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生命预约花鹿湾 初会便已许平生
作品名称:鲸落 作者:天沐 发布时间:2020-10-06 16:11:12 字数:4785
下了火车,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汽车站。
洛天华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慢慢走动,东张西望。
他看到,有许多去往花鹿湾的汽车。
在那些汽车挡风玻璃后面立着的小牌子上,醒目地写着“花鹿湾”;揽客的乘务员们也在不停地“花鹿湾”、“花鹿湾”地招呼着。
洛天华根本不知道,近几年,花鹿湾已成了著名的五A旅游景区。许多政商要人、演艺大腕等各路大咖,也频频光临。
各路大神齐到,更给花鹿湾增添了几分神秘感和吸引力。
见到眼前的情形,洛天华有些吃惊和后悔,自己这个游历过名山大川的新闻人物怎么才知道这个去处呢?
他在心里嘲笑自己以往过于自负和书呆子了。不是么?他原以为花鹿湾会很静,照这么看,这里也跟别的海滨旅游景区没什么两样,肯定也人多为患了。他猜想。
可是现在,人已经到了花鹿湾,还能不看一眼就回去么?毕竟是第一次来,起码也得看看她的模样再走吧。
洛天华这样劝慰自己。
正在他犹豫不知道坐哪辆车去往花鹿湾时,这时,走过来几个大小伙子,绑架般拽起他就分别往各自的车上拉。
大热的天,经他们这么三拖四扯的,洛天华出了一身的热汗,心情也烦躁极了。要不是自己的驾驶技术太差,那么,他一定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开车来,否则,何必要这么受苦呢!
洛天华无所是从。
就在这时,他看见,离他大约十米远的东北角,有一个姑娘举着同样写着“花鹿湾”字样的牌子,与人无争地站在那里。她的脸庞有时会被牌子遮挡住……
洛天华没有多想,像遇见了救星一样,奋力挣脱众人的拉扯,大步朝那个姑娘的车前走去。
“争者不足,让者有余”。洛天华真真切切地同情着“让者”。
那几个小伙子在他身后,哈哈取笑,说他“色鬼”。
洛天华的“壮举”,帮了姑娘的大忙。他的到来,车正好满员,车上最后的一个空位就是他的了。
……
汽车疾速地开往花鹿湾。
洛天华落座之后才舒了一口气。他从兜里掏出那条雪白的棉线手帕,擦着额头上的细汗。
这时,他无意间看见了坐在售票位子上的那个叫他“义无返顾”的“她”。
“她”,此时正用甜甜的声音招呼还没有坐好的乘客、报着将要经过的路线的站名。
看见她,洛天华的双眼不由地为之一亮,心,也为之一动:
这姑娘一脸的清纯!碎齐的头发飘柔顺滑,发丝随着汽车的颠簸轻轻抖动着;纤细小巧的双手搭在那个写着“花鹿湾”的牌子上;一身淡粉色的水洗服、白色的旅游鞋,合理地穿戴在那青春蓬勃的身体上……
她,没有“大女人”那样气派,也不像“小女人”那样娇嗔。有一种让洛天华比喻、形容不了的美妙。
再看她,洛天华甚至有些惊诧,而绝不是仅仅的“为之一动”。
他闯荡了这么多年,所谓的美女他见得多了,也有不少让他“为之一动”的美人,包括他的作品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之后,剧中的女主角。但是,那些美女,洛天华认为,太俗气,缺乏些内在的东西。也难怪,毕竟他是个作家,有品位、深遂,这比常人要高一层。他的审美标准很难用尺子来衡量。而眼前这姑娘,让洛天华这个勾画、描绘了众多人物的笔匠,一时找不出恰当的语句来为自己眼睛里的“作品”所注释。
真的啊,瞧,她坐在那里,宛如春天阳光下一池清澈而柔和的水;那粉白色的脸儿,犹如荷花般娇嫩灿烂;那顾盼的双眼,似两尾轻游的鱼儿,真切自然……;紧闭的双唇,嘴角微微上翘,有一种欲说又止的神态;浅浅的“仁中”有时会轻轻一动,好像就会从这“轻轻一动”中,簌簌抖下花蕊中细嫩的花粉……
这是怎样的一个姑娘啊,令人娇、令人宠、令人敬、令人羡!
洛天华耳边响起了唐人王昌龄那首采莲曲:
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
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然而,洛天华又置身在了那种: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境界:
他望着她,可望不可及!
这是一种心灵的距离、精神的差别;一种气质的隔阂、庸俗和超然的分离……
眼前的姑娘如此脱俗而美丽,他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种美丽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隧道,直接把女娲时代的圣母送到人间,而没有经过尘世的洗礼与熏染。即使很多年以后,几百年、几千年,他也会无比想念芙蓉国里这个精灵;他的灵魂会跟她而去,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他知道,他其实很不应该,但他清楚,就算他把自己忘了,当那朵红霞浮过他的眼前,他还会想起那张美丽的脸,在千千万万年阳光之外向他深情地微笑,在生命的彼岸向他频频招手……
即使他是佛,他依然甘心被她所诱惑。她挥挥手,他便动弹不得,谁能抵抗她柔软的腰枝,妩媚的浅笑?
