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意想不到的买方（下）

　　方利山倚靠在沙发上，反复回味、盘算着那一晚的酒局。
　　笑了、闹了、醉了，表面上的距离好像更近了，但似乎又缺少一些实质性的东西。
　　方利山看了看坐在对面的王大志。
　　“大志，刘松林那老家伙的注意力明摆着没放在咱们身上，而是在那小女子的身上啊。”
　　“方总，依我看，甭管他把注意力放在哪边，只要他有追求，咱们就有进攻的方向。他不是还惦记着黄晓雯吗？让黄燕玲把她表妹一块儿找来得了。”
　　“怎么，你觉着把这两个小女子一送，遂了他的心愿，他就会把地给咱们？”
　　“可是，咱们的计划，不就是给刘松林送一个女子和一箱票子吗？”
　　方利山摇了摇头。
　　“没那么简单！有些官儿呐，在桌上和床上对你的承诺是一个比一个甜，可一旦下了桌、下了床，那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方总，您是担心刘松林事后反悔，翻脸不认人？”
　　方利山撇了撇嘴。
　　“以前不是没有类似的教训，你把这票子和女子一送，完事儿之后那主动权可还在他手上，咱们可别赔了夫人又折兵、人财两空啊！”
　　王大志阴笑了一下。
　　“方总，您既然担心这个，那咱们索性就来点儿狠的，让刘松林不得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儿，想抵赖都不行！”
　　“你是说……拍照？”
　　“录像更好！只要能掌握刘松林和女人上床的音像资料，他就抵不了赖、翻不了身！到时候，好多事情就是咱们说了算了！”
　　方利山一下坐直了身体。
　　“妙啊！大志，你跟了我这么些年，最近一年才真的是长进了！”
　　
　　坦率地说，孙赫并不想介入陶成业和田宏明之间的回扣事宜；特别是田宏明那个吝啬的人，那张刻薄的脸，孙赫多少次都试图将它从记忆和脑海里抹去，可一时半会儿却又做不到。
　　所以，他终究还是来了，既然无法抹去，如果能达到最后一次见面的目的，那也是可以接受的。
　　三个人围坐在一座茶楼里的一张小圆桌旁。
　　孙赫看了看陶成业和田宏明。
　　“就按我说的办吧，今天把它了结了，省得大家跑两趟。”
　　陶成业把脚边的一个大皮箱放到桌子上，推给了田宏明。
　　“八十万的灯具安装费，你数数。”
　　田宏明拉过皮箱，看了看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的几十叠百元大钞，脸上笑开了花。
　　“有孙秘书作见证，加上你陶总的声誉，错不了！”
　　陶成业没好气地回应道：“错不了是吧？那咱们可就两清了。”
　　田宏明脸上的那两朵花还没有凋谢。
　　“两清！两清！”
　　田宏明把皮箱放到了自己的脚边。
　　“孙秘书，今天辛苦你跑一趟，要不，中午找个地方吃个饭，聊一聊，怎么样？”
　　孙赫淡淡地说道：“不了，下午市委那边还有事，我得赶回去。”
　　陶成业看了看孙赫的神色。
　　“我也还有事儿，马上就得走。”
　　这似乎正是田宏明最想看到的局面。
　　“既然这样……那你们先忙，我也撤退了！后会有期啊！”
　　田宏明提着皮箱快步走出了房间。
　　
　　孙赫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语不发，一脸的不痛快。
　　陶成业扭头看了看孙赫。
　　“怎么了，老弟，啥事儿不痛快？跟哥说说。”
　　孙赫轻叹了一口气。
　　“也没什么，反正就是……心里不爽！”
　　陶成业笑了笑：“是那田宏明让你不爽的吧？”
　　“怎么，你也看他不顺眼？”
　　陶成业发动了汽车。
　　“老弟，恕我多嘴问两句，想当年瑞风装饰集团在百盛宾馆这个项目上能拿到3.5亿的天价，而且还是在推翻既有开标结果的基础上实现的，那瑞风集团就没向你表示点儿？”
　　孙赫冷笑了一声。
　　“他们还以为是凭自己的知名度和本事才办到的，哪想到还有我这个恩人呐！”
　　“老弟，不是我挑事儿啊，瑞风装饰集团的总部远在江苏，不清楚这里面的内幕也就罢了，可田宏明对这里面的细节是知根知底的呀，他也没替你向集团总部申请一下？”
　　孙赫越发烦躁了起来。
　　“别提他了！想到他我就烦！”
