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带着女友回家
作品名称:人世间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10-05 11:01:11 字数:3371
第二天早晨,天气又是非常之好,长空一碧万里无云。我早早起来,雪梅也跟着起来梳洗,我把牙刷牙膏肥皂盒毛巾等都收拾好放进旅行袋里,把衣服也都收拾好放进旅行袋里。师母为我们煮了咸菜面条,给我搬来一大碗,叫雪梅到灶间去吃。我知道面条煮得不多,雪梅只有一点点了。等到雪梅出来时,我要把面条扒点给雪梅吃,雪梅却说已经吃饱了,这叫我很为她担心。师母实在不用给我那么多,雪梅也应该给她吃饱的。
吃好早餐我叫她换衣服,因为她早晨起来穿的仍是她妈妈穿下的补过的那条黑色三七裤,上身还穿着那件旧的泡泡纱衬衫。
“还早了,等下好穿的。”雪梅还不着急,直到快到七点钟了,她妈妈也催她才开始换衣裳。
一会雪梅总算脱掉了她妈妈穿的破裤子,换上了前天才从城里买来的淡清色飘飘动的东方尼长裤,上身穿了一件半新旧的俯绸长袖衬衫。脚着双也是那天从城里新买来的皮底圆口布鞋,配着秀丽的面孔,齐肩的短发,修长的身材,雪梅显得更加漂亮了。只是面孔还是显得嫩世了点,否则那落落大方的神情,就像一个女大学生或者是个小学女老师了。
七点多钟光景,雪梅拎着一只小红包和一顶小阳伞,我提着网线袋和旅行袋出发了。师母挺着大肚子手上抱着小儿子,小梅拉着小虎,一块送我们到汽车站,乘上过路的早班车出发了。
车子到东站还不到八点钟,店家排门都还没有开。又和上次来城里时那样,两人只得慢慢地循街道走过云,好在到我家去,正要穿过市区到西门外那个方向去的。
到了鼓楼前,见饭店门已经开了,我记着雪梅早上没吃饱,就走进饭店买了两碗年糕汤叫雪梅吃。开头一人一碗,我想恐怕雪梅一碗还吃不饱,又把自己一碗也扒给雪梅半碗,而把雪梅不爱喝的汤拿过来自己喝了。
我们走了一段路,又乘了一段车,想到西门口航船埠头乘航船。可一看,航船要等下午三点才开,走走也不过十多里路,一个钟头也就到了,我们就决定步行走得去。
我戴着一顶母亲亲自编的压制过了像礼帽似的草帽,手上挽着那只旅行袋,雪梅撑着小阳伞,缓缓地走着。我们缓缓地沿着后塘河走去。走过雪梅祖母和她阿叔住着的望春桥,望桥桥顶上的石缝里还长着一棵大树,这成了望春地区的标志。
在这条长塘河上,一共有这样的四座石拱桥,算这座桥最有名。这里虽是已经是乡下,但这条沿塘河大路很好走,从望春桥以下都是大石板路,是并排铺着三块大石板的大石板大路。相传这知石板路是当地开明绅士当年拆了旧坟铺的,这位开明绅士也就是当年我读书那个梁山伯庙校长金士康先生。别的塘河上就没有这样好的石路。
又走了三里塘河边石板大路,前头又出现了一座穴洞形的石拱桥,离这座桥一里路的地方,有一个大村庄,叫芦蓬头,向北拐进去一点就到了我的家的东周村了。其实我的真正老家是在再下去一点的新宅村。因为老屋太小,我家人口多,早在五年前就搬迁到东周村了。当时租人家房子住的。
在那年代,在农忙时光,当穿得漂亮一点的青年男女,在村野的大路上撑着小阳伞走过,还是很会引起在田里劳动和晒谷场上晒谷的妇女们注意的。
当我们两正要弯进去的芦蓬头村口时,我正庆幸没有人注意我们时,不想过桥进张家桥时时,突然从桥下穿出一只农船来,我见是小时候一块放牛的邻家小时候熟悉的叫永亮的小伙伴。我离开家乡不过五六年,所以他们都还认识我,永亮向我点了一下头,调皮地笑着扭头看着我身后的撑着小阳伞的雪梅便揶揄地说我:“啊,家良,你好啊!好几年没见了,你好福气啊!这样带着姑娘到家里来了!”
我被他说得脸红红的,雪梅赶快害羞地把小阳伞遮起来。这时村口走出一个年轻媳妇来,她也认识我。她微笑着看了雪梅一眼,见船上的永亮还扭着头对雪梅看过不了,便笑着说永亮:“永亮,你怎么老是看人家呀?人家姑娘叫你看得难为情刹来!”
永亮说:“人看人不蚀本。”雪梅被说得怪难为情的也不由得笑了。
但是这还是初步呢。我们没有想到进村路过保国寺门口时看的人更多了。原来东周村的妇女她们正集中在这里大晒场上给大队晒谷呢。在当时年代,村里有一桩喜事就会很快传遍全村的,我事后猜想爱热闹的大队副书记前天打电话后,把这消息早已扩散出去了,于是今天我要带我的女朋友回家来,她们得到消息早等在保国寺门口迎接我俩了。现在当我带着雪梅从方家沿转弯进村来,那群晒谷的姑娘媳妇们,便一窝蜂地拥出来,高兴地大声叫喊着:“呵,来啦!来啦!”
