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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高音喇叭响起来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10-03 08:50:43      字数:4161

  一
  郭冬宝的俩朋友二毛和虫虫,从南方已经贩好了狗,正在起身回程的路上,要赶在明天开业时的关键一刻,以鞭炮声、音乐声,欢迎运狗车的到来。
  
  二
  经过无数次的谋划,其中的困惑折磨人,闪出的亮点鼓舞人。在一步一顿地坚韧跋涉过后,隆重开业的日子终于到了!
  今天的天象格外好,疑是为这有喜事的人家张开了笑脸;朗朗乾坤万里无云微风和煦,挥洒下金灿灿的阳光铺满山川大地。圪遛村怡养在这青山环抱绿水滋养的父山母水之中,不记得迎来过多少个好日子了。
  姚文国家的屋顶上架着两只东西调角的、映衬着湛蓝天空的银灰色高音喇叭。今天一大早太阳没露脸就放出了村民们最爱听的戏曲唱段,那入耳的古老的经典曲调依然新鲜活泼,嘹亮的音波覆盖了村庄甚至更远。往日里叽叽喳喳蹦跳飞跃觅食的麻雀早被惊得不见踪影,有几只被惊离屋檐的燕子也不敢回巢,在变化出“陌生”感的院子里上下旋飞。
  姚文国家的院子,今天可谓气象一新生机盎然。三间充作狗圈的厦屋被修整一新,里面的墙壁粉刷过后呈现出新鲜的白,入眼的白;砖墁地面上铺了一层软绵绵的麦秸,用钢管焊上了铁栅门,刷了黄澄澄的蛋黄色的油漆,在整个儿院子里十分抢眼。无论什么样的狗狗住在里面,都能显出它的珍贵和主人的别具匠心。
  一块醒目的白底红字牌子挂在第一个狗圈墙壁一侧,上写:摩托车养狗责任有限公司。
  靠东墙根儿底下札了一排拴狗的木桩,用乌黑闪亮的炭块儿垒成的旺火下面是一口翻过底的大缸架着椭锥型的旺火,赫然蹲踞在院子正中。整个儿院落洒水后清扫得一根草枝儿不见,洁净非常。
  郭冬宝正挨个儿摇动检查木桩是否牢实。
  一些村民嬉笑言谈陆续走进院子,新奇地观看着改造过的狗圈。
  俩村民饶有兴味地相互感叹着羡慕着,有滋有味地吸着自制的“土炮”小兰花烟卷,晃动着脑袋说:“有意思,我活了这些年头了,头一回见这样养狗的。”
  “这年头不一样了,经商做买卖再不是投机倒把了;手艺人也能出去干活儿了,啥都能干,啥新鲜事都有,好社会呀。”
  “听姚医生说,人家这养的狗好像不是咱们这儿的大黄狗?”
  “不是。昨天我就问来,是抱在怀里当娃娃一样耍的狗。”
  “我倒是知道东北那地方专门养吃肉的狗,人家这是养抱的狗。我就奇怪了,人抱上狗做啥?狗有啥可耍的?”
  “不知道。这二年啥狗也有,是咱们呆在村里成了聋子,甚(啥)也不知道了。哈……”
  东屋里邀来做饭的男人女人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聊天说闲话;男人们总是时不时粘着话边儿,说点儿让女人们脸红的荤词儿,但动嘴不动手。
  屋子里炕上、柜子上到处摆放着成品,半成品的菜肴。
  西屋药房里的人最多,姚文国铺排好了写对联的准备,把毛笔蘸好了墨摆架在砚台上,拨开看写对联的人们走到堂屋门外叫了一声:“冬宝,进来,写对联了。”
  在院子里转看新奇的人们都随着郭冬宝进了西屋药房,小小的屋子里挤下二十多个人,外面的人进不来又站回到院里。
  姚文国坐在桌前满面挂着喜悦,拿出了一定的气派,故意清清嗓子干咳两声,说:“啥都准备好了,就等你郭冬宝经理,给对联出出词儿,我来写。”
  围观的人们都看着郭冬宝。郭冬宝面不改色十分自信,且铿锵有力地说:“上下联早编好了,你写吧。”
  姚文国笑眯眯斜眼看着郭冬宝,心说,“你也真能吹,当着这么多人说大话,口气大也不怕闪了腰”,只是当着大家伙儿的面也不好说什么。动手写之前,先对围观的人们客套几句:“大家不要笑话我写的字啊,平常不拿毛笔,拿起来就生。冬宝,你说吧,我看看你编的对联行不行。”
  郭冬宝对这个事早已胸有成竹,他也有在众人面前卖弄的心理。于是一本正经绷起脸,再次举起一个指头得意地说:“我说出的对联没问题,绝了,你写好就行。”
  姚文国很不在意,拿起毛笔笑微微地看着他说:“别吹,能好成啥样。说,我听听。”
  郭冬宝腆着肚子单手叉腰,右手比划,面目严肃地说:“你听着。形势好,借东风,发家致富。这是上联,写吧。”他的手指顺着一个方向边说边连续划动了三次。
  呀!所有在场的人一听,都说这对联编得好,把国家的形势和自己养狗结合在一起,好!