　　“行，那就说说我的事儿吧。当年我拿到宾馆灯具的供货权之后，田宏明来找过我，说这也是集团总部的意思，要我支付灯具采购总额的20%作为安装返点费，差不多就是八十万。你知道我这人一向都耿直，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孙赫点了点头。
　　“这事儿他后来跟我说过，他说如果收不到这八十万，他这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就保不住了，所以我才答应替他斡旋的。”
　　“老弟，你跟这田宏明到底是啥关系啊？”
　　孙赫苦笑了一下。
　　“其实就是远房的表兄弟关系，说不上有多亲，好多年才见一次面。但考虑到毕竟是亲戚关系，所以我才帮他拿下了百盛宾馆这个项目。”
　　“说实话，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才懒得理他。就说今天这八十万吧，我以为他收到以后，多少也会向你表示表示吧，不过，看样子挺悬！”
　　孙赫又苦笑了起来：“不是挺悬，是根本就不可能！”
　　陶成业晃了晃手指。
　　“你信不信，我敢跟你打赌，今天这八十万他肯定不会上交集团总部！”
　　孙赫吃了一惊：“他敢私吞这八十万？他就不怕集团总部派人来查？”
　　陶成业笑了笑。
　　“像这种回扣、返点费都是不能放到桌面上来谈的，要不，我怎么会拿现金给他，我连银行转账都不敢的！如果有人来查，我既不能承认我给过这八十万，他田宏明也不能承认收过这八十万，懂了吗？”
　　孙赫还是有些疑惑。
　　“可他要是私吞这八十万，那分公司总经理的位置就保不住了呀！”
　　“那有什么大不了的！有了这八十万，干什么不行啊！最起码另立山头、占山为王，开一家自己的装饰公司不是更好吗？”
　　孙赫冷笑了起来。
　　“他还想另立山头、占山为王？门儿都没有！我跟工商局打个招呼，他田宏明旗下的任何公司，都别想在长州的境内注册！”
　　
　　听到段风丽汇报的情况，谭远牧难以形容内心的震惊。
　　“什么？是孙赫买下了这套房！”
　　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段风丽已是心乱如麻。
　　“刘志鹏拒绝了三百六十万的报价，将这套房以原价二百五十万卖给孙赫，难道不让人起疑吗？而且，就算是银行按揭，首付三成至少也要八十万！孙赫还在打算马上开始装修，我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多钱！”
　　谭远牧沉吟着说道：“也许……有亲戚朋友资助过他呢……但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敏感时刻，孙赫出现在这起案件当中，也不能不引起我们的关注。”
　　“昨天晚上我就想问个清楚，可是，我……我又不知道该怎么去问！主任，我当时的心情真的很乱！我想了一夜，现在更乱了！”
　　谭远牧忽然想到一个很微妙的问题。
　　“风丽，孙赫既然买了房，那他向你提过结婚的事儿吗？”
　　段风丽轻叹一口气。
　　“昨天晚上提过了，我都忘了我是怎么答复他的。”
　　谭远牧静静地思考了片刻。
　　“这就是我要给你说的问题了，鉴于此案的特殊性和孙赫的异常行为，我们肯定会对孙赫进行关注。但你和孙赫又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那在这个案子当中，你肯定是要注意回避的。”
　　段风丽愣了一下：“啊！我……我要停职吗？”
　　“我是说回避，不是要你停职！你老家是在云南吧？我放你一段时间的假，你回云南老家散散心、放松放松，对外我们就说，因为长期超负荷工作而引起的身体不适，你请了病假，最起码不能让孙赫有所怀疑，你懂了吗？”
　　段风丽长长呼出一口气。
　　“我明白……”
　　
　　黄燕玲惊愕地看着方利山和王大志。
　　“啊！你们……真的要我陪刘松林上床啊？”
　　王大志竭力地为黄燕玲解释着这出床戏的过程和意义。
　　“燕玲，上不上床那不是目的，只是一种手段和策略！你知道电影、电视剧里面的床戏吧？看起来挺像是真的，可其实都是假的！你只要把刘松林骗上床、脱了衣服，再把这些保存下来，就算完成任务了！”
　　黄燕玲想了想。
　　“你是说……要把他脱光衣服的样子拍下来，对吧？”
　　王大志眯着眼睛晃了晃手指。
