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报复（2）

　　卓言伸手覆在她额头上，输进一股清凉的灵力，胡夫人很快清醒过来，看清眼前之人，歉然道：“我……我是不是对你发脾气了？对不起啊。”
　　卓言体谅她正沉浸于丧女的悲痛中，并不计较她适才对自己又掐又打，劝道：“前辈身体很虚弱，应该好好休息，我送您回家。”
　　胡夫人摇头道：“我不回去。”
　　卓言道：“晚辈会教训欺负您的人，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胡夫人神情呆滞，也不看他，喃喃地道：“卓天奇，我要找卓天奇，我要找卓越，我要讨个公道。”
　　她身上滚烫，仿佛烧着一团火，卓言担忧不已，劝道：“您发烧了，先养病是正经。”
　　“我快死了。”胡夫人哭笑着道，“我服了毒，我要在死前讨个说法。”
　　卓言悚然一惊，道：“您服了毒？您不想活了？”
　　胡夫人道：“小伙子，我是驱魔师，年轻时遭人暗算一身灵力被封印，行此险招才恢复灵力。”
　　这种办法确实说得通，卓言当年落在妖族手中，一身灵力尽数被封印。后来出现一个黑衣蒙面人出手相救，那蒙面人解不开他的封印，万般无奈之下给他服下剧毒。
　　卓言性命垂危之际，激发了一股潜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把封印冲开。然后服下解药，保住性命。
　　这是个险之又险的办法，不到走投无路之际绝不能用。卓言道：“您没服用解药吗？”
　　胡夫人苦笑着道：“无解之毒，没用的。”
　　卓言一探她脉搏，便知无力回天了。胡夫人的五脏六腑严重受损，不过是靠着一股灵力护着心脉才支撑到现在。
　　他道：“您也太傻了，灵力没恢复也能走到朔风城为女儿讨公道，这样一来……难道您想杀我父亲？”
　　胡夫人道：“我没想杀你父亲，我只想讨个说法。你走吧，别参与这种事情。”
　　她挣扎着爬起来，一步一步往朔风城的方向挪着脚步。
　　也不知她服用了哪种剧毒，全身的血管忽然爆开，整个人变得血淋淋的。每走一步，便留下一个殷红刺目的血脚印。
　　卓言被这种不顾一切豁出性命的母爱打动，打定主意成全她的心愿，上前扶住她，一边走一边用自己的灵力支撑住胡夫人碎纸人般的身躯。
　　胡夫人看向他的目光充满诧异，道：“我是去找卓家的麻烦。”
　　卓言道：“晚辈有眼睛也有心，相信您是占理的一方，绝对不会胡搅蛮缠。”
　　胡夫人道：“你走吧，卓天奇不会饶了你。”
　　卓言的态度十分坚决，道：“凭您这句话，晚辈就知自己没看错人。”
　　胡夫人泪如泉涌，道：“你和你的父兄不一样。”
　　卓言搀扶着她，衣袖上沾了不少血，他也不在意。
　　到了朔风城，胡夫人身上的血几乎流干了，她却将瘦弱的身躯挺得笔直，向门卫道：“叫卓天奇和卓越赶紧出来，否则我吊死在大门前，冤魂一辈子缠着你们。”
　　两个门卫也算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却被胡夫人的气势惊得目瞪口呆。只见她仿佛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厉鬼，目中似有焚天之火在熊熊燃烧，周身被彻骨的寒气萦绕。
　　卓言厉声道：“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门卫慌忙进城禀报。
　　胡夫人双腿软的厉害，不停地打颤。
　　卓言劝道：“到旁边坐一会儿吧。”
　　“不行。”胡夫人摇头道，“我无罪，我宁愿站着死。”
　　朔风城的大门缓缓打开，卓天奇大步走出来，冷眼看着胡夫人。卓越跟在后面，根本不敢抬头，赵影跟在另一侧。
　　胡夫人头发花白身躯瘦小，一身布衣沾满血迹，气势却远胜金冠华衣的卓天奇，回以更冷的神情，道：“卓城主，我今日来跟你评评理。”
　　卓天奇没理会她，盯着卓言道：“逆子，你干的好事，竟然帮着一个养尸鬼的罪人来为难父兄，你忘了自己的本分。”
　　胡夫人悄悄变个手势，扣住卓言的手腕，道：“我威胁他带我来的。”
　　卓天奇见她五指如钩，目中精光内蕴，分明是个高手，道：“你究竟是何人？”
　　胡夫人道：“九天玄女下凡尘，扫荡群魔神鬼泣。”
　　卓天奇悚然一惊，道：“玄女剑！”
　　胡夫人道：“不错，就是我。”
　　玄女剑在二十年前可是个大名鼎鼎的人物，无人知道她师出何门，只知她修为高绝，戴着银光灿灿的玄女面具，手持光华流转的玄女宝剑，斩杀无数恶妖恶鬼。但她在名声最盛之时突然销声匿迹，仿佛世上从没出现过这号人物。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玄女剑躲在乡村，成了一个毫不引人注目的村妇。
　　卓天奇讥笑道：“除魔卫道的侠女，竟然会养尸鬼祸害苍生，你丢尽了驱魔师的脸面。本城主已经饶了你的大罪，别得寸进尺。”
　　胡夫人冷笑道：“你欺我是一个女子，以为我辨不清这个理吗？卓天奇，你若真是正直无私的人，我不会说你半句不是。我女儿是尸鬼，是个祸患，杀她无可厚非。可是明明有比我女儿罪大恶极的，你为什么留着？卓越和你的几名弟子为了抓捕老怪物，从慈济院带走几名孤儿做诱饵，害的几名孤儿死于非命，卓天奇，你不用狡辩。我和阿慧暗中目睹了一切，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是你下的命令。卓越伤天害理死不足惜，我女儿心善求我救他性命。为保卓家声誉，死守秘密不肯泄露一点风声。你们卓家又做了什么？你们还是人吗？”