  连姚文国也惊讶了,他不解地说了又问:“呀——这上联确实不错。嗳——冬宝,你没咋念过书,想不到能编出这么好的词儿?等等啊,我给你好好把它写出来。”
  姚文国站起身提神用气,随着房顶上高音喇叭播放的晋剧节奏,一口气唰唰唰写了下来,“嗤——”地吸了一口气,“沙”地一声呼出,右手提着笔,左手叉腰,注目凝视,立刻受到在场人们的称赞。他得意地晃动脑袋欣赏一番,自己夸自己:“行,还说得过去。冬宝,下联是什么呢?”
  郭冬宝刚才说上联,是单手叉腰,这会儿双手叉在腰上,腆着肚子,声音更加响亮:“我的下联更绝。你听着。摩托车养狗队,神气十足。”
  呀!姚文国听罢大吃一惊,在疑惑的同时带出些钦佩。大张着嘴问他:“郭冬宝,你要说实话,这是哪位有文化的人编的?””
  “哈……”郭冬宝哈哈大笑起来,面目夸张地说:“大姐夫,绝了吧?骗你是小狗,这是我亲自编下的。”
  姚文国仍是保持严肃:“不对。据我分析,是不是葛优德给你编下的?他一会儿可是要来啊。”
  只见郭冬宝不屑地挑睁起眼皮,摆动着脑袋说:“哪有他的事,他干别的行,搞个对联儿什么的这方面,还是我可以。”
  “不对。你说了实话我才写,不然我不写了。”
  “嗳——有意思啊。一会儿二姐夫来了你问他,我借给他个胆儿,他敢说是他编的?哼,跟你们说实话,我平常不愿意卖出自己的这点儿水平,有啥意思。”
  “嗨……”姚文国轻蔑地闪声笑了,说:“好了,相信你吧。奇怪了,你也能编出这么好的对联,太好了。”
  他凝神屏气,正要落笔开写,忽然一下子忘了:“哎,忘了。下联是什么来着?”
  郭冬宝重复一遍:“摩托车养狗队神气十足。”
  “好!”
  姚文国挥动大笔一气呵成。
  所有围观的人都你言我语称赞郭冬宝的对联编得好,姚文国写得更好,也有人说外面的狗圈弄得更好,哗——没头没脑的好词儿嘈嘈地嚷嚷成一片。
  姚文国对众人摆摆手,毫不谦虚地说:“你们都不用夸我,我年轻的时候字写得就好,多年不写了,手生。这要让搞书法的人看了,都是摇头字。”说罢他拿过横批纸条铺好,“冬宝,今天把你的全部水平都拿出来。横批是什么呢?”
  这下把郭冬宝问懵了,他眨么了几下眼笑了:“那个——横批可不行,还没想出来呢。”
  人们哗地笑了。
  姚文国这才像是抓到了实处,两个嘴角上翘着没笑,之后才松开慢慢地说:“大脑里把东西挖空了,想不出来了?”
  “不行了,你想吧,你这人脑子好用。这横批还是写咱们养狗的,你想个绝透了的横批,横批才是关键。”
  姚文国嬉笑着,像是揭穿了郭冬宝说出的上下联隐瞒了实情。笑脸一变正经说:“上下联都好写,横批最难。一幅对子的好坏,全在横批。你们大家说是不是?”
  “对——横批最难写了,不是一般人能写出来的,啊——这个那个的……快写吧……”大伙儿应和着的催促声立刻响起,都想看看姚文国的横批水平。
  郭冬宝嘻嘻一笑,软软地说:“大姐夫,算让你说对了,横批最难写。我和那俩哥儿们可想来,就是想不出来。”
  “啊——想不出来的横批就交给我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这是出难题,成心为难大姐夫,是不是?”