　　“就是这么回事儿！这事儿只要办成了，你以后就再也不用陪他喝酒聊天、看他脸色了！凡事儿他还得求着你呢！”
　　方利山也第一次开了口。
　　“燕玲啊，今天找你来，第一呢，是把前一次的工作进行一个分析和总结。第二呢，公司也想看看你的一些诉求和想法，你可以选择原地踏步，也可以选择突破和提高嘛！”
　　方利山清了清嗓子。
　　“当然我也知道，这有些事儿呢，在没有突破之前，它肯定是有包袱和压力在里面的。可一旦你勇敢地突破了它，那就是另外一个天地，另外一种境界了！”
　　黄燕玲低下头，咬着嘴唇思考着方利山的话。
　　“再说了，你为公司冲锋陷阵、攻城拔寨，公司也不会亏待你呀！”
　　方利山拉开办公桌的抽屉，从里面拿出几叠百元大钞放到桌面上，轻轻推到黄燕玲的面前。
　　“既能突破自己、改变人生，又可以为公司做出贡献，敢不敢跨出这一步，就看你自己了！”
　　黄燕玲看了看面前的几叠百元大钞，咧嘴一笑，伸手将钞票全都抱了过来。
　　“方总，我干！”
　　“这才是聪明人的选择嘛！”方利山的笑似乎更开心，“这里是五万块，你先收着，事成之后还有五万块！一句话，替我做事儿，一起发财！”
　　“方总，您说，后面该怎么干？”
　　方利山收起笑容，脸上的表情认真了起来。
　　“为了增加成功的保险系数，第一，得设计一个圆满的剧情；第二呢，把你表妹黄晓雯也叫来，你们两个一同出马，我就不信那刘松林不上钩！”
　　
　　冯家乐坐在椅子上玩着手机里的游戏，5个中年男女走进了骨灰盒的展厅。
　　冯家乐放下手机，站了起来。
　　“哟，几位是来选骨灰盒的吧？我来给几位介绍介绍。”
　　冯家乐走到几个人的斜前方，用手指着货架上的骨灰盒，比景区的导游还要声情并茂。
　　“各位，我这儿的骨灰盒那可是品类齐全、高中低档兼有啊！这款是青花瓷的，古香古色，只卖您3800，多划算呐！您看这款黑檀木的，做工精湛、真材实料，售价才6800！这款是天然汉白玉的，防水防潮、防虫防蛀，价格也才13800！还有这款是进口阿富汗玉的，19800，连两万都不到……”
　　一个中年妇女皱了皱眉。
　　“老板，你这儿的东西就没三千以下的，我们一路从外边儿看过来，你可比别人贵两三倍啊！”
　　冯家乐脸色一沉，变得比工商局的老干部还要严肃。
　　“大姐，外边儿的货怎么能跟我这儿的相比啊！咱们这是哪儿？这可是东山殡仪馆的特约经销处！我就是殡仪馆的特约经销商！这都是官方认证的！”
　　“这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然不一样了！外面那些个零售摊位，那都是假冒伪劣、鱼目混珠的！咱这特约经销商能干这事儿吗？我这儿的货品可是货真价实，经得起市场和时间的双重考验！您说您花钱是买个忐忑还是买个踏实啊？”
　　中年妇女碰了碰一个中年男子的胳膊。
　　“大哥，你觉得呢？”
　　中年男子有些犹豫：“我再想想……”
　　冯家乐瞅了瞅中年男子。
　　“大哥，您随我到里边儿坐坐，咱们借一步说话。”
　　中年男子跟着冯家乐走进一个用玻璃隔出来的小房间，两人在一张桌子的两边相对而坐。
　　“大哥，敢问您和死者是什么关系？多大岁数离开的啊？”
　　“死者是我爷爷，走的时候也有99了。”
　　“哟，99，高寿啊！老爷子走得安详吧？”
　　“还算平稳吧。”
　　冯家乐看了看外面的几个人。
　　“大哥，那几位都是您兄弟姐妹吧？”
　　“对。”
　　冯家乐一下子又变得语重心长了起来。
　　“一看您这气度就是老大、是长孙吧？这些年国家一直都在倡导弘扬民族传统文化，特别是这孝文化，百善孝为先嘛！这人呐都有离开的一天，什么时候走，我们左右不了。可以哪种方式走，咱们这些后人还是可以把握的。”
　　冯家乐起身给中年男子倒了一杯水。
　　“在人情世故上，您是老大，也是他们心目中的楷模和表率，您把这头开好了，这品德和威望才能体现出来，咱们国家这孝文化才能传承下去啊！大哥，您想是这个理儿吗？”
　　“你的意思是……我得买个好一点儿的骨灰盒？”
　　“这可全凭您自己拿主意，我只是给您建议和参考。您看，外面那些兄弟姐妹都看着您呢。”
　　中年男子想了想：“那……我就买那个进口阿富汗玉的吧！”
　　冯家乐冲着中年男子竖起了大拇指。
　　“这才是大哥的风范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