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报复（1）

　　逞口舌之利，并不能解决实际的问题。
　　人与妖魔之间你争我斗，人与人之间勾心斗角，这些事情都避免不了。
　　卓言的出身，注定他从一开始就在尔虞我诈的漩涡中。除了拼命挣脱，还有什么办法？
　　他漫无目的地乱走一气，想着他要保护的人。
　　除了明小叶，还有母亲。他要找个更远更偏僻的地方，带着她们一起隐居，远离一切是是非非。
　　至于隐居的地点，则以海岛最佳。听闻东海中有不少风景秀丽的小岛，周围布下法阵结界，开辟几块田地自给自足，这种日子多么逍遥自在。
　　而最熟悉海岛的人，莫过于石岛主，不如拐着弯地跟他打听一下。
　　卓言给自己吃颗定心丸，朝镇魔塔的方向走去。到了镇魔塔才知石岛主这几日一直躲在客居的小院闹脾气。
　　姚谷主道：“小石头一怒之下不管这里了，好家伙，留下我这个老头子跟你师兄弟们一起守卫镇魔塔，你爹你哥也不见个影子，真不知朔风城是姓卓还是姓姚。”
　　苏老庄主笑道：“有我陪你啊，咱们两个老头子才能聊到一块去。”
　　姚谷主道：“你们都走吧，除魔卫道，有我就够了。”
　　卓言笑着客套几句，离开镇魔塔，去了石岛主客居的小院。
　　在大门前便听到他和儿子骂骂咧咧地发脾气：“我就不该安好心，得罪了明赫煊定是闹得里外不是人。他爷爷的，当年死在朔风城的祖先九泉之下肯定怪我多管闲事，我他妈图什么。早知道卓越会一刀杀了他媳妇我就不该多嘴多舌，那小子心里指定在骂我嘴贱。”
　　石公子安慰他道：“您别气了，以后咱们不多管闲事，好好过咱们的日子，卓家一窝子笨蛋，再好的心肠也会被视为不怀好意。”
　　石岛主私底下已经骂了好多天，一口恶气在胸中激荡不休，道：“不行，不能这么算了。骗我来送死，当众要打我杀我，他妈的卓天奇，我饶不了他，我要报仇。”
　　石公子问道：“您想怎么报仇？”
　　“让我想想。”石岛主琢磨片刻，“我跟人说卓越是私生子，是苏静兰和小农夫的儿子。”
　　卓言被吓了一跳，刚要进去阻拦，石岛主自己将其否决，道：“不行，苏静兰不是坏人，她又没招惹我，这么办忒缺德了。”
　　石公子道：“是啊，她又没得罪爹爹，您好歹是龙华岛之主，坑谁别坑女人啊。”
　　“气死啦，气死啦。”石岛主叉着腰走来走去，“我把卓家老祖宗害死我祖宗的秘密公告天下。”
　　石公子道：“我觉得可以。”
　　须臾，石岛主自己又将其否决：“算了，卓家名声已经开始发臭，卓言那小子又没得罪我，别雪上加霜了。年轻人的前途可别毁在我手上。”
　　石公子看着他一副魔魔怔怔的样子，忍不住低声发笑。
　　“有了。”石岛主双目中精光闪闪，“卓越不是嫌我血口喷人吗，我就喷了，我要大喷特喷，给我传出风声，说小风筝是卓越的小情人儿，卓越大义灭亲是假，心疼小情人儿被亲媳妇咬了是真。”
　　石公子问道：“您确定这么做？那小风筝的名声可就毁了。”
　　“对啊。”石岛主醒悟过来，“以后嫁不出去了事小，卓天奇万一恼羞成怒一掌拍死她更糟。他爷爷的跟我无冤无仇的小姑娘，还是别坑她了。”
　　石公子劝道：“算了吧老爹，杀了老怪物咱们赶紧走，回龙华岛吃香的喝辣的多好。”
　　石岛主一拳捶在桌上，骂道：“老子咽不下这口气，气死我啦，气死我啦。”
　　卓言听得只想笑。
　　他以前对石岛主的印象颇为恶劣，一根墙头草，顺着风向对明赫煊唯唯诺诺。碎嘴子堪比长舌妇，不像个男人。
