她是幽冥城大护法的爱徒，我被大护法秘密囚禁将近千年，她给我送过饭。”
　　卓言道：“大护法为何囚禁你？”
　　老怪物舔舔嘴唇，嘻嘻笑道：“套话啊？我就知道卓家也会对长生之术感兴趣，小子，咱俩做个交易吧，你还我自由，我赐你永生，如何啊？”
　　卓言“扑哧”一笑，道：“我可不稀罕你舌头上沾着口水的血，恶心死了。”
　　老怪物做个鬼脸，道：“不稀罕就滚，别打扰老子睡觉。”
　　卓言用剑鞘拍拍他的脸，道：“你说卓家是一窝子笨蛋，你也不聪明。你一身金钟罩似的本事刀枪不入，舌头却能受伤，想不想尝尝被割去舌头的滋味？”
　　老怪物周身似铜墙铁壁，唯有舌头是弱点，他自己不小心泄露秘密，悔得肠子都青了，喝道：“你敢。”
　　卓言道：“说实话，大护法为何囚禁你？”
　　老怪物有了惧意，只得实话实说：“我控制不住血瘾，他不希望我杀人。”
　　卓言道：“你怎么逃出来的？”
　　老怪物道：“幽冥城的神医研究出一种可令尸鬼重新变成人的圣药，要价五百万两黄金。拿不出那么多黄金的若是打败神医，他可以免费赠送圣药。我跟大护法撒谎说我要变成人，让我试试跟神医打一架。他信以为真，把我放出来卸掉所有的铁链符咒。我抓住这个机会就逃了。”
　　卓言听得目瞪口呆，全部的注意力在“神医”、“圣药”、“五百万两黄金”之上。
　　明小叶要赚足五百万两黄金救一个叫雪来的家人，难道雪来是尸鬼，需要圣药重新变成人？
　　她看到卓越杀掉发妻惊惧不已，难道是因为雪来的缘故？
　　明小叶不惜为了此人放弃心中所爱，雪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这么特殊？
　　卓言心慌了半天，问道：“幽冥城里除了你还有别的尸鬼吗？”
　　老怪物道：“不晓得。”
　　卓言抽出长剑指向他的嘴巴，道：“舌头不想要了？”
　　老怪物急道：“我没说谎，老子一直在大牢里困着，外面发生了何事怎么可能一清二楚。”
　　卓言继续追问：“谁对长生之术感兴趣？巫仙谷三年前抓你是为了什么？”
　　老怪物盯着明晃晃的剑尖，哼了一声，道：“你把长剑撤回去，我就告诉你。”
　　卓言以剑拄地，笑道：“前辈，请开尊口吧。”
　　他这一笑，冷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老怪物情不自禁地打个寒战，道：“巫仙谷怀疑我是他们的立家先祖创造出来的长生者，抓我是为了逼问他们老祖宗的下落。”
　　卓言道：“你是吗？”
　　“当然了。”老怪物道，“大护法就是巫仙谷的老祖宗，只有他是真正的长生者，我是被他的血转化为尸鬼，寿数远不及他。用我的血转化为尸鬼寿数更短，最多也就能活五六百年。严格来说，我不是真正的不死不灭之躯。”
　　卓言道：“你真的杀了千余人？”
　　老怪物道：“我饿死了，不能不吃饭啊。这个世道一向如此，弱肉强食，我没错。”
　　卓言“呵”了一声。
　　真是万万没想到，幽冥城大护法是巫仙谷最老的老祖宗。此人倒是个奇才，创造了长生之术，将老怪物转化为尸鬼，留下无穷的祸患。将幽冥城打造为世外桃源，消弭了人族与妖魔族之间的战火，也造福了无数人。
　　是非功过，倒是难以评说。
　　卓言道：“你招供了？”
　　老怪物道：“招了，大护法囚禁我，我凭什么为他保守秘密。”
　　卓言暗道一声不妙，巫仙谷既然知道他们的立家先祖在幽冥城，定会想方设法抢夺长生术。
　　而幽冥城的位置十分隐蔽，只有让老怪物带路，才有机会偷偷混进去。
　　卓言问道：“姚谷主可曾来塔中找过你？”
　　老怪物闭紧嘴巴，把头扭向一边。
　　卓言道：“舌头不想要了？”
　　老怪物竟是一副打死不开口的架势，豁出去了。
　　卓言冷笑道：“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老怪物轻蔑地道：“没人能杀我。”
　　“杀你有很多种方法，开启净世阵，或者煞气大阵，最简单有效的则是用金冠蛇妖的毒液。”卓言打开瓷瓶上的木塞，在老怪物面前晃了晃，笑着道：“十滴就可以腐蚀你的五脏六腑。”
　　老怪物闻到一股恶心至极的腥气，唇上的血色退的干干净净，嘶声狂喊：“哪里来的蛇毒，你怎会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金冠蛇妖的毒液果然有效，是活尸鬼的克星。卓言来了精神，道：“老老实实地交代，否则我把一瓶蛇毒都给你灌进去。”
　　老怪物道：“我说了你也会毒死我。”
　　卓言道：“你刚才不是想做个交易吗，可以，你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我会说服家父放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