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上任伊始（1）

　　人才市场内，熙熙攘攘的人流在大厅里涌动，一双双眼睛浏览着招聘信息。汇丰公司招聘摊位前，围了许多求职者。经济危机的影响在2008年的下半年，越发明显。今天来的单位明显少了许多，经济形势的不佳，使得一些工作岗位骤然升温。晏子初正一个人，面对众多求职者，滔滔不绝讲着企业情况和用工要求。
　　人才市场对于晏子初来讲再熟悉不过了，四年前，自己毫无退路地离开设备厂，找到了告别国企之后的第一份工作，那家小小的外资企业。自己的文雅和为人处事，使得自己很快融入到新的单位管理层中去。而且从那以后，每到周末，自己和老板的儿子总要来这里招聘各种人才；两年前，自己又变成了应聘者，招聘的人则是那个留着小胡子的郑总，晏子初至今记得，自己很早就从网上看到招聘信息，而且和郑总通了电话，询问招聘时间。那天自己到人才市场对面的国税局办事，快十一点了，方才来到摊位前，询问应聘条件，郑总看看他，觉得一般男人不会从事财务，瞧着他又那么年轻，笑着说：“你懂财会吗？看你怎么年轻呢！”晏子初扬扬手里的申报表，自信地说：“刚从税务局出来，就在对面，您说我懂不懂！”郑总笑了笑，感觉这个小伙子干净利落，斯斯文文的，而且有股机灵劲。心中还是默许了这个人，待晏子初填过了表格，条件确实很好，便让他回去等通知。
　　因为公司刚刚筹建，人少事多，财务工作并没有马上开展，所以直到过了半个月，总部来人要看会计，才匆匆通知晏子初来面试。面试的考官是总部的财务代部长。晏子初的财会工作相当扎实，代部长主要问了税务局的关系，晏子初随意说自己工作好些年了，有同学在那，还算挺熟悉的，本想说认识那个国税局副局长，但心中还是有些酸楚，就没有提。面试过后，代部长和郑总说晏子初不错，甚至三个人在一起吃了一顿午饭，那午饭由临时雇来的当地大姐做的，应该说比较难吃，晏子初毫无顾忌吃了下去，熟络得如老员工一样。就这样，晏子初来到了汇丰公司工作。继而，晏子初成了郑总的专业招聘者，负责招聘公司各种人才。刚开始时晏子初被应聘者提出各种问题问得脑袋都大，逼得他把公司各个工作岗位熟悉了一遍，在后来的招聘时，对答如流。郑总非常满意，不仅一次和大家说，这就是综合型人才！
　　汇丰公司如同铁打的营盘，晏子初迎来送往了很多人，有些人成为朋友，有些人则成为路人。每每周末看见那些往日在公司工作的人，在摊位前轻蔑地投过一眼，晏子初总会微笑着看着对方的眼睛，心里的无奈，也只能笑笑了。他理解那些应聘者，在今天的社会，找个好的工作特别难。他觉得自己单位不错，但应聘者更需要鼓励，所以他总在那些应聘者的报名表上打个勾，有时故意让那些人看到，因为他知道，这也是一种肯定，每个人都可以成为有价值的人。
　　一上午，晏子初接待了许多应聘者，讲得口干舌燥。当林枫走过来时，晏子初一面喝着水，一面正在有点印象的表格里画着另外一种圈，忽然闻到一股香气，非常熟悉而亲切，不由得抬头望去，一张颜若桃花的女人，正笑着看着他，那眼神如水一样，忽然感觉以前见过，正想着，林枫笑着问：“你好！你这里招聘办公室主任么？需要什么条件？”声音悦耳而动听，晏子初有种感觉以前见过她，说：“基本条件就是上面提到的那些，主要是我们公司在城郊，一般人受不了农村的安静，你能去吗？”林枫笑着说：“有通勤车吗？需要试用期吗？可以年休吗？能交保险吗？”一连四个问题，让晏子初笑了，说：“都有！更主要的是，我们有十三个月工资！只要你符合我们公司录用标准和人才标准，待遇优厚！”林枫笑了，看一眼晏子初，说那好吧，我填张表。很快，就交给了晏子初，晏子初看了看，字迹娟秀，经历到不少，只是最近两年却是空白。晏子初问：“你在别的公司干的好好的，最近怎么不干了？”林枫笑着说：“我回家生孩子，在家待了两年,今天头一次出来找工作！”晏子初知道，那股味道是什么了，原来和木子当初的香气一样，确切讲，应该是母亲的味道。晏子初笑着又看看材料，目光落在地址上，原来和自己家一条小街，恍惚记得自己曾经见过她，心中多了些亲切感，不觉笑着说：“你回去等通知吧，如果初审条件合格，很快就会面试的！我们那里缺人！”说话间，在林枫的报名表上，重重划了一个对号！
　　林枫很高兴地出了人才市场，从晏子初的态度中，感觉到自己去这个汇丰公司非常有把握。原本她不想出来工作，丈夫吴大庆及老公公在电业局上班，工资待遇都不错，虽然没有婆婆，但老公公每个月都给两千元钱，自己的妈妈也经常过来照顾。在家休息了两年，专心看护自己的女儿小思瑶。每天很自在，上网聊天，和朋友同学出去吃饭等等。