洛天华发现眼前的姑娘看见了他在打量她,不,是在定睛地注视着她时,他有些窘迫。可姑娘却不被察觉地笑了笑,自然、随和,不卑不亢。
洛天华被她“镇”得更加不安起来。
他也对她笑了笑。呆呆的、痴痴的,像个青涩的处子,眼睛有些躲闪,心里有些慌张,还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这可与他的经历、身份,大大不对衬哟。
他为自己的不够成熟和慌乱而自责。
洛天华再没敢看她,便把头扭向窗外,任七月的热风吹拂着他的脸颊。
他的脸很烫。是为这炎热的夏天?还是为自己的走神?
他闭上眼睛,去想别的花花草草的事情去了,把那最后的幻想留在了明天……
汽车在乡村的道路上颠颠簸簸,仿佛是一只摇篮,把奔波疲惫的乘客很容易送入梦乡。
其他的乘客都已安定下来,神态各异地在自己的座位上歇息。
洛天华拉上车窗的绿色窗帘,遮住刺眼的阳光。他本想躲在那里睡一会儿,可是,怎么也睡不着,无论他怎样命令自己,都无济于事。他坐在那里,只好静静地想些心事,目光会有意无意地朝前面看一眼。
正好,他看见了她;她也看见了他。
这回,他没有慌乱,只是安静地想象。
突然,他再也忍不住:“老盖、老盖、老盖!”低低连叫了三声,又不由自主地按下了“疯长键”。
大脑里,就出现了男人本能绘画出的一幅图画,一股潮流汹涌澎拜……
他闭上眼睛,打算再次睡去。迷迷糊糊中,狠狠地骂了自己一句:色鬼!
他认为,自己的想象太出格了,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但是,他却很满足,完成了自己最彻底的幻想……
坐在洛天华后面,是一个乖巧天真的小男孩儿。这时,不知什么时候,他手里面正在玩着一个奇怪的东西。那“东西”毛茸茸的,像个长尾巴,不时一摆一摆、一翘一翘的,很淘气的样子,逗得男孩儿咯咯笑。他边笑边说:“真好玩、真好玩!”
男孩儿身边的妈妈正在睡觉。
听到自己的孩子在说话,就抬起头“嘘”了一声,并小声讯问说:
“不睡觉,自己笑什么?别打扰其他叔叔阿姨休息!”
说完,看了孩子一眼,同时,她看到了男孩儿怀里的“怪物”。
年轻的妈妈几乎被吓晕。她叫了起来。车上所有的人都被惊醒。
洛天华也被惊醒。他想起了什么,急忙按下“消除键”……
有人烦躁地训斥说,喊什么?刚刚睡着,就被喊醒,讨厌!
那妈妈说:“我、我看见了一个怪物,呶——”
可是,她再看自己的孩子时,孩子手里啥也没有。那个“怪物”已经不见了。
最后,她揉揉眼睛,说:
“对不起,我刚才睡着了,可能在做梦,一个恶梦……”
坐在前面的洛天华摸摸自己的身后,擦擦一头的冷汗,叹了一口气。还好......!
