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流金岁月（3）

　　第二年开春，这家企业开始好转，陆续有人回来上班，生产车间热闹起来。原本这种外销是需要报关的，老板也在考虑找个专业报关员，工资却是很高。而晏子初因为业务的原因，渐渐搞懂了出口所需要的过程，无形中节省了这部分报关的费用。那三个月，接连发了六个集装箱货物，老板很高兴，更加器重晏子初，觉得他就是一个人才，于是破天荒给了他奖金。晏子初很高兴，白天忙完财务活，会主动到车间里帮忙，甚至周六周日也去上班，一来让大家看看，他是为了公司工作进度，二来他也可以名正言顺弄些加班费，生活的压力，有时候足以让人变得聪明起来。
　　五月时光，春暖花开，再有一个月，孩子就要降临，晏子初内心还是满是向往。只是晏子初所谓的好日子，突然停滞下来。美方再次停止货物进口，公司再次放假。所有人依照惯例回家，只有晏子初留了下来。晏子初十分难过，虽然上班依旧有工资，只是这点微博的收入，对于一个即将降生新生命的家庭来说，未免杯水车薪。虽然如此，晏子初白天依旧按时上下班，从来没有告诉木子公司停产的事情，甚至善意地编着企业很好的谎言。晚上更是陪着木子聊天，逗她开心，更多时候夫妻二人摸着日益长大的胎儿，晏子初心里既是高兴，又是发愁，面上却只能是高兴的样子。木子却很担心，因为她知道，前几年自己投资失败，把家里的积蓄都花光了，每天看晏子初上班，也不好意思问，直到差一个月孩子就要生了，一天晚上睡觉时，才紧张地问晏子初，手里有多少钱，晏子初早已知道木子的担心，同时也是非常的不安，企业再次报警，未来会怎样，自己也不清楚。每天看着她只吃一个菜，水果就是苹果，心里难过急了，手里的积蓄，不到五千元钱，有时自己一想到生孩子，真担心钱不够，但在木子面前还不能表露出来，很自信地说：“钱够的，有一万多呢……”木子半信半疑，但还是搂住晏子初，很高兴地说：“真希望是个男孩，他一定像你……”晏子初抱着她，无限感触道：“会的！我们一定会有一个好孩子的。”夜色弥散开来，木子睡得很香，晏子初想想前途未知，想想父母，眼泪流了出来……
　　孩子终于生了下来，是个女孩，非常漂亮，重八斤三两，起了乳名叫格格。晏子初的确希望是个男孩，但看了一眼女儿，就喜欢得不得了，同时想到自己的未来不定，养个女孩会轻松些，心情还是很好。嫂子和姐姐来了一天，就没有再来，晏子初工作很忙，岳母年纪大，晚上过来还可以，白天却坚持不住。二人惆怅之时，老舅母来了，一连照顾了七天。晏子初夫妇非常感激，希望自己将来发展了，一定报答二位老人。可惜这个企业好景不长，断断续续生产，老板依旧那个套路，工资收入常年如此。晏子初看着孩子，以及狭小的屋子，吃不上，穿不上，心头简直在流血。很长一段时间，每到晏子初休息时，就会把孩子及木子送回娘家，说是看姥姥姥爷，实际上是期望给孩子些好吃的，自己一个人在家。岳父有时候要求他留下来，晏子初以在家干家务为借口推脱，一个人默默在家里收拾家务，只是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那种痛苦让他彻夜难眠。
　　格格一天天长大，这个企业也是好几天，坏几天，晏子初再也坐不住了，时刻观察着网上的招聘信息，终于有一天，汇丰公司在本地投资建厂，需要一个会计，晏子初主动找了负责招聘的郑总。两人谈得很好，最终，郑总把晏子初的经历告诉了老板章总，章总决定聘用晏子初，待遇比原单位翻了一番；那一天，无论晏子初还是木子，都长出了一口气，至少，可以让孩子过得幸福些了……
　　在外打工是不容易的事，木子经历了许多苦恼。根深蒂固的思想，觉得在国企比在外边强。她不想让晏子初出去打拼，她心疼丈夫！甚至是一种母性的爱！