　　卓言这一惊非同小可，道：“父亲，真有此事吗？”
　　赵影显然也不知真相，愕然盯着卓天奇的背影，道：“师父，有什么误会吧？”
　　再看卓越，一脸心虚的样子，头垂得更低了。
　　胡夫人厉声道：“卓越，你当日重伤昏迷不醒，若无我女儿出手相救，你早被山里的野狼生吞活剥。你不念救命之恩，不念夫妻之情，一剑杀了我女儿。好得很，你不是替天行道吗？你今日了结自己，为死去的孤儿偿命，成全你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心啊。”
　　卓越抱着头，痛苦地道：“别说了，你别说了。”
　　卓天奇面上杀气纵横，恨不得一掌拍死胡夫人，碍于卓言在旁，强行压着火气，理直气壮地道：“卓家为天下万民除害，天下万民理应出手相助，有所牺牲在所难免，以几条性命换取芸芸众生的性命，乃是天经地义之举。”
　　胡夫人以打量跳梁小丑的眼神看着他，哈哈一阵狂笑，道：“你卓家为天下万民抛洒热血，你怎么不让你儿子做诱饵？卓天奇，我女儿未杀一人，她都死了，你的儿子手上有数条无辜人命，他凭什么不死？你不是惯会大义灭亲吗？你今天大义灭亲给我看啊。”
　　“蛮不讲理的疯婆子，我今日杀了你。”卓天奇纵身上前出手如电，手掌直接击向胡夫人要害。
　　卓言正待出掌将他击退，不料胡夫人用尽残余的力气把他推开，不躲不闪，生生挨了卓天奇致命一掌。
　　胡夫人血淋淋的身子如断线风筝飞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口中喷出一滩鲜血。
　　卓言怒不可遏，抽出长剑攻向卓天奇。
　　卓天奇慌忙躲开，怒道：“敢对你老子动手？”
　　卓言一招将他击退，慌忙过去查看胡夫人。她中了剧毒，鲜血流干，又挨了致命一掌，出得气多入得气少，眼看是活不成了。
　　卓言好一阵酸痛难忍，哽咽道：“我会把您与阿慧姑娘葬在一处。”
　　“阿慧姑娘！好！好！好孩子知我心意。”
　　胡夫人欣慰的笑了几声，目光缓缓转向卓言，道：“我叫胡清源。”
　　卓言道：“晚辈记住了。”
　　胡夫人流露出愧疚之意，道：“二公子，你……你是……好人，你父亲……太坏了。伪……伪君子！对不住，我……我把秘密写下来……灵力刚刚恢复，便传给故友……散播出去了，我对不起……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名声……前途……被我毁了！”
　　卓天奇大怒，咆哮道：“无耻的疯婆子，我要把你大卸八块。”
　　他抽出长剑，砍向胡夫人的脑袋。卓言一把抓住长剑，不顾手上被剑锋割得鲜血淋漓，用力一推。
　　卓天奇踉跄后退，一跤跌坐在地。
　　卓言握住胡夫人的手，温声道：“不怪您，我姓卓，理应一起承担骂名。”
　　胡夫人流着泪道：“卓越有你一半的心就……就好了，阿慧……不该死，我们没……没害过……”
　　卓言给她输进大量灵力，却如石沉大海，不起一丝波澜。
　　胡夫人睁大眼睛看着天，想起她和女儿在一起的开心日子，想起年轻时叱咤风云的时光，以及少年时师尊的种种教导，幽幽地道：“我这一生无愧于天，我……我……要站着死！”
　　卓言强忍热泪，把她扶起来。胡夫人缓缓转动身子，面朝北方，苦笑道：“不，我有愧……我不该抛弃故土，不该念着私情包庇卓家……不该以报私仇的心态揭穿秘密！我不是侠女……我不是！”
　　胡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有怨没有恨，只有愧对良心的歉疚。
　　曾经叱咤风云的玄女剑，短暂的一生就这样落下了帷幕。
　　卓言伸手轻轻合上她的双眼，道：“您曾斩妖除魔，无愧于侠女之名。您以自己的鲜血供养女儿，无愧于母亲的身份。拼着一死向卓家讨公道，无愧于您秉持正义的心。前辈，释怀吧，您做得很好。”
　　卓天奇喝道：“来人呢，把这个疯婆子给我千刀万剐。”
　　身后弟子犹豫片刻，纷纷抽出长剑一拥而上。
　　卓言双掌一挥，爆发出强劲的灵力将众人震倒在地。更不顾父亲大声喝止，强行带走胡夫人的尸身。把她葬在秀山，与胡秀慧的坟紧紧挨着。
　　夜幕降临，皎洁的月光照亮了天地，卓言在胡夫人的坟前跪了许久，看到胡秀慧的墓碑深觉刺眼。
　　他将墓碑毁去，重新劈了一块木板，用长剑刻下一行字：清源仙师爱女胡秀慧之墓。
　　重新立好墓碑，温声道：“阿慧姑娘，路上走慢点，等等你的母亲。”
　　身后突然传来轻微的窸窣之声，回头一看，原来是石岛主。
　　石岛主双目泛红，取出几样糕点，一一摆在坟前，喟然道：“巾帼英雄，黯然收场，可惜了。侠女大姐，你要多吃点，吃饱了才好在路上打发恶鬼。”
　　卓言对他的好感加深，心中有疑问，就想请他指点，道：“晚辈听说过玄女剑的大名，前辈可知她师承何门？”
　　石岛主道：“听说过一些秘密传言，她应该来自幽冥城。”
　　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卓言愕然道：“妖魔鬼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