这回,他倚在车座的靠背上睡着了。
他睡得很实、很香。嘴边都流出来了口水,他当然完全不知。
一觉醒来,洛天华睁开眼睛一看,车上全无鸟人。
汽车刚刚到站。他急忙站起来下车。
“她”就站在车门口,站在他的面前,咫尺相近。
他从她的身旁匆匆而过。
洛天华不知再看没看她一眼,就跳下汽车,快快离去。可是,他却忘记了自己的行李袋,那里面可装着他的一本“意念”袖珍电脑。电脑里面有他靠意念“写下”的书稿啊。如果这本意念电脑离开他超过48小时,里面的一切数据都将乱码或自动销毁。真的,他完全忘记了。
……
早晨的海面一片平静。平静得有些寂寞。
朝霞把整个波光粼粼的大海映得格外火红;远处飞翔的海鸥和近处觅食的海鸥也变成了橙红色。
此时,正是退潮。金黄色的海滩逐渐显露出来。
洛天华忘记了昨日的颠簸与疲惫,心情非常爽。他匆匆吃了早点,便跑到海边来了。
其实,海边离他的住处仅三、四十米。
他的住所叫“凭眺亭”。
洛天华随意地在海滩上拾些小贝壳什么的。那些留在浪痕沙窝中的小蟹小虾儿看到他的到来,贼溜溜地乱跑。他就饶有兴趣地与它们捉弄着,像个孩子一样天真。
尽管是早上,但,七月的大海好像与高温相呼应,腾腾热气裹着潮湿,蒸笼一样闷热,让人透不过气来。
不大一会儿,洛天华浑身就冒出了大汗。他索性脱下短运动衫,就往身上那么一搭,朝前方一个叫做“海螺礁”的地方跑去。
来到礁石下边,仰头朝上看,“海螺礁”少说也得有三百米高,但他并不停歇,从后面较缓的斜坡爬了上去。
嗬,丝丝凉风刹时迎面扑来。
洛天华张开双臂、叉开双腿,让凉风尽情地穿透他的身体,这才凉爽舒服了许多。
他迎风而立,眯起双眼,极目瞭望着更远处天水一色的地方。他默想着“豁然开朗”的意义,惊佩这造句人的高妙和恰当。
他再收眼俯瞰海滩。
海滩犹如一只倦怠或睡熟的梅花鹿侧窝在那里。他站着的“海螺礁”正是鹿角;海岸上散落的深棕色的礁石就像鹿身上的梅花,而金黄色的沙滩恰似鹿身上柔软的绒毛。
离海岸不远处是刚刚兴建起的别墅群。一幢幢红房子的尖顶掩映在莽莽绿荫丛中。其中,“凭眺亭”和那座梅花鹿雕像隐约可见。
昨天,刚走进别墅群时,他就看到了花丛中的梅花鹿雕像。听人讲,“她”,还有一段神奇的传说呢,就是梅花仙子救小青龙的故事……
刚一落脚,就被到处充满了“故事”的花鹿湾所吸引。(洛天华认定,以后,还会有许多故事会发生)他感到花鹿湾真是一个神奇又神秘的地方。
他为自己的不虚此行感到满意。这种满意在他心里,隐隐约约埋藏着一个等待和期盼。
现在,在天水一色的大海边,洛天华感到自己快要融化了,思想从未有过的解脱和放松、情绪也从未有过的裸露和无忌;他的灵魂早已纷飞出窍,就像浩荡的黑色蝙蝠,冲出洞穴,重新寻找寄托……
浩渺的大海容尽了他的思想,舒展的海风吹动着他薄透的躯壳,他不再属于他自己,他在天地和神灵之中自由飘荡…...
渐渐地,他变成了一只巨兽,浑身麟角挺立,绿目怒视,发出贪婪的巨吼,声音浑厚震天;宽大的嘴巴左右摆动,黑洞般深不可测,好似在寻找吞噬的目标;蜥蜴一样粗长的尾巴直直挺立,一摇山动,江海彭拜。一群翼龙一样的大鸟,在天空出现、盘旋,他就发出一股强大的漩涡一样的气流,一下子就把那群大鸟吸引、吞没掉了……
他王者归来般地狂笑,气震山河。大地、树木、高山,顷刻倾覆,泥沙坠落……;各路魔兽们,从天界纷纷出逃……
最后,洛天华被自己恶魔一样的狂笑震醒。
他上下打量自己,哦,还好,回来了,由魔到人。自己还是个人样……
不知站了多久,他累了,坐下来。这回,他像僧人那样盘起双腿,双手合十,开始祷告。
在祈祷中,他想起了很多的往事。
现在,回想起“往事”似乎很遥远,不像在天城,一想起从前的事情,就像发生在昨天,触手可及,又令他胆颤惊心;现在,想起自己以前的经历犹如梦一样地飘渺、遥远,就像海面上的点点白帆,若隐若现。甚至,那些事情或者经历,是发生在别的地方和别的什么人的身上,与他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那些故事,又好像纯是编造,根本不存在!
在那遥远的记忆中,他对自己是个记者、作家甚至都怀疑起来,“我是谁?我的朋友是谁?我的爱人、我的仇人是谁?我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他过滤着自己的以往。过滤完毕,最后确认自己单纯得就是初春刚从山崖上跳下来的第一滴泉水,透明的见底;他没有朋友,更没有仇人,好事坏事什么也没有干过,一切都得从头开始。
这种感觉令他倍感温暖、安全,也感动,甚至想哭泣、想跳跃、想呐喊。
他懒懒地躺下,闭上眼睛。忽然又想起了昨天的事。
“她是谁?她在哪里?”
在以往的惯例中,像这样的事情他很快就会忘掉,但“那个她”,却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再一次为自己昨天的不够成熟懊恼。昨天为什么没有跟她说一句话或者询问一下,那样,他可以得到她的一些相关的信息。
想到这,他很失望,茫然地望着天际,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昨天晚上,他才想起来自己的行李袋落在了汽车上,就让“凭眺亭”的人跟车主联系,到现在还没有音信。
他再次懊悔,甚至恼怒自己。如果当时询问“她”一下,她是谁,叫什么名字,事情就会简单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