　　林枫和吴大庆是高中同学，高一开始就处上了朋友。不想处了九年，方才结婚。吴大庆喜欢玩，结婚两年后，因为老婆婆生病，为了老人，才要孩子。可惜，老婆婆还是没有等到孙女出生就离去。遗憾之余，吴家和林家都很怜爱这个小女孩。因为产后保养很好，林枫越发美丽，身材匀称，面容姣好，根本看不出是当妈妈的人。林枫记得自己上学时，就有不少男生对自己频频瞩目。参加第一份工作是银行的出纳员，惹得许多男人对自己大献殷勤，但自己根本不去想，吴大庆上学时，就开始追求自己，自己也喜欢高大帅气的他，高三时，两个人就在一起了，害的两个人高考都没考好，只上了一个普通的职专。两个人更是如鱼得水，快快乐乐过了两年，毕业那年，吴大庆被父亲安排到电业局上班，林枫则去了工行做出纳。后来，工行精简人员，自己下了岗，又到了两家物流公司上班，做办公室主任。因为怀孕了，方才不再上班。
　　在林枫眼里，吴大庆是完美的！
　　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家庭出身好，虽然母亲多病，但生活无忧。念书时，林枫就很喜欢吴大庆。同样，吴大庆早早盯上了这个秀美的女孩子。从高一，追到了高三。直到那个夏天，两人近乎疯狂地在一起。也许什么都不懂，也许青春年少，至少，两家人都铁了心，让两个孩子在一起吧！
　　林枫是单纯的女孩子，不懂得隐藏思想。交往的朋友很多，喜欢家庭生活，对于外面的世界缺乏太深的了解。吴大庆却是精明的人。
　　两人相处多年，早已经过了新鲜期。以至于新婚之夜，都成了朋友大聚会。新房里喝酒嬉戏，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又在一起吃了顿早餐，方才散去。
　　酒精让两人模糊了许多昨晚记忆，初升的太阳，让两人清醒不少。新房一片狼藉，两人相视一笑，简单收拾了自己，就开车去了吴大庆父亲家里。
　　林枫丝毫没有新娘子的生疏感，这个家太过熟悉。她喜欢家庭生活，下得厨房，拾得物件，这在城里姑娘是不多见的。婆婆那时还在，特别喜欢林枫，根本不让她干活，只是悄声问：“你们什么时候要孩子呀？”
　　林枫很坦然，毫无扭捏道：“这个真没考虑过呢！”吴大庆一旁撅噘嘴道：“干嘛要那么早孩子呀？我们刚结婚！”吴母瞪他一眼，道：“早有孩子，早安心！”
　　晚上，两人在一起如胶似漆做了把爱，虽然不是头一次在一起，但也是意犹未尽。吴大庆气喘吁吁下来，林枫瞧着他褪下安全套，道：“要不我们要个孩子吧！”吴大庆躺下了，说：“有了孩子就是累赘，你也不是不清楚，看看那些有孩子的家庭，还能自由自在吗？”林枫道：“可你妈想要呀！”
　　吴大庆不以为然道：“下回你和他们说，我们调养身体呢！”林枫搂着他的胳膊，道：“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真心希望不要兑现在我们身上！”吴大庆一笑，说：“怎么会呢？我们的爱情是坚不可摧的！”
　　
　　林枫烧得好菜，婚后喜欢和吴大庆喝点酒，在夜深人静时，两个人更是使劲折腾，完事依偎在一起，累得话都不愿说。林枫一直希望自己在家相夫教子，但生完孩子后，明显感觉吴大庆变了很多，不喜欢在家吃饭，不喜欢和自己同床，例行公事般打发夫妻之事。林枫怀疑他外面有了人，但又没有把柄。偏巧这时，父亲被检查出得了喉癌。还好是早期，加之父亲单位是国有大型企业，医药费给报销，上省城大医院做了几回手术，病情渐渐稳定下来。陪同父亲看病，让林枫成熟了不少，吴大庆开始时倒也跟着去，后来就找借口不去了。林枫倒没有多想，照顾父母，也是挺忙碌的。直到有一天，林父对她说，“你还是出去上班吧！”
　　林枫听不懂父亲的话，但还是听话地走出了家门，开始寻找她第二个就业期。
　　
　　晏子初招聘归来，坐在车上，翻看应聘者的资料，心里也大概有了数，办公室主任人选心中意向已经是林枫了。公司需要一个好的办公室主任，来整顿混乱的行政事务。司机小张很热心问找到人没有，晏子初说回去和总部负责人事的刘总合计一下，再行确定。郑总在汇丰干了两年，因为太优秀了，被章总调回了总部，接任他的是邱萍萍。邱萍萍不过二十三岁，一直从事营销，后来凭借和老板娘杨芸的关系，调到汇丰公司工作。郑总离开后，就被任命为经理。很多汇丰的老员工都不认同，这么大企业交给员工黄毛丫头，多少不是个事，但章总还在坚持用。