　　晏子初是个招人喜欢的人，特别是能让女人动心。两人接触久了，木子发现这个男人不仅有文化，而且为人善良。有大局观，宁可自己吃亏，也不愿占别人便宜。木子是懂事的女孩，特别是在晏子初家庭出现变动的时候，她没有退缩，而是紧紧拥护着晏子初，以一个妻子和母亲的角色，保护着他。所以，每每晏子初想要出去的时候，她总是很严谨地审视，一直规劝丈夫不要出去。
　　生活本就不是一番风顺，所以，再多的苦，木子都能承受。她相信爱情，两人患难以共多年，再难的事情，都咬牙走过。更让木子放心的是，这个男人一直在努力学习，肯定不能蛰伏一辈子。她坚信这个男人，有一天一定能支撑起这个家。她深爱着这个男人，也许不是那么完美，但她坚信，终归有一天，她可以幸福地微笑！
　　结婚五年之后，晏子初终于离开了那个国企，走向了社会。木子有着矛盾的心态，也许丈夫就该出来，但她看得出丈夫每日的辛苦和无奈，虽然这个男人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却常常站在阳台里，看着外面发呆，而自己看着孩子，却无法帮助丈夫解决难心的事情，心里也不是滋味。直到换了这一家，晏子初的脸上有了自信的笑容，木子忽然发现，大家都可以松口气了！
　　外一篇（一）小人物
　　晏子初离开国企，来到偏远山区的那家合资企业上班，凭心而论，有些大材小用。这家公司本来规模很小，业务也不多，全公司不过十几个人。而且许多工种都是临时性的，往往根据生产情况增加或者减少职工人数，而且这些人大都是周边农村的妇女。工资低廉，工作时间长。更为重要的是，这些人对于公司领导充满了敬畏。
　　晏子初留下来，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刚刚步入社会。而且老板善于描绘公司发展前景，使得晏子初对未来充满了幻想。老板还是很看重人才的，一些重要岗位，还是聘用了一些高素质的人。晏子初工作量不大，加上刚刚到外边工作，所以做事很认真。除了少得可怜的会计工作外，他还帮着办理公司其他工作，甚至到车间帮着包装产品。老板喜欢这种人，并且充满信任。公司许多事情，都要晏子初来参与。
　　也许是冥冥之中命运的安排，尽管晏子初尽心尽力，但在公司重要的时点上，总是看不到他。譬如说外方经理从美国来，和大家吃饭照相，那天偏偏晏子初到省城办理电子口岸手续。
　　公司许多人都由晏子初和老板的儿子负责招聘和面试，可谓重要人物。许多人对他充满敬意，说他是个文化人，而且任劳任怨。晏子初习惯这种工作状态，他总觉得自己每天都该踏踏实实。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那年冬天，公司刚刚起步，老板雄心勃勃，要招聘一位生产厂长。晏子初和老板儿子去了人才市场，招来从国企内退下来的宋厂长。宋厂长仪表堂堂，谈吐不俗，对于企业管理滔滔不绝，而且风度翩翩。老板聘任了宋厂长，由他全面负责生产管理工作。
　　宋厂长过来之后，常说的一句话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他管理的触角伸得很长，甚至想把晏子初也算在自己管辖范围内，而老板没有同意。公司一线员工大部分都是女的，年龄都在三十岁左右。其中，有一位附近的农村妇女王小兰来这里上班。面容姣好，刚离婚。因为工作分白班和夜班，不知不觉，宋厂长总是很自觉地安排王小兰上夜班。
　　一个月后已是寒冬腊月，经常在一起坐车的电工老崔就和晏子初说老宋不是东西，晏子初问怎么回事？老崔说老宋总好勾搭王小兰。晏子初很奇怪，说老宋有家有业的。老崔笑而不语。而老板有时候和晏子初交流时，总问晏子初，觉得老宋这个人在公司有用吗？晏子初不太懂，平时他和宋厂长都很客气，没有太多接触机会。老板说这个人除了嘴巴好以外，没有别的本事。
