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交易（1）

　　石岛主发自肺腑笑起来的样子特别有趣，整张脸像个刚出锅的发面大馒头，两只眼睛眯成弯弯的月牙形。咧开大嘴，露出一口整齐的大白牙。
　　可谓是憨态可掬。
　　卓言受他感染，也开怀一笑。
　　“对了，还有一件事。”石岛主神神秘秘地道，“我跟你说，想除去镇魔塔中的老怪物并不难，用剧毒可以毒死他。”
　　卓言道：“这么简单？”
　　石岛主道：“他虽是不死不灭之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但你别忘了他有活人的特征，当然会有活人的弱点。”
　　卓言冷静思忖片刻，认为石岛主提供的消息还是比较可信的。他对幽冥城的大护法推崇备至，二人的交情可能不错。他对长生之秘的了解肯定比其他人更为全面。况且巫仙谷和他父亲都用迷药制服了老怪物，足以证明那老怪物惧怕有毒的东西。只是众人都把他当成不死不灭之人，将问题复杂化，反而忽视了最明显简单的蛛丝马迹。
　　石岛主道：“你把剧毒加大剂量给他灌下去，保证他吹灯拔蜡。只要杀了老怪物，就能挽回你的声誉。”
　　卓言道：“多谢石叔叔指点。”
　　“不用谢我。”石岛主颇为不安地道，“千万千万别让明赫煊知道是我出的主意，那老小子饶不了我。”
　　卓言道：“既然是朋友，自然是义气为先，我绝不会把您拖进是非漩涡中。”
　　明赫煊阴损狠毒，石岛主对他是发自内心的惧怕，有了卓言的保证，依然不敢掉以轻心，道：“我先走了，你过半个时辰再回去，不能让别人发现咱俩在一起。”
　　卓言点头道：“好。”
　　石岛主走开几步，又返回来，小声叮嘱道：“灌毒药之前仔细确认一下，如果他真的杀人害命了再杀也不迟，万一冤枉了他，咱俩岂不是造孽了。”
　　卓言正有这个想法，道：“我不会鲁莽行事的。”
　　石岛主跃上一株高树环视一周，确定四下里真的没有外人，这才安安心心地离去。
　　卓言等了半个时辰，回到朔风城先去找明小叶，向她讨要最厉害的剧毒。
　　明小叶对卓越的阴影还没消失，又被卓言吓了一跳，道：“你要剧毒干什么？”
　　卓言道：“毒杀老怪物。”
　　明小叶脸色煞白，道：“你怎么知道活尸鬼害怕毒药？”
　　卓言要保护石岛主，即使跟最亲近的人也不能泄露半分，面不改色地扯谎：“我猜出来的，老怪物害怕迷药，自然可以用毒药取他性命了。”
　　明小叶大口喝了一杯水，强行稳住心神，道：“迷药也是毒，用量过大照样可以取人性命，你父亲天天给老怪物用大量迷药，他也没死啊。”
　　卓言道：“可能还是用的太少吧。”
　　明小叶轻轻摩挲着瓷杯，略略沉吟片刻，道：“实话跟你说吧，一般的剧毒杀不了活尸鬼，老怪物活了千年，修为登峰造极一身煞气，普天之下只有一种剧毒能取他性命，那就是金冠蛇妖的毒液。以他的能耐，至少需要十滴，待五脏六腑尽数被腐蚀成血水，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卓言呆了一瞬，道：“你了解的不少嘛。”
　　明小叶道：“岁数不是白长的，我学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卓言抱着侥幸的心思问道：“你有金冠蛇妖的毒液吗？”
　　明小叶从毒物袋子中摸出一个瓷瓶交给卓言，道：“留下几滴，以后或许还能用得上。”
　　卓言笑道：“你的宝贝不少嘛。”
　　明小叶道：“你想不到的事情多着呢。”
　　卓言道：“保险起见，给他都灌进去，以后未必会再遇上活尸鬼。”
　　“听我的，留几滴。”明小叶道，“生活中总会有惊喜的。”
　　“嗯，我听媳妇的话。”卓言在她唇上重重地吻一下，笑道：“好好睡，我走了。”
　　明小叶跟着他走到门口，看着卓言迅速远去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中，开始控制不住地打哆嗦。
　　那日撂下狠话和卓言一刀两断，其实她内心很舍不得。卓言今晚的举动，让她的不安惊惧更为强烈。
　　卓言哪里会想到明小叶的心思，他有自己的一番盘算，第一步拿到剧毒，第二步找他老爹讨价还价。
　　松柏轩内，卓天奇一肚子邪火未消，脸色铁青瞪着卓越。
　　卓越跪在他身前，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口。卓言踏进房门，卓越便向他看过去。
　　卓天奇喝道：“看什么，给我老实跪着。”
　　适才卓越一扭头间，卓言看清他满头满脸的伤，只见一片红肿青紫，本来面目几乎认不出了。
　　对兄长强烈的怨，刹那间被强烈的心痛压制下去，卓言冷声质问卓天奇：“你怎么能这样打我哥。”
　　“我的儿子，我想怎么打就怎么打，我还没收拾你呢。”卓天奇扬手一巴掌朝卓言脸上挥过去。
　　卓言现在可不是任打任骂的主儿，一把抓住他手腕，道：“你就是这样一巴掌一巴掌打我哥的？”
　　卓天奇卯足力气挣不脱他的钳制，急怒道：“是又怎么样，我没用板子打他已经很仁慈了。”
　　就算是小孩子，也不能这样打脸。卓越年近四旬，自尊、脸面都被他一巴掌一巴掌地打碎了。
　　卓天奇毫无所觉，卓言却在哥哥的双目中看到了无生趣的黯然。
　　卓言了解这种感觉，当年他在虹桥盛会上输给明旭，被父亲当众打了一巴掌。那一巴掌生生打断了他活下去的欲望。
　　卓言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哥哥身上。