　　其实这人不坏，甚至可以用善良可爱来形容。
　　石公子又道：“您真的不打算帮着看守镇魔塔了？姚爷爷好像很生气。”
　　“他生什么气，巴不得我们都走得远远的。”石岛主压低了声音，“傻儿子，为父告诉你几句话，你千万记住了。”
　　“嗯，您说。”
　　“卓天奇是又蠢又坏，这种人不可怕，他只可恨。明掌门阴损，但咱们不得罪他，不跟他争这个抢那个的，小日子照样过。姚谷主不一样，这人从头到脚坏的流脓，行凶作恶没底限，为了长生的美梦无所不用其极，别跟他走近了，说不准他什么时候把你塞到炼丹炉里当药引子。”
　　石公子沉默了半天，涌上好奇之心，问道：“真的有长生不老药吗？”
　　“别管有没有，记住爹爹的话，别被长生之梦迷了心窍，沉迷于这个梦的都会遭报应，咱们龙华岛能生存就行，乱七八糟的少管，吃好的喝好的，逍逍遥遥过咱们的日子，几十年的人生就值了。”
　　石公子乖乖点头，道：“孩儿明白了，长生不老还不如喝酒吃肉唱小曲儿呢。”
　　石岛主笑道：“我的好儿子，来，给爹爹唱个小曲儿。”
　　石公子咿咿呀呀唱起来。
　　歌词真是令人不敢恭维，什么好郎君生的真俊俏，我看了心发热脸发烧，来呀我的好郎君，被窝我已经给你暖好了……
　　石岛主摇头晃脑乐不可支，卓言在门外悄悄注视这对活宝父子，紧紧捂着嘴巴，险些笑喷了。
　　他回到一鹤轩找出两瓶好酒，返回小院登门拜访，向石岛主作揖道：“晚辈有礼了。”
　　又向石公子示礼：“石大哥好。”
　　石公子当时正啃着肥嫩的鸡腿，见了好酒双眼放光，打开一瓶大口喝起来，赞道：“卓兄弟真是好人，酒也好，呵呵呵。”
　　此人生的肥肥胖胖白白嫩嫩，一脸窝窝囊囊的傻瓜怂样。卓言从前有些瞧不起他，刚才偷听了那些话瞬间改观。
　　从外表看人还是肤浅了些，有的人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石公子则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有一颗很善良很柔软的心。单凭这一点，就值得敬重。
　　卓言真诚地笑道：“石大哥喜欢就好，小弟以后有机会一定常常请你喝酒。”
　　石公子拽着他父亲的衣袖，喜道：“卓兄弟对我真好，我们可以一起喝酒啦。”
　　石岛主抱着肩哼一声，道：“卓二公子眼里还有我们这号人物啊，我受不起你的大礼。”
　　卓言道：“听闻石岛主连续多日帮忙照看镇魔塔，晚辈感激不尽，这是陈年的花雕酒，活血解乏，聊表晚辈的感激之心。”
　　石岛主这个人记仇，也记别人的好。卓言一改从前冷漠木然的神态对他敬重有加，他自然对卓言也有了几分好感，庆幸适才及时掐住冒坏水的念头，道：“有什么好感激的，防止老怪物脱困害人也是我的责任，应该的。”
　　卓言道：“您数日前帮助卓家的好意，晚辈也是记在心里的。”
　　“别，我不是帮卓家，我是可怜你大哥，可怜胡秀慧。”石岛主叹息一声，流露出悲悯之色，道，“新婚夫妇，喜气还没过去呢，这叫什么事儿。”
　　卓言道：“最可怜的是辛辛苦苦把女儿拉扯大的寡母。”
　　石岛主点头道：“听闻那女子极有血性，把卓家送去的银子都扔了。在一个好母亲的心里，孩子才是无价之宝。她以自己的血养着尸鬼女儿有什么错？她又没取别人的血，怎么成了罪过了，真他妈不可理喻。”
　　言语中涉及了卓天奇，卓言免不了有几分尴尬。
