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先去南方

　　李妈追到客厅，看见齐玥姗已经翘着腿，坐在那圈灰紫色牛皮沙发上了，便直奔二楼白璐的书房。
　　过了三四分钟白璐从楼上下来了。她穿着一件宽松淡紫色棉袍，脚下是同色丝绒拖鞋，慵懒，闲雅。
　　白璐走下楼，走过白色地毯，坐到齐玥姗身边。看了眼齐玥姗，问：“咖啡还是茶？”
　　“茶！”齐玥姗放下翘着的腿说，“碧螺春。”
　　“李妈，你给我们沏壶碧螺春。”白璐对站在一旁的李妈说。
　　“是，小姐！”李妈答应道。
　　李妈走后，白璐问齐玥姗：“火蛮大吗？得绿茶败火。”
　　“气死我了！”齐玥姗看了一眼白璐说。
　　“刚从赵昀泽哪儿来？”白璐问。
　　“是啊，哎，你说，”齐玥姗往前凑凑身子，“赵昀泽竟然趴在梅素床边喂她包子，俩人……我本来想……”齐玥姗向白璐讲起了她早上是怎么去袁盛斋买赵昀泽爱吃的酱牛肉、白水羊头，怎么走着去报馆找赵昀泽想和他共进午餐，又如何碰壁后赶到赵昀泽家，如何看见那一幕“砰”地摔上房门，如何暴跳如雷，口不择言惹怒了赵昀泽等等。
　　齐玥姗讲的时候，白璐一直低垂眼眸，双手抱胸，两只穿着紫色丝绒拖鞋的脚，不停地在白色长毛地毯上蹭。
　　“讲完了？”白璐抬起头问齐玥姗。
　　“你，”齐玥姗刚要说话，看李妈端着一个琉璃托盘走了过来，止住了话，看着李妈。
　　李妈冲齐玥姗笑笑，把托盘放到茶几上对白璐说：“小姐，茶好了。”
　　白璐点头，说：“好，您去吧。”
　　李妈离去。白璐端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给齐玥姗，笑道：“去去火。”
　　齐玥姗接过茶杯端详着，杯子细长，晶莹剔透，茶汤青绿，很是喜欢。问道：“你什么时候置了一套琉璃茶具。
　　白璐笑着说：“梁公子送的，他知道我喜欢简洁清爽的东西。”
　　“我真是瞎了眼，赵昀泽在这点上，远不如梁公子，还那么大脾气。”齐玥姗气道。
　　“你啊，一阵一阵的。”白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
　　“唉！”齐玥姗看白璐不再说话，叹了口气说：“你说，我接下来要怎么办？”
　　白璐看了齐玥姗一眼说：“怎么办？没办法。”
　　“没办法？”齐玥姗问。
　　“对啊，你把事情弄成那样，谁还能有办法。”白璐瞥了一眼齐玥姗。
　　“我是太生气了。”齐玥姗说。
　　“生气就恶语伤人？侮辱别人。哎，”白璐盯着齐玥姗说，“别人是不像你那么有钱，但也有尊严，有人格！”
　　“你，”齐玥姗瞪着白璐，“我是向你要办法来了，你不管也罢，怎么还帮他们说话？”
　　白璐说：“那好吧，我给你办法。办法还是，等！”
　　“等？等到什么时候。”齐玥姗不高兴了。
　　“等到，赵昀泽新鲜劲过了。”白璐眼珠一转，拽住齐玥姗说，“哎，你不如先回南方。”
　　“回南方？那不更……”齐玥姗急了。
　　白璐笑道：“你先听我说完。”
　　“好吧，你说！”齐玥姗坐直身子，一副耐心倾听的样子。
　　白璐抿了一口茶，琢磨着说：“等，是最好的办法。等，会让赵昀泽疑惑或对你产生想再去了解的欲望。一贯随心所欲，一点事情都忍不住的你，怎么突然那么沉静了？赵昀泽会不安的。”白璐话锋一转，问道：“可你等的了吗？”
　　“我，”齐玥姗“我”字还没出口，白璐又说话了。
　　“你肯定等不了。说不定哪天你们碰上，或是你在家越想越生气，你就会脾气上来，大闹一番。所以，走，回南方去。你想闹，也闹不成啊！再说，快过年了，你也该回去看看父母兄姐，你好长时间不回去了，他们见到你一定特别亲热。亲亲热热，就淡化了你的苦恼和悲愤。过完年你再回来，冷冷静静，酌情而动。”白璐说完看着齐玥姗。
　　齐玥姗点点头，说：“那好，我一会儿就让人买票去。”
　　白璐“扑哧”笑了，说：“你啊，说风就是雨。哎，要不后天吧，后天我去上海，咱俩搭伴。”
　　“上海？”齐玥姗惊讶，“你到上海干嘛？”
　　白璐说：“去看一个朋友。”
　　齐玥姗说：“哦，男的还是女的？”
　　白璐说：“男的。”
　　“男的，”齐玥姗怪笑着凑近白璐，“哎，梁公子知道吗？”
　　“诶呦，”白璐推开齐玥姗，“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一个编辑，我想去和他谈谈，看是否能在上海发表作品。梁公子那儿还没说。”
　　“那你赶紧跟他说，”齐玥姗催促道，“我好把咱俩的票一块买了。还有，你到上海住哪儿？要是没有好的地方，我让家兄帮你订酒店。”
