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这横批写出水平了

　　姚文国给横批一口气写了四个“汪”字，轻轻得放下笔，慢转身看了一圈儿人们的表情。就听得人们杂声相问：“这是啥意思呢，没见过这样的横批……”
　　疑惑中的疑问声，笑声不乏带出嘲弄、轻蔑和咯儿咯儿的取笑声。
　　郭冬宝的眼睛、嘴巴讶异成了三个“零”，不知该问什么，歇缓了一口气才问：“大，大姐夫呀，这四个汪字是啥意思呢？这是横批吗？你这跟碟子扣上去的印儿有啥两样，怎么能这样写呢？”
　　姚文国面目郑重，紧闭双唇，只是白了一眼郭冬宝，洋洋自得地看看众人，边张嘴边“呲——”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得意地说：“这四个汪字啥意思呢？这个你们当然看不懂了。我这横批高就高在这儿，妙就妙在这儿，这是概括性最强的横批。听我说啊，狗活一辈子会说的话有几句？你们说。”
　　人们相互对视不言自明轻慢地笑了，心说狗哪会说话呢。
　　姚文国“啪”地拍了一下桌子，抬高声调接说：“狗它一辈子会说的话，只有一个字，汪！”
　　人们哄然发出一“窝”可笑声。
　　郭冬宝反应过来了：“嗳——就是呀，狗就会说一个字呀。”
　　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不择词句议论着什么，嘻嘻哗哗根本不在意四个汪字能成个什么东西。
　　姚文国对他们摆摆手说：“都不要说话啊，听我给你们解释这四个字的含义。第一个汪字，根据念出来的声音，汪，可以解释为——家业兴旺。汪！这是一个。”
　　这下郭冬宝高兴了：“说得对！人就要活个家业兴旺。”
　　姚文国接着说：“第二个汪字，可以解释为——人丁兴旺。汪汪！两个汪字了。”
　　笑声中的人们不自觉竖起了大拇指，由随意嬉笑变成了声声赞叹咋咋称赞。一村民探着脖子向姚文国高声说：“姚医生这话说得对，甭管干啥，没人不行呀，就得人丁兴旺。”
　　姚文国一摆手接着说：“第三个汪字，可以解释为——望子成龙，这也是汪的发音。汪汪汪！三个汪字了。”
　　在人们杂言碎语的赞叹声中，又一村民伸出了大拇指：“姚医生真不简单，啥都能联系上，确实对，谁家不望子成龙？”
　　姚文国这次提高了音调说：“第四个汪字嘛，留给狗了，所有的汪字的含义，都是狗给叫出来的，汪出来的；可以解释为——百年兴旺！所以这横批要写成——汪汪汪汪！”
　　郭冬宝大大地惊讶了，被深深地折服了。万万没想到大姐夫能写出如此绝顶的横批，这简直是圣人显灵神来之笔呀！
　　所有在场的人都对姚文国这般绝妙的横批而拍手称绝，赞叹不已，佩服之至！
　　姚文国痛快了，悠悠然点燃一支烟，平地升云般得意洋洋地说：“我也没想到能写出这么好的横批，不过我跟姜老师一样，也是肚里喝了‘磨刀水’。”
　　郭冬宝大声感叹起来：“哎呀我的大姐夫哎，你可真有水平啊！能掐会算医术高，没想到你的文化水平还这么高深，我能佩服死你呀！”
　　姚文国抬手摆了个打住的造型，一本正经地说：“好好好，你终于认可大姐夫的水平了。不过今天是个吉利的日子，说话不能带死字儿。你刚才说我能把你佩服死呀，里面那个字不能带，对我不吉。在地上唾一唾。”
　　郭冬宝就地呸呸，虚唾了两下，抱歉地说：“大姐夫，我嘴烂，你是好人，你一万年不死！”
　　人们哄地爆发出短暂的笑声。
　　姚文国撇嘴白眼儿嗔怪地说：“你看看，好话到你嘴里就变味儿，还是带了那个字嘛，算了。下一项内容，开始敬神——”
　　所有人都簇拥着走向堂屋。