　　石岛主心中有话不吐不快，道：“既然胡秀慧有活人的意识，当然得把她当成活人看待，耐着性子教导一段时间，实在控制不住再杀也不迟。活尸鬼与疯子有什么区别？听说过逮着个疯子就杀的吗？有病不得先治病吗？话又说回来了，正常的大活人当连环杀手的少吗？你爹曾看到凶徒当街杀人，怎么不见他惩恶扬善保护苍生啊？说一套做一套，最后还是老子把凶徒一脚踹趴下的。你爹反过来骂我滥杀人命，我真他妈服了。”
　　卓言不知此事，不由得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石公子大口啃着鸡腿，含含糊糊问道：“爹，我也是您的无价之宝哈？”
　　石岛主摸摸他的头，怜爱地道：“当然啦，我的傻儿子。”
　　石公子乐开了花，喝着小酒，啃着鸡腿，优哉游哉好不快乐。
　　这时，窗外树上飞来几只麻雀，叽叽喳喳上蹿下跳，石岛主瞄了一眼，脸色登时变了，道：“不好。”
　　卓言道：“怎么了？”
　　石岛主难得流露出肃然郑重之色，道：“你听我跟你分析，世上最毒的是人心。胡秀慧是乡下人，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乡里乡亲定是羡慕嫉妒恨。胡秀慧被卓家亲手斩杀，落井下石的人肯定不会少，那寡母……”
　　卓言不等他说完，也顾不上打听海岛之事，急匆匆离开小院，找了一匹快马离开朔风城。
　　跑了不到半里路，远远地看到胡夫人一步一个踉跄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一群人，有大人有孩子。这群人口中斥骂不休，嘲讽不绝，手上一刻不停，将烂草污泥扔到胡夫人的身上头上。
　　胡夫人似乎有伤在身，晃了几晃，一跤摔倒在地。几个孩子上前对她又踢又踹，阴阳怪气地骂道：“落毛凤凰不如鸡，落毛凤凰不如鸡……哈哈哈，让你养尸鬼，打死你打死你！”
　　一名中年妇人扯住她的头发，挖苦道：“你哪是落毛的凤凰，分明是飞到半空摔下来的小家雀，女儿死了吧，被她丈夫亲手杀了吧，活该！一个村里的，凭什么只有她飞出去。”
　　妇人扬起手掌要往胡夫人脸上打，卓言射出一枚暗器，竟将那妇人的中指削断了。
　　这群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无赖之徒，见了血立即吓得作鸟兽散。那妇人发出鬼哭狼嚎之音，连滚带爬地逃开。
　　卓言扶起胡夫人，道：“前辈，您没事吧？”
　　胡夫人眼前一片模糊，误把卓言当成卓越，掐住他的脖子喊道：“混账东西，还我女儿的命！你们残害孤儿没有罪，我女儿凭什么有罪？”
　　卓言扯开她双手，又是吃惊又是不解，不得不怀疑其中还有他不知道的隐情。
　　问道：“您什么意思？谁残害孤儿？”
　　胡夫人目眦欲裂，咬牙切齿地道：“就是你，是卓天奇命你利用慈济院的孤儿做诱饵！”
　　胡夫人话音落下，一掌拍向卓言胸口。
　　卓言伸掌一格，察觉到她颇为高深的灵力，愕然道：“您是驱魔师？”
　　胡夫人哈哈狂笑，道：“卓越啊卓越，你想不到我是隐居于山村的驱魔师吧。你们当日干的龌龊事，被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没法否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