　　“那敢情好，”白璐要的就是齐玥姗这几句话，“我没去过上海，到那儿两眼一抹黑，你要帮我安排酒店，我就不托别人了。”
　　“托什么别人，”齐玥姗脸上放光，“家兄常住上海。我下午给他拍个电报，你就只管去，到那儿自然有人安排。”
　　“太好了！”白璐笑道，“玥姗，谢谢你，那我们就开始准备，后天走。”
　　“好，后天走。”齐玥姗还真的想家了，恨不得立刻回到南方。
　　白璐心里高兴，喊赵妈端来水果、糕点。俩人边吃边聊，又聊了一会儿，齐玥姗才走。
　　
　　齐玥姗走后，白璐回到书房，坐靠在书桌前的圈椅上，双手抱胸，看着稿纸发呆。她刚才跟齐玥姗说的是假话，她去上海并不是去看什么编辑，而是去找薛儒群。
　　5年前薛儒群有过一点消息，那时《孽缘》刚开始在民悦报上连载，她去报馆谈签合同的事。无意中在一张上海出的《国民报》上看到薛儒群写的小说，心里一颤。但那时她刚拿到第一笔稿费，生活才有了一点希望，不可能也没能力去上海找薛儒群。接下来就是忙着改稿、出版、租房、搬家等等。火了后，又是面对读者，又是交际、应酬各方面人员。过去的往事就被她有意或无意的忘却了。
　　梅素怀孕的事让她又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就像身上的疤痕又被撕裂，疼的她不时的要撩起衣服查看伤口。那血淋淋的伤口，让她无法安宁。她必须赶快医好它。
　　见薛儒群一面，再见薛儒群一面，让他看看今日的白璐！我要让他后悔，后悔为了那个低贱的妓女抛弃了我。他当时不就是因为那个妓女有名吗？那算什么名啊，臭名！我是美女作家，才情横溢。白璐陷入了遐想。
　　白璐想着薛儒群会重新爱上她，在薛儒群拥抱亲吻她的时候，她就毅然离去，样子绝决而凄楚。没有傲慢。她不会傲慢，她要温柔凄婉地诱惑薛儒群，让他再追她，拥吻缠绵。然后她再离他而去……
　　白璐就像编着一部悲凉凄美的复仇小说，深陷其中，急切地想要完成。可，一个人去上海？两眼一抹黑，万一遇到点什么。她想想还是有些忧郁。
　　齐玥姗突然来访，诉说了半天，要她出主意。她突然灵机一动，建议齐玥姗去南方。果然齐玥姗同意了，还如她所想主动提出给她买票，帮她安排一切。这样她就只管去，到那边自然有人接站，送往酒店。如果遇到事也会有人帮忙。
　　此刻白璐坐在圈椅里，看着桌上刚写了一半的小说，已经没了兴趣。她要设计下一步的方案，到上海如何做。
　　白璐多少次地梳理分析过自我。她知道她身体里住着两个白璐。一个是常态的白璐，闲雅，文静，做事沉稳谨慎；另一个是瞬间的白璐，冲动，疯狂，那种疯狂来临时她无法把控，也不想把控。无所顾忌的冲进刀山火海，扑倒后腾起，嚎叫，哭喊，惨烈彻底的痛后，死去。多么畅快淋漓啊！
　　
　　齐玥姗摔门而去时，赵昀泽气得肺都要炸裂，他真想大喊几声，但他没喊。他怕梅素难受，刚才齐玥姗大骂时，梅素肯定听到了，梅素心里肯定不好受。
　　赵昀泽静了一会儿，拿了扫把、簸箕、抹布，收拾了溅到地面、矮几等处的脏污。然后去了梅素房间。
　　梅素已经起床，正坐在书桌前看书。赵昀泽扫了一眼床头柜，笑道：“我去把饭热热，咱们一块吃。”
　　“昀泽哥，”梅素见赵昀泽端起托盘，眼中涌满泪水，她垂下眼帘说：“热完，咱俩在餐厅吃。”
　　“好！”赵昀泽应道。端着托盘去了厨房。
　　梅素待赵昀泽热好饭和他对坐在餐桌旁慢慢地吃着。梅素一点也不想吃，她的胸堵得难受，但他怕赵昀泽饿只好陪着他吃。
　　赵昀泽和梅素感觉相似。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低头吃饭。
　　俩人吃了一会儿，梅素抬起头说：“对不起，我明天就去租房。”
　　赵昀泽没想到梅素突然说话，忙抬起头说：“不不，你不要去。我，”他看着梅素说，“我和齐玥姗其实早有问题，只是这时候才暴露出来而已，和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不要自责。”
　　“但，终归是我来后才暴露出来。”梅素放下筷子，表情坚决地说，“我无法说服自己，再住下去。”
　　“梅素，你听我说。”赵昀泽有些着急。
　　“昀泽哥，你不要劝我，我有些累了。”梅素站起身说，“你慢慢吃！”随后走出餐厅。
　　“你，”赵昀泽冲着梅素的背影说，“你先休息，我们一会儿再聊。”
　　梅素走回房间，插上门，躺倒在床上。
　　赵昀泽收拾完碗筷，去敲梅素房门，梅素不应声，他又推了推门，推不开，想了想说：“梅素，你好好休息，我去报馆了。晚饭等我回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