　　临近年关，公司加班加点生产，除夕到初二方才休息。因守卫室的师傅回家过年，晚上不能在这过夜。宋厂长高调地就安排一些人值班，其中，晏子初和宋厂长除夕晚上值班。
　　晏子初下午吃过年夜饭后，就坐车过来上班。刚进了厂院，就发现食堂热火朝天的，晏子初很纳闷什么人还在这，过去一看，竟然是宋厂长和王小兰在做饭，已经做好了几个菜，看得出，是要好好喝一顿。瞧着晏子初来了，宋厂长热情地张罗喝酒吃饭。
　　晏子初推说自己在家喝了不少酒，不能再喝多少。宋厂长信以为真，没怎么和晏子初喝酒，说了许多冠冕堂皇的话，甚至劝晏子初回家过年，今晚他一个人值班就行。晏子初瞧着王小兰已经喝多的样子，心中疑虑，就说外边已经黑天了，根本没有公交车，他回不去，那王小兰怎么能在这里？宋厂长说她没事过来看看，一会他给送走。晏子初陪着他又喝了几杯，推说头疼，就下了桌，回自己办公室躺会，不想就睡着了。
　　晚上，远处沉闷的鞭炮声把晏子初惊醒。他起身喝了些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琢磨着去看春晚，刚出了门，却瞧见不远处宋厂长的办公室亮着灯。晏子初走了过去，想找宋厂长一起去看电视，发现门虚掩着，待他走近了，里面的声音，让他瞬间惊呆了。
　　那声音分明是男女之事，间杂着老宋的喘息和王小兰的呻吟。晏子初大脑一片空白，如同做贼一样，赶紧闷着声回来。大过节的，人都图喜兴，遇到这事，不免心里充满了厌恶。晏子初关上门的瞬间，狠狠地摔了一下门。
　　接下来，整个夜晚变得安静下来。晏子初躺在床上，默默打发着时间。
　　那时，木子已经怀孕，晏子初眼里，木子是那样的美丽，或许，怀孕的女人都是最美的，母亲都是伟大的！木子怀孕期间，晏子初从来没有要求过夫妻生活，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男人，能够克制自己，不能不说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他想起老崔的话，虽然他对王小兰没有太深印象，但老宋所为，让他有种深深失望！一个相貌堂堂的男人，有着孙男娣女的长辈，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情，对于涉世不深的晏子初来讲，简直不可理喻。不久以后，晏子初能够听见老宋他们悄悄离开的脚步声，晏子初心中苦笑，一面想着木子，以及未出世的孩子，一面想着明天怎样面对老宋。
　　接下来的日子里，老宋依旧是那样的平静，面对晏子初时，也是很坦然。倒是王小兰看见晏子初有些拘谨，晏子初不由得佩服老宋的淡定，想想还是息事宁人，就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时间一点点过去，关于老宋和王小兰的风言风语却在公司传扬开来。终于有一天上午，老板找到了晏子初，说了关于老宋的事情，晏子初想了想，还是没说那晚的事情。但老板却说准备把老宋开除，王小兰也一样，“我不想让坏风气在公司蔓延！”
　　晏子初对于这个结果并不奇怪，只是说：“老宋太让人失望了！”和老宋摊牌是很有意思的，偌大的办公室，只有晏子初和老板，老板儿子以及老宋。老宋忙碌了一上午，吃过午饭，本来想休息，被告知到办公室来一趟。未等老宋坐下，老板板着脸说：“老宋，你下午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离开公司吧！”
　　老宋一愣，看了一圈大家，说：“为什么？我做的不好吗？”
