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北河往事（二十二）

四十五
　　我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不知道这件事是我和孬三玩性太强，还是这种偶然的事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和孬三都没有对错，我们是在玩呢。
　　我们是玩的高兴，谁也不愿意回家。我们除了在学校，就在北河周边玩，在家里的时间很少。在家里干什么呢，家里黑糊糊的，有啥玩的。有一年冬天我跑的时候摔倒了，头碰到冰上，眼眶子摔了一个大口子。包扎后我就在家里呆着。我天天的趴在窗户上，早晨我把窗户上厚厚的霜雪用手刮开，用嘴一点一点的吹化。太阳从我吹化的洞里射进来。我的眼睛看着外面，纪兰背着书包过去了，孬三过去了。我看到赵老师正摘下无沿的军帽，用军帽拍打着裤腿。她每天早晨生完教室的炉子就会这样的拍打。晨光在她的拍打里越来越亮。谁也没有理我，我就这样的在家里度过了一周；如果是夏天，除非下雨，我一会也不在家呆着。下雨我就在家和猫玩。我家的花猫每年都会生一堆小猫。它们从墙角的棉花里站起来以后，就开始和我逗着玩。时间长了，大家就喊我小猫崽。天一晴我就光着脚跑出去玩了。
　　孬三自从春芝走后心情也极大的不好。特别是纪兰的班长做的很出色，比春芝还要好，孬三就更不是心思。我们每次玩战争游戏，他就会骑在我身上不下来，故意的用屁股蹾我。纪兰当班长好，好像我做的不对似的。因为他长的丑，每次打仗，他都当坏蛋，然后耍尽心眼，到处藏。我抓住就去打他，他立即就投降了。这会他非要当解放军，让我当坏蛋。我无论跑到那里，他抓住我就打。赵三都看出来了，说我们不玩了，回家。
　　我不回家，家里没有意思。孬三也不回家。我去了码头，他到废船那里去。码头离废船的地方不远。我坐在码头的高坡上看水里游动的刚出蛋壳的小鸭子。三三两两的小鸭子在水里游着，一会钻到水里，一会从水里钻出来。大野鸭子也游过来，把嘴伸到水里，哗哗的一阵响动，小鸭子都围拢过来，看着大鸭子。我正看的出奇，孬三来到我身边，说，我告诉你，赵三他们没走，又回来了。我听到废船那边有响动，肯定是他们猫在那里，我们过去把他们抓住。我说我不去。孬三说走吧。我说不想和你玩了，你净打我。孬三说，我不打了。纪兰能当班长，还是我和我妈提议的呢，你也得领我的情啊。我说纪兰当班长和我有啥关系。她当了班长也不理我了。还和老师说要坐到春芝的座位上去。孬三说，我保证不让她离开你。我看看孬三，他是真诚的，我就站起来，和他一起到废船那里去。
　　废船那里长满了草，特别是浅滩跟前的蒲棒草都一人多高了，我们离那里很远，就看到草在晃动，我们象发现的敌情的解放军战士，立即把腰弯下来，慢慢的往前走。孬三在前面，到了废船跟前就趴下了，我也跟着趴下，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队长给我们讲军事课的时候讲过，要用两肘支地，向前爬动。我试了一下，果然轻松，而且没有响声。孬三比我做的好，他的两条腿跨着，用膝盖推自己的身体。我们是从一只废船的后面趴过去的。船的前面就是蒲棒草激烈晃动的地方，我们从船后面抬起头就能看见他们。我们准备突然的扑过去，给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孬三支起身体，看过去。我也到了他的身边，正要支起身体，发现目标就和孬三一起扑过去。
　　孬三看了一下，突然象被蜂子螫了似的，转身就走。他不敢站起来，胳膊肘和膝盖支起来，小跑一样，走了。我疑惑的象他那样看看，我发现我面前的草地上隐约着两个人，都没有穿衣服，光光的身体被阳光照着，正在草地上蠕动。我开始没有看清是谁，当他们翻身的时候，我看到一个是队长一个是香芹妈。我浑身的血液就在那一刻凝固了。我想站起来跑，突然想到孬三的动作，立即趴下，撤出了阵地。
　　我回到码头上，孬三不在。这家伙跑的真快。我四下看看，他的影子都没有。我想一会他们站起来，到码头这边来怎么办。于是我就往家走。我的脚步也快，一会就到家了。我妈问我出啥事了，这么慌慌张张的。我妈看出我的气粗和脸上的惊异，就不住的问我，出了啥事。我想了想，决定把刚才看到的一切告诉我妈。这时，我家的窗户出现一个人影，接着孬三就进来了。孬三看我和我妈在一起，就喊我说，走，我妈找你，你的作业都做错了。我以为是真的，就跟着出来了。
　　孬三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他一直把我领到教室里去。他有教室的钥匙，开开门，我们都进了屋。他坐到凳子上，看着我，说，你刚才看到什么了。我傻，我不该立即回答他，我应该说，啥也没有看见，或者问他看到什么了。我没有这样，我实话实说了。我说，我看到队长还有香芹妈……。孬三说，谁说的，我咋没有看到。我急了，我说我看的清清楚楚的。孬三说，没有的事。你看错了。我说我火眼金睛，我看的真真切切。队长和香芹妈搞破鞋了。孬三突然哭了，我说你哭啥。他说，我想让你保守秘密，不能对别人说。我嫌丢人。我说我不说。他把手伸出来，说，拉钩上吊。我和他拉钩上吊。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玻璃球，递给我，说，给你吧。我说我不要。我知道他的这个玻璃球最厉害，弹的最准，想打谁就打谁，他喜欢的跟宝似的，我不能要。他说，你不要就是没有真的答应我。他把这么心爱的东西给我，看来他把这件事当回事了。我接过玻璃球，放在兜里，我再一次向他保证，决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