“快来看快来看呀!”
“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
她们你推我拥地叽叽喳喳地叫着笑着,一齐拥到寺院门口来。几十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我俩走过去。我微笑着望了一下雪梅,雪梅羞涩地红起脸来谎了神,忙把小阳伞遮在前面,说:“这许多人呀!”
“呵,她们已经知道啦?”我也不好意思地对雪梅说,“就这么些妇女,莫怕,你尽管走过去好啦。一个女学生,胆量要放大些,没有事的。”
雪梅果真大胆了些,难为情地笑笑走了过去。
“呵!走过来啦!走过来啦!快来看呀”
“长得蛮高的!长得蛮高的!”
“两人一样高。”
“还是女的高。”
妇女们站在寺院门口,嘻嘻哈哈地笑着叽叽喳喳地评论着,倒说得我的脸红起来;而雪梅更被说得遮着小阳伞眼睛只顾看地下,她不敢正眼看她们一下。
“哎,家良,带她过来给我们看看嘛!”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竟向我摇着手叫我走过去,让她们看。
我被叫得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忙带着雪梅向她们微笑了一下,急急地向村里快步走去。
走到寺院的山门口,我的堂阿嫂看了雪梅拍着手大声地说:“呵,相貌崭的(漂亮的意思)!”
雪梅被说得怪难为情地“嗨”的一声笑了出来。
我虽也感到难为情却感到高兴和幸福,这说明雪梅确是长得很漂亮呢,我于是带着雪梅从寺院的围墙边悄悄地快步走过去。
过了正前门,当我们捷速地想从东侧门走过时,那些姑娘们嫌刚才在寺院门口没看清楚,这时又转到东侧门来。
“呵,快过去!快过去!快到那面小门去,到那边看得仔细。”
“这回看清楚点,再莫让她逃过门了。”
“嗯,走快点!走快点!”
我听得妇女们呼叫就和雪梅走得更快,我们像逃一样闯过去。
到底还是我们快,当我们俩走过那东侧门时,那些嘻嘻哈哈调皮好奇的姑娘媳妇们才走到那扁门来,她们遗憾地只看了一下雪梅的后影。
这一关总算过了。
当走到我家住着的东周村村口时,我见有一群十岁上下的小孩子们也来看我们。
“呵,新娘子来了!快来看新娘子!”
“家良老婆来了!家良老婆来了!”
“呵小良阿哥来了!小良阿哥来了!”
我也被这帮孩子们说得怪臊的。走近一看,大都最是村里放牛的那些小孩子们,而当中也夹着我八岁的小妹妹和五岁的小弟弟呢。五岁的小弟弟穿着小裤头和对襟小布衫,光着脚丫子,小妹扎着两角小辫子穿着小衬衫和一条花短裤。
“小良,阿妈在屋里吗?”我走到小良面前问。
“在着。”小良望着我和未过门的新嫂嫂答应了一声,提起小脚丫子拍得拍得地和小姐姐一起忙奔向家里去报告了。
“雪梅,到啦!”我带着雪梅跟着小弟妹后面向她明示地说,“我家里是很不像样的,进去后莫见怪呵。”雪梅默默地撑着小阳伞只顾走路。
当我带着雪梅走进屋弄,走到我家住着的墙头上长着棕色多肉草的破墙门口时,心里忐忑不安地在前头走了进去。我担心,永生哥昨天不知有没有告诉我母亲,母亲此时不知有没有在家,到底有准备了没有?如果说母亲没接到电话,还像那天来家时那样凌乱和肮脏,那可糟了。但又想到村里人都知道了,母亲总也知道的了。
跨进屋门时,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使我大为惊奇,满意极了。走进一看,屋里整得清清爽爽,地也扫得干干净净。前天父亲和弟弟们睡着的那张旧眠床上,堆着的破棉被和破被单也都整过了,上面整洁地铺着一条新凉席,屋里原来横七竖八地摆着的破箩筐破竹杠等到东西也都整走了;如今上横头摆着一张光鲜的八仙桌,八仙桌旁除围着几条长凳之外,上横头桌旁还放着两把金漆黄亮的靠背椅。我知道我家里是从来没有这些桌椅的,也不知道爸妈是从那家借来的。
我带着雪梅高兴地走了进去。走到灶间见阿爸正在灶下烧火,阿妈正在灶前忙碌着,还有大弟家根也在里面。他今天也穿得清清爽爽的,上身穿了件条子新衬衫,父母亲今天都显得喜气洋洋。往日烦恼愁闷之情一点也看不见了。
我跨进灶间忙叫了一声“阿爸,”“阿妈”,后面紧跟着雪梅,在那里逗留下了五六分钟。我见灶间今天也变了样,碗碗碟碟桶桶盘盘都摆得整整齐齐,灶头桌上摆放着两大盘鸭肉。搁在灶面前水缸边的一块木板上,满放着煮好了的热气腾腾的吓饭:红烧鲤鱼、鸭子肉骨芋艿酱、荷包蛋,旁边还放着一篮子鸭蛋;而在烟气缭绕的灶面前,阿妈此刻还在起嗟地煮着别的吓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