　　老板点点头，说：“这里不太适合你，你也不太适合这里，还是走吧！我一会让小晏给你结算工资！”
　　老宋没有再说话，而是意味深长看了一眼晏子初，晏子初也看着他。
　　老宋目光里多了许多挑衅和不满，说：“还是给我一个理由吧！”大家有些不敢相信，按常理老宋不能问这话的，老板虽然很奇怪，但还是淡淡道：“你不适合在这里工作，我们这里需要好的风气！”
　　老宋不屑一笑，说：“我不明白您话的意思，但至少我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好吧，您是老板，您说的算，我可以走，但我会找个地方要个说法！”
　　继而，又对晏子初说道：“年轻人，不要乱说话，话说多了，对你不好！”晏子初一愣，脸有些发热，老板则说道：“你的事情，和晏子初一点关系都没有！”
　　老宋忿忿不平地走了，因为赶进度，王小兰平日干活还算麻利，暂时没有开除她。后来，老宋打过几次电话到办公室，要找王小兰。因老板有话在先，就说王小兰已经开除了。老宋还来过一次，偏巧那天王小兰是夜班，大家都没有理睬老宋，老宋只能讪讪地离开。两年后，晏子初代表汇丰公司招聘时，见过前来应聘的老宋。依旧很儒雅，依旧谈吐不凡，当时的郑总都想聘用他。晏子初笑着讲了以前的事，郑总笑笑就算了。
　　王小兰对于老宋的离开，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紧张，而这其中关键的人，就是晏子初，有时，王小兰总会有意无意问晏子初些事情，希望能够探听一些消息。晏子初对她心存戒备，不愿和她有太多交往。老崔倒是常说，这个王小兰挺可怜的，前夫出轨，害得她一个人带着孩子过。老宋平日里总用经理的架子压人，有些事情王小兰也是没有办法。
　　平时，公司周六上班，周日休息。晏子初总是周日上班，这也是公司都知道的。春天很快来到，温暖的气息，似乎让所有人都放松下来。青青小草冒出头来，倒惹得几个女工时常利用午休时间去散步，其中，就有王小兰，看得出，她还是很喜欢这里。晏子初有时能够看到，想着这个女人终归会被开除掉，心中不免无奈，甚至有些可怜。有时他和老板聊天，说老宋已经走了，王小兰干活还是那么麻利，干脆留下来吧。老板则不同意，说是祸害早晚还是要害人的。
　　这一天终于到来，一个周日，晏子初独自一人去值班，从守卫师傅那里，得知王小兰周六被公司开除了，据说，在场的人很多，幸灾乐祸地看着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还哭了一场，说她有什么错。大家如同看客，及至这女人走出厂区，还兴致勃勃说了句：这女人……
　　守卫师傅说得兴高采烈的，晏子初微笑着听着，他能够想象出这个农村女人痛哭的样子，但他也没有办法，他若在估计顶多躲在远处观望，绝不会跟着去嘲笑。整个上午，晏子初除了看书，就是在厂区里闲逛，心里还在回味这个女人的事。
　　公司门口有人敲大门，晏子初过去一看，竟然是王小兰来了，显得特别轻松，根本没有想象中的憔悴，说自己昨天走得匆忙，落下些东西在衣柜里。
　　晏子初先给老板打了一个电话，老板很奇怪，说让她进来，但让晏子初跟着。王小兰进来后，瞧着晏子初一脸紧张，笑笑就去女生宿舍区，王小兰神情自若，打开曾经使用过的衣柜，里面空空的，晏子初很奇怪，却发现王小兰从箱底拿出一张垫着的报纸，笑着说这上面有一句话，她很喜欢。
　　晏子初“哦”了一声，有些奇怪，但看得出这个女人还是很认真的。虽然上面的话是什么，晏子初无从记起。只是感觉，那天王小兰很放松，丝毫看不出有什么遗憾。临走时，还笑着请晏子初去家里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