　　姚文国捏起三炷香点燃拜了三拜，他掉转身对郭冬宝说：“冬宝，下面该你，你对神虔虔诚诚敬上三炷香，规规矩矩拜三拜，然后再把你肚子里要说的话，响亮地对观音菩萨和刘仙说出来。开始吧。”
　　郭冬宝一听愣怔了：“呀，这——我，我从来没想过对神要说啥话呀。你说，说啥？”
　　“看你这人，你对神要说啥话咋能问我呢？我就是知道也不能说给你。神要听你说的话。想想，想想快说。”
　　郭冬宝皱起眉头搓手跺脚骚动不宁。
　　姚文国不满地撇嘴摇头说：“嗯——稳稳得想，不要乱动。”
　　郭冬宝站稳后，先燃起三炷香拜了三拜，之后咬着后槽牙说：“上有二位神仙，下有我郭冬宝，我对二位神仙发毒誓，我要好好养狗，让我的公狗强强壮壮，让我的母狗能生能养，一个生十个，十个生百个，百个生千个，千个生万个，没完没了得生！”这看似激烈的祈愿声突然停止没了下文像断了电，他肚里没词儿了。
　　围观的村民觉得郭冬宝说的太精彩了，一个个儿屏着呼吸，等待还说什么。
　　郭冬宝突然又结结巴巴地说：“让我的日子——一，一天一个样，永远都是汪汪汪汪！”
　　在村民们的大笑不止声中，姚文国笑着对郭冬宝说：“咳，郭冬宝你真是啥也不懂，太不像话了。”
　　郭冬宝不觉得自己哪儿错了，瞪大眼问：“怎么了？”
　　“你对神想说啥都可以，但你，你怎么能对着神仙弄狗叫呢？你也太胆大了，把神仙吓着了？大不敬。唾两下，赔个不是。”
　　郭冬宝大惑不解地问：“怎么了，这也不对了？”
　　“当然不对，不能对着神仙乱叫。”
　　“你横批上不是写着汪汪汪汪有别的意思嘛。”
　　“不对不对。横批可以那么写，不能对着神仙汪汪汪汪乱叫。唾两下。”
　　郭冬宝低下头就地虚唾了两下。
　　姚文国一看更是撇嘴摇头大不满意，立刻强调说：“哎呀呀——大不敬，大不敬。你看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怎么能在神仙面前唾呢？”
　　郭冬宝二话没说，怯怯地掉转身朝地下虚唾了两下，又轻轻地打了自己两下嘴巴，说：“神啊，观音菩萨，刘仙，您二位原谅我这没文化的粗人吧，我啥都不懂，不礼貌的行为纯属无意，谢谢了！”
　　在一片嘻嘻哈哈的说笑中，姚文国挺直腰板朗声说：“好了好了，神仙不计较粗人。走，到外面。”
　　屋里所有的人都向屋外挤拥着挪动。
　　按照开业庆典程序该到院子里敬天地神了。
　　姚文国那炯炯有神而慈祥的目光扫视着围聚在跟前的人群高喊一声：“第二项内容，洒酒拜天地！”
　　窗外堂屋和东厢房间的檐柱前贴着财神像，挨着窗台前的小桌上摆着几样贡品，燃着融融香火。
　　一个六岁左右的小女孩用托盘端来三杯酒站到姚文国近前。
　　姚文国先拿起一杯敬摆在财神像前，他拉着郭冬宝对神拜了三拜。郭冬宝又学着姚文国的样子拜了三拜，之后各自拿起酒杯，从左至右把酒洒在地上，以祭天地。
　　在大庭广众之下，郭冬宝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贴近姚文国的耳朵问：“有啥讲究没有？”
　　姚文国悄悄地对他耳语：“看我的就行。”之后姚文国转身对着财神像说：“苍天在上，财神在上，愿我们圪遛村五谷丰登，牛羊肥壮，万事如意！”
　　郭冬宝扯了一下姚文国的衣角，悄声责怪说：“你说这干嘛，是愿我的大狗小狗肥肥壮壮，什么牛羊肥壮，谁养牛养羊来？”
　　姚文国立觉出了言语差错：“嗯——再补一句啊，愿郭冬宝的大狗小狗肥肥壮壮！”他转身对着人群高喊，“第三项，贴对联、放鞭炮、点旺火——开始！”
　　一声令下，已受分工的每个人都各自行动起来。
　　姚文国张望着人群高声说：“谁放音乐？快点让喇叭响起来。”
