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二十七
作品名称:伤害 作者:高永强 发布时间:2020-10-18 20:32:42 字数:5146
二十六
当天晚上,回到宿舍时,陈思觉得想哭,特别想哭,想嚎啕大哭,可绝不能在宿舍里哭。于是,他一个人向操场走去,一路上他忍着,不能让别人听见。
他的左脚刚踏上操场的一刹那,他的哭声就出来了,许多天来日日夜夜的痛苦一下子汇聚心头,如洪水冲破了堤岸,一泻千里……他哭得那么痛快,他哭得酣畅淋漓……
他一边哭着,一边向操场上的双杠和单杠走去。到了那里,向北望去,可以望见女生宿舍楼的五楼,那里有他所在的班的女生的宿舍;那里,此时,灯火通明……他渴望看见李雨欣的身影,渴望看见她的秀美的脸!他想跑到她跟前,一边哭着,一边问她:
“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为什么?你告诉我,我搞不明白。李雨欣,求求你,请你告诉我,请你告诉我,请你告诉我,我憋得难受,我不明白啊!你到底爱我不爱我?爱不爱我?李雨欣,我想知道,我想知道,亲爱的,你告诉我好吗……”
不知什么原因,有人把窗帘拉上了……
窗户便有一种朦胧的淡红色……像是一层红晕,像是李雨欣脸上的红晕……
陈思痴痴地看着,哭着……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哭累了,就停了下来……还忍不住一阵阵哽咽……
……痛快过后,他感觉虚弱极了,像一个得了重病的人,弱不禁风,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出了毛病……
……又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时,借着微弱的月光,他发现双杠旁边的一棵又粗又直的白桦树上,似乎刻着些什么,不是树天然长出来的,便凑过去仔细地看。发现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爱”字,下面又刻着一个大大的长长的泪滴……看来,以前一定有人失恋了,在这里对着女生宿舍哭过,并在树上留下了他的痕迹……陈思很可怜那个人,真是同病相怜啊!看来,这个世界上伤心的不不止他一个人啊……都是可怜人啊……唉……
第二天早晨起来,陈思病病恹恹的,萎靡不振。但是,在教室里,李雨欣依然在目光里对他温情脉脉,而且,又增加了不少的甜蜜和深情,又让他欲罢不能。他依然想要得到她,依然痴痴地想,可他觉得,李雨欣虽然坐的位置离他很近,却像隔着崇山峻岭……一座座高山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到处怪石嶙峋,到处悬崖峭壁;到处都荒芜了,没有一棵树,没有一棵小草,阴气沉沉……太阳的光照不到这里,月光也照不到这里,这里,只有惨淡的星光……啊!这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啊……
陈思想变成一只飞鸟,凌空飞越这里。可怎么才能长出翅膀呢?陈思想,只有靠文学了。只有自己的作品能发表,事情才会有所改观,李雨欣才会动心。于是,陈思决定要发愤地搞文学,一直搞,不顾一切地、全心全意地搞。自己别无所长,文学是他唯一的出路啊!
人生能有几回搏?拼搏的时刻到了!为了李雨欣,也为了文学,再苦再难也要坚持下去!陈思暗暗为自己打气。
日子又可以过下去了。
中午,和李成刚一起幸福地“开小灶”的时候,陈思发现李成刚的桌面上放着一本书——《厚黑学》,就好奇地一边吃饭一边随便翻着看。陈思买的书几乎都是世界名著,他买一本厚黑学。吃完饭后,陈思要借这一本书看一看,李成刚欣然答应了。
看完这本书,陈思才知道:何谓厚黑,就是面厚而心黑,也就是厚着脸皮去干坏事,这让陈思不能接受。但作者李宗吾所讲,古之成大事者,莫不面厚而心黑。脸皮要厚而无形,心要黑而无色。意思就是要巧妙地脸皮厚,巧妙地心黑,让人无法察觉,不能提防,继而上当受骗。如刘邦、曹操、司马懿等。作者又列举了他们为了成就一番事业,如何脸皮很厚很厚,心很黑很黑,精于算计,善于权谋。陈思又惶惑了,难道成功都得需要厚黑吗?他搞文学,就想成功,难道也需要厚黑吗?需要怎么厚?怎么黑?他想不通。他感觉,厚黑跟他的文学根本扯不上关系,不沾边儿。潦潦草草看完一遍后,他就还给了李成刚,再也不去想它了。
下午,第一节课下课后,很多同学都出去玩,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人,而陈思仍像上课时一样,在他的座位上认认真真地看小说。教室外面的走廊里学生们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喧哗成一片。但这些丝毫不能让陈思分心,仿佛时光一到了他这里,就安静下来,在他周围静静地陪着他,作他的朋友。
正看着,班里的一个很漂亮的女生许云走到了他的桌旁,很关心地问他:
“下课了,你怎么不出去玩?”
“我想看书。”
“书有什么好看的?别看了,出去玩吧!”
“不想出去,我就喜欢看书。”
“陈思,你看的是什么书?”