　　他长吁一口气，将怒气尽数收敛，换上淡淡的笑容，道：“父亲，孩儿今晚过来，想跟您做笔交易。”
　　卓天奇龇着牙道：“你想干什么？”
　　卓言道：“我杀掉镇魔塔中的老怪物，抢走明赫煊的风头，事成之后，你要答应我两个条件。第一，你要给我大哥一辈子的自由。他想走就走想留就留，无需再听你命令行事。第二，当众给我哥道歉。”
　　卓越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弟弟，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神色颇为奇怪。
　　卓天奇狐疑地道：“你能杀掉老怪物？”
　　卓言道：“我能。”
　　许久以来，卓天奇终于听到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哈哈笑了几声，道：“为父答应你，快去杀了老怪物。”
　　卓言道：“答应了？不反悔？”
　　卓天奇道：“不反悔。”
　　“很好。”卓言拿出纸笔，道：“您写下保证书，签上大名。”
　　卓天奇没想到他还有后招，怒火立即烧起来，斥道：“混账，把你老子当什么？我是言而无信的人吗？”
　　卓言淡淡地笑着，道：“您是啊。”
　　短短三个字，噎得卓天奇哑口无言。他刚才打算好了，事成之后来个不认账，写下保证书，这账没法不认了。
　　两个条件都接受不了，卓天奇哼道：“做你的春秋大梦，想威胁你老子，下辈子吧。”
　　卓言慢条斯理地道：“卓家如今是臭名熏千里，急需一件造福苍生的大功劳挽回声誉。您要是不在乎，我也没办法。就让明掌门做件好事给明家锦上添花吧。”
　　说完几句话，卓言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晃晃悠悠朝门外走去。
　　卓天奇急道：“你给我回来。”
　　卓言慢悠悠地转过身子，笑呵呵地看着他。
　　卓天奇一只手死死抓着木椅扶手，沉声道：“卓家声誉败坏，你也别想独善其身。”
　　卓言道：“我不在乎啊。”
　　他表现的越平淡，卓天奇越生气，脸颊上的肌肉抽搐了好半天，道：“你存心整我。”
　　卓言道：“这样好了，孩儿也写下一份保证书，日后我会老老实实的，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父亲让我往东，孩儿绝不往西。”
　　卓天奇怒火消了大半，狐疑地道：“真的。”
　　卓言拿起笔，刷刷刷写下几行字，签上大名摁下手印，恭恭敬敬捧在手里，道：“父亲收好孩儿的保证书。”
　　保证书上就是他刚才说的几句话，日后我会老老实实，打不还口骂不还手，父亲大人让孩儿往东，孩儿绝不往西。
　　卓天奇从头到尾看了数遍，满意至极。卓言不好掌控，他为此愁闷了许久。这下好了，一纸保证书解决了大难题。
　　次子远比长子有用，这笔交易赚大了。
　　卓言不失时机地拿出另外一张纸，小心翼翼放在桌子上，道：“父亲大人，有劳了。”
　　卓天奇按照他提出的条件写好保证书，签上大名摁下手印。卓言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将保证书交给卓越，道：“大哥，你自由了。”
　　卓越双手直颤，盯着保证书反复读了数遍，眼泪忽然汹涌落下。
　　他自由了，并未体会到喜悦，反而被茫茫然之感占据了全部身心。父亲的认可，他得不到，备受敬仰的目光，他得不到，弟弟轻飘飘几句话，就让父亲放弃了他。
　　这么多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以后不为父亲做事，他又能干什么？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一步，他也没有回头路可走，不如大步朝前走下去。
　　卓越左思右想，甚是不忿，将保证书撕的稀巴烂，抱住卓天奇的腿，哀求道：“父亲不要抛弃我，我保证今后会做得更好，绝对不会再把事情办砸了。”
　　卓天奇满意极了，笑道：“真是我的好儿子，为父没有白白教导一场。”
　　卓言完美的伪装尽数被卓越击碎，抓住他肩膀，怒道：“你在干什么？”
　　“你在干什么？”卓越把他推开，大声控诉道，“我疼你护着你，不跟你抢少主之位，我只想得到父亲的认可，你却让父亲抛下我不管不顾。”
　　卓言薅着他衣领拽到花园中的一个凉亭里，气冲冲道：“我在帮你，我们是兄弟，我不希望你陷进泥沼。”
　　“陷进去的是你。”卓越理直气壮地道，“你忤逆父亲，是为不孝，你爱上小妖女，帮着外人为难父兄，背叛卓家，是不忠不仁不义。父亲代表着大义，他是天道准则，跟着父亲没有错。”
　　卓言道：“你听他的话做什么？杀害发妻，残害无辜之人，双手沾满血腥。大哥，你不是坏人，我能感觉到你歉疚心痛，继续错下去你这辈子就毁了。”
　　卓越脑中一片混乱，忽然出手打自己一巴掌，道：“父亲没错，我没有错。胡秀慧死有余辜，我为天下人牺牲几个小孩子无可厚非，错的是你，是胡夫人，是天下人！我卓越问心无愧，我付出了一切我会流芳百世！”
　　“呵！”卓言一声冷笑，“好一个问心无愧，面对胡夫人的时候你为何抬不起头？”
　　“我、我……”卓越后退几步，“我只要父亲的认可，我不在乎别人。”
　　卓言心中寒气直冒，冷声道：“你是三岁小孩子还是被他奴化了？你没有自己的是非准则，你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