邱萍萍知道大家对自己意见很大，一些老员工根本不会听她的，但她还是想方设法笼络住几个人，晏子初就是其中一个，晏子初负责财会工作，可以说独挡一面，又是本地人，建厂那么多手续都是他办的，经验丰富，邱萍萍便和他套近乎，对于晏子初的要求，基本没有反驳过。2008年开始，世界性的经济危机席卷全球，特别是钢铁行业，涉及面大，做为钢铁行业辅助材料的广昌集团，压力更是特别大，章总和经理们开了很多天会议，决定汇丰公司年底停产，一些外地员工调回总部，邱萍萍也调回总部。考虑到汇丰公司的特殊性，以及郑总的推荐，决定任命晏子初为代理经理。期望2009年能够恢复生产，而这些，晏子初根本不知道，他是听了一些财务部同事的电话，才耳闻自己要当这个经理，半信半疑之间，感觉周围的同事，对自己多了客气。最终，前几天财务老总英总来到这里，和他谈了财务工作，话锋一转，就说上经理事了。
　　晏子初开始并不想当这个经理，自己做财务，工作很多，生产上的事也是不太懂。但他还是和木子说了最近的传闻，木子却鼓励他干，在她看来，自己老公若当上经理，这也算是出人头地了，打工本身就比政府机关的人低了一档，如今当上经理，自己多少也可以和那些平日里得意洋洋的同学们，体面一些。郑总也劝他干，认为财会工作虽然很重要，工资也很高，但永远是处于辅助岗位，干个经理，发展前途广阔，而且郑总明确表态，他在总部会把老板的一些意思告诉他。英总来汇丰，主要意思是看看晏子初的意思，两个人在会议室坐下，英总说：“你也听说了，邱萍萍调走了，她推荐你接任公司经理，认为你心细，章总有意让你干这个经理，你有什么意见？”晏子初略作惊讶地说：“公司没有别人吗？我做财务有办法，这个经理确实很难！”英总笑笑，说：“大家都反映你不错，章总也看中你，你就干呗！”晏子初说：“您是了解我的，摆弄数字，或许我又办法，做管理工作，确实不太会！既然章总信任，那我暂时先代理几个月，有合适的人选，再把我替换下来。不过，代理期间，财会工作我不能扔，这是我吃饭的本钱！”英总笑了，说：“当然了，你的工作还是以财会为主！”
　　就这样，晏子初走马上任。说实话，他对于管理工作，多少有些头疼。心细不假，很多事情，尽管不是他管的，只要他听到了，多少就能懂些。记得去年老家迁坟，算命先生看见他，就说他绝顶聪明，晏子初当时觉得这是恭维，自己性子慢，贪玩，对于事情是有敏感性，但对于不关心的事，一直心不在焉。
　　如今坐上经理这个位置，方才知道什么叫当家人的苦楚。上任第一天，工人就来吵着要工资。广昌集团有个规定，员工工资一律压四十天，每年一月份结清上年全部工资。但最近日子因为购货单位资金紧张，一直没有给汇丰公司货款，工资已经过了两个月，加上工人听说汇丰公司要停产，不少人担心工资不能给了，在几个人的带领下，直接来找晏子初。那时，邱萍萍还没有走，正和晏子初谈事呢。
　　邱萍萍不打算回广昌，她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在汇丰，山高皇帝远，自己还可以待下去，回那边，早晚让章总身边的人弄走。平日自己和晏子初关系还不错，特意在交接工作时，和晏子初谈了她的问题，邱萍萍希望自己能在汇丰做采购工作，并说只要晏子初一句话，章总就会同意。其实晏子初对于邱萍萍心情很复杂，邱萍萍没有多少文化，但在社会上混的久了，人长的漂亮，加上老板娘杨芸的关系，而且邱萍萍对于晏子初，一向尊敬，所以大家处的不错。但对于邱萍萍的工作能力，晏子初是特别不认可的。郑总一向和邱萍萍不对付，源于一个手机及人员录用问题。所以，在邱萍萍离开汇丰之前，特意告诉晏子初，不要让邱萍萍留在汇丰，后患无穷。晏子初自然心领神会，当章总咨询晏子初意见时，晏子初很直接说了不行。如今，邱萍萍问自己，晏子初说：“不是我不和章总说，你的事是他亲自安排的，我若提出来，你也知道，他会不高兴的；这样，你先回总部，过一个月，再回来！”邱萍萍很失望，正巧工人们上来找领导，邱萍萍说：“你们问晏总吧！”
　　晏子初还没有适应这个称呼，但工人们已经围过来，七嘴八舌说着，邱萍萍已经走了。晏子初笑了笑，示意大家安静，然后说：“我是做财会的，公司有钱没钱我最清楚，最近公司有很多货款没有回来，所以这个月工资没有开；请你们相信，公司不会欠你们太久的。我们都是公司员工，很多人呢，在这个单位也已经两三年了，公司有困难，大家应该一起过难关。如果谁真的缺钱，可以向公司借一部分。”工人们纷纷去财务室，写借条。晏子初让他们排好队，喊来车间孙主任，一一核实，对一些确实需要借钱的，就给批了，不需要的，特别熟悉的，就直接笑着赶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