“《1984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选》。”
“你为什么这么喜欢看书呢?”
“书好看啊!”
“你看书是为了什么?”
“为了写!”陈思说了实话。
这时,一阵妒意袭上许云的心头。陈思的作文她看过,的确写得非常好,很不一般。陈思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一名作家,功成名就。可是,她也想功成名就。她也想拥有文学细胞,痴迷于读书和写作,可是,她没有,一个细胞都没有,多可怜!如果陈思的文学细胞就在他的桌面上,那她一定悄悄偷来,全部偷来,成为自己的。可是,陈思的文学细胞都在他的脑袋里,怎么偷?就是抢也没法抢!那她该怎么办?怎么办?她灵机一动:
“陈思,你还有什么小说吗?借给我看一看。”
“嗯……还有一本《外国优秀短篇小说选》。”
“给我看看吧!”
“行!”
陈思从桌洞里把那本书拿出来,递给她。
“谢谢!”
“对了,你不是早就借过我一本书吗?”
“哪本?”
“《1985——1986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选》。”
“噢……找不到了!”
“嗯,我想起来了,你还借过我一本书。”
“没有了。”
“有,是《中国现代短篇小说名篇赏析》。”
“噢……也找不到了。”
陈思一下子很急,那两本书都很好,他很喜欢,都没看完,可她都给弄丢了,弄丢了就再也找不到了。可陈思不知道的是,那两本书现在就在她宿舍的床头上,好好的,可她就是不愿意还给他——你不是特有才吗?你不是想功成名就吗?可我也想啊!我想都是瞎想,乱想,想一辈子都无用!可是你能,你能实现,你太能了,你是个能人啊!那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只有这样了,借你的书,我就不还!上两本书,我就不还了,这一本,我还不还!我就不想给你增砖添瓦,我就想让你缺砖少瓦,你能把我怎么着?还不是不了了之!哼,书呆子,傻瓜蛋!
第二天是星期六。
傍晚时分,陈思正在宿舍的自己床上兴致勃勃地看小说,李成刚揭开他的蚊帐,又脱下了鞋,钻了进来;最后又把蚊帐掖好,和陈思并排靠在墙壁上。陈思见老乡如此“大驾光临”,感觉到不胜荣幸,自然不敢怠慢,忙放下手中的书,准备和他聊天。
李成刚先开口了:
“陈思,你老家在哪里?”
“东北村。”
“东北村是哪里?”
“就是在县城的东北位置。县城除了东北村,还有西北村,东南村,西南村,都是按照位置划分的。”
“你家在县城,我家在下边乡镇。”李成刚用谦卑的语气说。
“哦。”
“你父亲是干什么的?”
“我父亲在纪委工作。”
“哟,是个国家干部,了不起啊!”
“有什么了不起的。”
“那你妈呢?”
“在教育局印刷厂上班,是个工人。”
“你爸挺厉害的!”
“也就一般。”
“可不一般。我爸妈都是农民,都是土里刨食的农民,常年在地里干活,面朝黄土背朝天,很不容易啊!”李成干用近乎讨好的眼神看着陈思。
“我家也有地,我从小就干过许多农活。薅草,种花生,翻地瓜秧,铺地膜,起地瓜……什么活儿都干过!”
“你家里有几个兄弟姐妹?”
“我只有一个妹妹,小我三岁,现在正在上初二,学习比我好。”
“我原来也有一个妹妹,小我四岁。我很疼爱我这个妹妹,这个妹妹对我也很好,她学习也很好,是个好学生。可惜在她九岁那年,得了白喉死了!”李成刚说到这里,脸上一副悲哀痛苦的样子,他几乎要流出眼泪了。此后,他长久不说话,沉浸在失去妹妹的巨大的悲伤之中。他仿佛在回忆和妹妹一起生活的幸福的点点滴滴,想起妹妹的好,妹妹的可爱……可惜,这些美好永远成了回忆,再也不能回去了,也不能继续……
陈思觉得李成刚这么爱他的妹妹,一定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一定是个好人!身边有这个老乡真好!
两个人再也不能说一句话,李成刚仿佛悲伤得不能自已。过了许久,他默默地下了床,默默地掖好陈思的蚊帐,默默地离开。
二十七
一个学期终于就要结束了。结束之前,一定要进行期末考试。而一旦考试结束后,就放了暑假,可以回家了。一想到回到家,就可以见到亲爱的爸爸妈妈,见到可爱的妹妹,陈思就激动不已。可眼下,必须得全力以赴地对付好每一场考试,否则回到家也过不安稳。
学校的每次考试都很严格,都是单人单桌。
第二场考几何。
陈思的座位在中间从南面数第二排的第二个座位上。陈思坐定后,发现前面的女生是他的一个老乡——冯娟。
早在上一个学期,刚结束军训的那一天晚上,在教室里,冯娟遇见了陈思,就看上了他。陈思虽然个子不高,但她觉得模样挺好看的,眉宇间有一股诗意。冯娟就热情地向陈思打招呼:
“你是哪一个县的?”