　　一年轻人匆匆走到供桌前，按下了窗台上摆着的录音机按钮，欢快的晋剧音乐曲牌在高音喇叭里响起。
　　院当中的旺火喷吐着火舌在燃烧，贴对联的在忙活，放鞭炮的点燃了哔叭作响的鞭炮。
　　郭冬宝提醒姚文国说：“拉狗的车还没到，鞭炮是不是放早了点？”
　　姚文国摇摇头说：“不早。嗯，有点。快去，让他们留下两把，等狗来了再放。”
　　郭冬宝帮着放炮人躲闪着爆火烟雾撕断了一把。
　　一辆拉着狗的大车开到离姚文国家不远处的街门前停下。
　　一小男孩向着汽车跑去。
　　葛优德和姜红梅兴冲冲前来参加庆典，此时站在院门前。
　　刚才跑到汽车前的小男孩又跑回来了，他满脸通红脑门冒汗，呼哧带喘地蹦跶到姚文国近前，说：“姚大爷姚大爷，大汽车来了！他们说狗到了，叫你们迎接。”
　　郭冬宝一听，心如潮水般涌动起来，脸上溢出难以克制的兴奋之情：“哎呀——说来就来了！”说罢他就要往外走，不料被姚文国一把拽住，严肃地说：“等等。”
　　姚文国掉头对放音乐的小伙子喊了一声：“音乐停！”
　　音乐停了。
　　院子里的人们像是感觉娶新媳妇的花轿来了一般，一起挤涌着都向街门外走去。
　　姚文国告诉那个小男孩说：“去告诉放狗的人，一会儿等鞭炮响了再放狗。”
　　郭冬宝对小男孩说：“狗出来让他们原地别动，我们要亲自迎狗。”
　　小男孩转身就跑出去了。
　　姚文国立刻对放炮的人说：“点炮！”
　　热烈的鞭炮声立刻又“哔哩叭啦”响起。
　　街门外的人们都在等着姚文国和郭冬宝出来迎狗。
　　姚文国对放音乐的小伙子说：“稍等一下，换磁带，换迎接狗的磁带。”
　　拉狗的车就在外面停着，看热闹的人都在街门外等着，就等着郭冬宝和姚文国出来迎狗。
　　院子里的姚文国这才告诉放音乐的小伙子开始。小伙子把姚文国为他准备好的磁带插入机盒，《晋剧音乐：朝天子》庄重地响起。
　　郭冬宝急切切拉着姚文国的手说：“准备迎狗！”
　　姚文国神秘地微笑着抬手示意他别动。鞭炮声停了，院子里外的人都静了下来，姚文国这才对郭冬宝悄悄地说：“这种时候稍微等一等再出，等街门外的人都向里面看的时候咱们再出，这样效果好，气派大。”
　　郭冬宝不耐烦地摇动着脑袋。
　　静等片刻，姚文国这才对郭冬宝坚定地说：“走！”
　　两人双双踩着音乐，并排着走出街门，姚文国止住了脚步。
　　葛优德、姜红梅、姜红莲、姜红菊等人也都到了门外。观看的人们个个都是喜笑颜开。
　　郭冬宝看到了汽车前的那三十多条他日思夜盼的狗。
　　那些狗都仰着脑袋朝郭冬宝汪汪直叫。郭冬宝激动地大跨步朝着他的狗狗们走去，他直觉得这短短的距离是他走了一年多的时间才走到现在这个距离，激动的心情似乎已化成泪水在喉间涌动，那风驰电掣的脚步刚一到了狗群近前他就蹲下了身子，眼里闪射出梦想变为现实的亮光，说话都喃喃的：“我的亲狗狗们呀，终于见到你们了！”
　　郭冬宝和他的俩朋友牵着狗就要走来，姚文国老远对他们摆摆手止住，他大跨步向前走去。
　　观看的一老者感慨地对另一老者说：“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头一回见给狗这样喜庆，人结婚也就这样不得了了。”
　　另一老者想着点点头说：“老伙计，人活着为啥不想死？好好活着吧，这世上有你看不完的新鲜事。”
　　姚文国蹲身举起了一直挎在脖子上的照相机已做好拍照准备，他眼睛瞄着取景框响亮地说：“都注意了啊，郭冬宝和你的两个伙计要站在狗当中，你们是狗的主人。”
　　郭冬宝他们很快蹲好位置。
　　姚文国举起相机，慢慢地调整身姿，躬身按动快门，留下了快乐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