  “不是不是,是我们几个都没文化,你有文化。横批就四个字,能难住别人,到你这儿那还不是张飞吃豆芽?”
  姚文国皱起眉头咝咝地吸气,眼皮不停地抖动,说:“哎呀——别看横批四个字,越这越难想。”
  围观村民的呜齉(含混不清)声高高低低你一句我一句奉承着,将军着姚文国:什么文化数你高了,脑子数你好了,毛笔字再难找出第二个人和你写得一样的了等等……
  在这种人多“受压”的情况下,姚文国确实感到脑子有点懵,他对人们摆摆双手示意安静,说:“你们都安静点啊,越这样乱哄哄越想不出来。”
  这时候,姜红莲、姜红菊等人也走了进来。姚文国越发感到有了压力:“这这这……这横批别看只有四个字,这四个字概括性要强,意义要深;要是写人和景吧怎么都好写,关键是写狗,这辈子我还没写过狗,这可让狗难住了。”
  人们又是一阵杂言催语哄然响起:“快点儿写吧,写好了一贴,点起旺火,咱们就吃饭了……”
  姜红莲也催促说:“快写吧,还有好些事呢。”
  姚文国一看老婆在其中说话:“嗳——有了。红莲,你当老师多少年了,肚子里喝了‘磨刀水’,有秀(锈)气。就这幅联子的横批,要写出狗的意思,你给想这四个字。”
  姜红菊也觉着让大姐出词对:“大姐,你给编一个吧,随便什么都行。”
  姜红莲一时作难了:“呀——写狗的事,我动不了这脑子。”
  郭冬宝还真想让大姐出横批:“大姐你肯定行。快想想吧,拉狗的车马上就到村口了。”
  姚文国也催促说:“红莲,想吧,你是真正的文化人,只要你想出来的我就写,不挑毛病。”
  姜红莲侧歪着脑袋在思考,她乜斜着姚文国又像是在责怪他。
  在人们静等姜红莲出词的短暂一刻,姚文国嘴里轻轻地出了声:“怎么了,不懂得我在众人面前抬举你?”
  围观的人们都笑了。
  姜红莲一扬脑袋说:“废话那么多。有了。这个写狗么,就写狗业兴旺。”
  一句话引得人们大笑不止。
  姚文国的眉头、嘴巴、眼睛整个儿抽抽到了一起,像个大包子褶,倒吸了一口气,随着“啊呀”一声呼气,这才软软地说:“啊呀——想不挑毛病不行啊。你说的这个狗业兴旺,冬宝是做狗的事业的,这有牵扯人的味道嘛;尤其郭冬宝是狗的主人,太明显了。”
  郭冬宝斜吊着眉眼笑着说:“我认为大姐说的不至于难听,倒是能写;关键是……”
  人们开始嬉笑着骚动起来,纷纷推劝姚文国:“还是姚医生想吧,姚医生这个那个……”只能听出夸赞的哄吵声,听不出一句在说啥。
  姜红莲确实被这横批四个字难住了,逃避似的说:“不管这事了,想怎么写就怎么写。”说罢也嬉笑着离去。
  这种时候只有姚文国自编自写了,他的面部表情看着看着凝重起来,像老僧入定一样眯起了眼,上下嘴唇又像在默念经文一样抽动。忽然间爆发出一句:“有了!大家看好了,我敢保证,这世上再也没有谁能写出这么好的横批了!”
  人们在相互疑惑间且佩服地看着他,静静地等着。
  郭冬宝这会儿认为这横批简直就没词儿可写,他这眨眼的工夫想出什么绝品了,于是大惑不解地问:“大姐夫,这是四个啥字呀?”
  姚文国眯着眼不作回答,稳稳地说:“你上眼看就是。”
  只见他提笔在手,蘸墨顺笔,悬腕静心,凝神屏气。虽然穿着半袖短衫,也不自觉做出撸撸袖管儿的动作,唰啦啦笔锋走动,一气呵成写下四个一样的大字:汪、汪、汪、汪!
  所有看着的人都呆了,费解了,怪异了,心说,这,这,这叫什么横批呀!哪有横批平摆四个同样的字,这是眼睛花了打重影儿,在这儿练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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