“我是周河县的。”
“正巧,我也是周河县的。你是周河县哪一个乡镇的?”
“周河镇。”
“噢,原来你是县城的,我是下边一个乡镇的。”
“哪个乡镇的?”
“新古镇。”
“哦。”
两个人聊着聊着,越来越热乎,一起走到教室外面的走廊里,面对着敞开的窗户,迎着凉爽的晚风,两人畅所欲言。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思。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冯娟。”
“喂,打靶的时候,你觉得过瘾吗?”
“我可不喜欢射击,枪那么吓人,还那么沉,有什么好玩的?你们男生一定很喜欢吧?”
“对,很喜欢!但是,后来我觉得,射击的时候,后缩力太大,有点受不了了,最后一发,我没仔细瞄准,就扣了扳机,射了出去。”
“你最高几环?”
“最高九环。”
“我最高七环,好几枪脱靶了,最后,我简直都不知道靶在哪里了,吓死我了!”
……
路过的葛翔发现了冯娟爱上了陈思——那种热切的深情的眼神,他只看一眼就懂了。可陈思不懂。陈思就是个傻小子。葛翔从此知道,陈思挺有魅力的,是女生容易喜欢的那种类型。
短暂的交谈,让彼此留下了好印象。但陈思没打算追冯娟。那时,他只想搞文学,想利用这师范三年的时间时光踏踏实实地搞文学,走出一条路来,根本不想谈恋爱。
要不是孙成启发他,撺掇他,他是不会萌发恋爱的念头的,不会追李雨欣的。
其实,冯娟一直在等着陈思,等他追她,可陈思迟迟“不肯动手”。冯娟不知怎么也知道了陈思的作文写得很好,所以,就愈加喜欢他。她对自己也挺有信心的,一米六八的个头,身材苗条,而且,脸蛋也很漂亮。可陈思就是不出手,只有她出手了。
在这考场上,怎么出手?
平时不是前后桌,在考场上是前后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一定要紧紧抓住,好好珍惜……
考试前,在前面的她,一直用眼睛的余光,温情脉脉地看着陈思。
考试后半场,她突然偷偷地递给陈思一个纸条。陈思赶忙把纸条打开,上面写着:把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一道题的答案抄给我。老乡求助,陈思岂能不帮?哪怕是作弊!尤其还是个女生!又是第一次求他,陈思觉得义不容辞。当他做完那道题之后,就悄悄地抄在那个纸条上,叠了几下,藏在试卷底下,准备等监考老师不注意,偷偷递给冯娟。
可陈思不善于做这种作弊的事,他东张西望的,早被监考老师看在眼里。就在陈思打算要把小抄递给冯娟时,监考老师不动声色地走过来,掀开陈思的试卷,从里面拿出小抄,同时问陈思:
“这是什么?”
“我做的题。”
“你把题抄在这里又放在试卷下藏着干什么?”
陈思无言以对。
这位年轻的女教师严厉地对陈思说:
“这就是小抄!你这就是在作弊!我要把你的名字记下来!”
陈思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简直吓瘫了!要是这次考试因为作弊试卷判零分,他可就倒大霉了!那该怎么办?怎么办?
考试一结束,和陈思一考场的李成刚急促地跑到陈思面前,急切地对他说:
“你还不赶快去追监考老师?赶快向她承认错误,求她放你一马,否则,试卷一旦判零分,就得补考,还得交补考费,多不合算!你赶快去追,快,快!”
陈思急忙追出去,对监考老师说:
“老师对不起,我错了,求你不要记我的名好吗!”
老师笑盈盈地说:
“好啊,以后再不许这样做了!”
“行,谢谢老师,谢谢老师!”
其实,这位阅历丰富的女老师早就发现,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作弊。上师范时,女生学习的态度比男生认真多了,男生考试一般及格就行,邋邋遢遢,所以,女生成绩一般都远远超过男生。所以,考试时,应该是男生向女生求助,而不是女生向男生求助。而这次作弊的开始,是男生前面的那个女生先递纸条求助的,这就很不正常。为什么呢?原因只有一个,这个女生爱上了这个男生,在追他!多么甜蜜!
这位女老师发现了这个秘密,在她看陈思的时候,就流露出来了,既惊讶又羡慕,还有不少祝福在里面,但陈思看不懂。
回到考场后,陈思松了一口气——事情总算挽回了,有惊无险。幸亏李成刚及时提醒,这个老乡真好!
正这么想着,冯娟回过头来很抱歉地对陈思说:
“对不起!”
“没事,我太笨了!”
这时,冯娟侧过身来,深情地用眼神对陈思说:
“我学习比你好得多,为什么还求你帮忙呢?你就不往这里想想?傻瓜,我喜欢你!”可她用的都是微表情,太细微了,陈思视而不见,根本不知道这是冯娟在追求他。他太粗心了,太小了。
可是,同考场的李成刚都看得一清二楚,心知肚明,只是,他绝不会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