　　那天夜里我没有睡着，我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一片绿草，就是绿草上翻滚的队长。我记不起来我那一年的真实年龄，就是在那个夜晚，我把尿撒在了我的褥子上。冰凉的液体浸泡着我，我想我在这一刻长大了。
　　四十六
　　杨坤早晨看到河里好几个船帆在风里鼓胀着，一路开到鱼旋跟前的鱼库，船帆滑落，人影传动。浆篙碰撞，人声喧哗。飞翔的鱼鹰子聚拢到天空上，碎纸片一样的翻飞着。不知道什么野鸟啊啊的叫着，象一个知者哈哈的大笑。长脖老等把脖子一伸，在鱼旋上飞起来，迎着太阳飞走了，灰色的长长的翅膀，象绸带一样的扇动，使杨坤想起队长领着工人唱歌时挥动手臂打拍子的情景。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队长美好的歌喉唱起歌来，就象早晨的清空。杨坤喜欢和队长在一起，喜欢队长身上的军人作风。他这么想着，队长就过来了。
　　小船上岸，队长把船篙插在水里，从船上跳下来。杨坤说，队长来了，那些人干啥呢。
　　队长也不说话，来到杨坤身边，说，怎么样啊，杨坤，能呆的住吧。杨坤说，能。冬天我可不能在这了。队长说，这多好啊。我船上有鱼，你拿了吃吧。队长和杨坤都站在了岸边的高岗上，队长说，你都看到了吧。鱼把头带领大家打到了一条五斤沉的鲫鱼。我说五斤，也可能六斤，也可能四斤。总之，完成了我要求的三斤以上鲫鱼的要求。这么大的鲫鱼，打着不容易啊。北河有水多少年了，那打到过这么大的鱼呀。我们刚才就是把打到的鱼放进鱼库里。等讲用团和王七十三来吃。你的担子重了。要看好这条鱼。野鸭子我不怕，它吃不了。我是怕消息传出去，谁来偷。你得看好了。千万不要丢了。到时候，这一条大鱼端上桌，我们的脸上多光彩呀。
　　队长一边讲，一边看着杨坤，怕杨坤听的不认真。杨坤说，这么大的鱼怎么打出来的。队长说，鱼把头打的。我提出目标，鱼把头就给我实现目标。只有我知道北河里有多大的鱼，只有鱼把头能把这鱼给我打出来。
　　杨坤说，太厉害了。
　　队长说，只要做，没有做不到的。
　　队长看到一群大雁向这边走来，吃惊的问，怎么有大雁，是刚落下来的吗。抓住它，中午我们就吃大雁。杨坤说是我养的。队长说，你养的。好好。队长围着大雁转了一圈，说，大雁大了，你没有给它打翅膀吧。杨坤不明白，说，打什么翅膀。队长说，你不懂。如果不把大雁的翅膀打了，过几天就飞走了。队长抓住一个大雁，把翅膀张开，向杨坤讲述着。杨坤也没有在心，他不舍得把大雁的翅膀折断。队长给杨坤讲完，随手把大雁的头一拧，大雁的头就断了，说，中午就吃这个大雁。杨坤看了很心疼。队长说，把大雁退了毛，我做。
　　队长在杨坤的屋子里坐下，他抬头看见了樱桃的衣服。为了有干衣服换，樱桃就在杨坤这里放了一套衣服，挂在搭毛巾的绳索上。是樱桃经常穿的花格衣服，队长一眼就认出来了。队长的眼睛一直盯着樱桃的衣服，杨坤有点不自然。他不知道队长会来。要是知道他就把樱桃的衣服藏起来了。杨坤这里很少来人。队长是杨坤上任之后第一次来。杨坤看着队长，想听队长说什么。
　　队长没有说衣服，还是说鱼。队长说，还有半个月讲用团就来了。那条鱼你要看好。我到时候要让他们见识见识。王七十三干的好，首先他是孤儿。听说他到那里讲，人们都会掉泪。感人哪。杨坤你就别站着了，烧水，退雁，你这里有酒吗，我们中午喝几口。杨坤说，没有。队长说，我船上的水壶里有酒，你拿来，是一队宋加山烧的酒，味道好。宋加山你知道吗，也是山东来的，纪兰娘的老乡，一顿能喝三斤六十度的老白干。我和他较量过。他喝到二斤酒就躺下来，我喝了一斤半，我骑车子回渔业队了。你说我两谁赢了。我赢了，他让儿子到时候就给我送酒。我们是酒友。
　　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开始吃饭。他们坐在木板上，把菜放在锅台上，每个人的碗里都倒了酒。队长的水壶大，能装三斤酒。杨坤喝酒，但是不吃大雁的肉。虽然队长做的很香，杨坤也不吃。杨坤吃生的西红柿和黄瓜。队长就说杨坤死板。大雁的肉就是吃的，不是看的。杨坤说，从小喂大的。
　　队长一边喝酒，一边就说起来。队长说，我说杨坤，我没有看到你这样的人。你说你是城里的人，还有文化，你怎么会喜欢上樱桃呢。樱桃也是有丈夫的，你还是大小伙子，你找谁不行呢。我听说你在学校的时候就有对象。你来这里的时候黄的。你再找个姑娘也行啊，你和这个有家的女的搞，你图个啥呢。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文化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