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梦里遭魔怪行刺 艳阳天橙色预警 1.

　　来到办公室。对桌老康总是比他先到一会儿。一副老面孔、一杯老浓茶。
　　这是习惯。每天早上，老康都要沏上满满一杯茶水放在那里，时不时小口抿一下，就像喝北京二锅头一样过瘾。
　　洛天华早已习惯了老康的习惯。除非哪天早上，老康真的渴了，坐在那里“哧溜、哧溜”大声地喝茶，打扰到了他，他才会说：
　　“哎哎，小点声好不好？女人们可不喜欢这样喝茶的男人啊。”
　　听到这话，老康就会哈哈一笑说：
　　“今早儿，你嫂子把菜做咸了，喝点茶水儿，得把那些盐分解分解才好，嗯……哎？我喝茶声大声小与女人有啥关系？屋里就咱俩，你这啥逻辑么？”
　　老康说不上气恼，也说不上委屈地辩解。
　　他俩总是这样，不斗不快。
　　洛天华忙笑说：
　　“我是在提醒你，要养成绅士风度才好，不然，以免以后对桌如果再遇到女人的话，会遭人家嫌弃。”
　　这时，见洛天华走路有些僵硬，一只手还护着腰椎。老康就问：
　　“咋了？老病又犯了？我告诉你，腰脱这个病要是发作了呀，死不起，活不成，去年，我跟你嫂子在床上动作猛了点儿，结果……”
　　得，真是老病又犯了。洛天华忙说：
　　“不是腰脱，是……唉，一言难尽。不说它，先说出差的事儿。”
　　老康哈哈一笑，说：
　　“好吧，不逗你了，你还没结婚，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儿，不给你讲那些荤嗑。”他喝了口茶水，继续道，“你不是要下乡，去接地气么？顺便找个好地方也好好休息一下，这段时间看你忙坏了。再说，你们‘天岛’组哪天上天，也没个准日期，我这个老师的专业水平就要被你掏空了，别太撵了，你已经是个优秀的成熟记者了，是我的老师了。另外，昨晚天气预报不是说天城要有雾霾了么？还有，这临近大暑的天儿正高温，热的难受，出去躲躲，等霾散了、降温了，再回来。”
　　洛天华知道，老康是发自内心的好意。但他还是说：
　　“大家不是都在忙么。再说，你就不怕雾霾啊？”
　　“我都叫烟酒熏出来了，肺肠早就被污染了，也有抵抗力了，再说，我也捞不到‘上天’。你就不一样了，还年轻，五脏还都新鲜干净着，可别给弄脏了，还得重点保护，‘老天’需要你呀，哈。”
　　洛天华有些感动地看看老康——“康三两”。
　　老康迷恋酒，就像男人迷恋女人一样，老是在过度纵欲之后，下大决心要戒掉，但是，总也戒不掉。
　　老康爱喝酒，但没酒量，三两必醉，因此，人送外号“康三两”。
　　洛天华是报社里的大红人，前段时间，领导早已安排他休假，他总是推迟。现在，他真的想走了，也不全是为了躲避雾霾，他想找一个清静的地方好好想一想自己的那些心事儿。更重要的是，他要去找一个人，那个答应和他“约会”的仙子。他坚信，她，就在某个地方等着他——他一定会找得到！
　　他知道这虽然是个梦，又感觉这个梦会成真。他的思绪一直在游移着，极想找个人排解排解。想到这儿，他就看看老康，问说：
　　“哎，‘三两’，你觉得人的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康被洛天华这么突然一问，一时有些语塞，脑子也转不过弯儿来：
　　“这个、这个……你说是真是假？梦、梦想谁都有过，你们年轻人更应该有。这不，你都快梦到天上去了。”
　　老康只比洛天华大一岁半，却总以老者自居。这自居，不是炫耀资本，而是退让。
　　“我不是说这个梦、梦想，是说那个梦，做梦，夜晚睡觉做的梦！懂么？”
　　老康更糊涂了，心想，夜晚睡觉做梦，这不明摆着是“做梦”么？还什么是真是假的？好在你还是在夜里做的梦，要是大白天做的，那就叫“白日梦”，更不靠谱！他觉得此时洛天华有些小儿科，这个问题问的与他的身份和智商对接不上！
　　如果老康还知道，为了这个梦，刚才洛天华还特地开车拐了个大弯儿，去商场那条街上找了那个算命大师“二先生”给解梦，直爽的他一定会说，一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人，却靠别人的花言巧语去生活，还指望什么叫别人去信仰你？我的大记者！
　　刚才洛天华去找那个著名的“二先生”解梦，可惜，他不在。听说被城管清理走了。洛天华很是失望。
　　老康定定地看着洛天华，反问：
　　“你真做梦了？什么梦？你说是真，是假？”
　　“我问你呢。什么梦？真美、真痛苦、真要命……”洛天华停下手里的活计，说。
　　“哦，真美、真痛苦、真要命——是个糊涂梦吧，还弄得那么严重？说说看。”
　　“可是，那梦的后半截没了。唉！正做的好好的……”洛天华觉得真的说不清楚是享受，还是痛苦。
　　老康见洛天华一脸的留恋、回味，带着些兴奋和痛苦，还有许多贪婪，像真的一个样，就以为自己猜中了般，跟着兴奋地问说：
　　“春梦、春梦！是吧？俺曾经也多次做到过，可惜近几年做不到了。奢侈啊！”
　　洛天华不屑地看看此刻一脸色迷迷的“康三两”，心中生出一种人参不跟萝卜结伴的意思，可转尔一寻思，“我的梦和这厮的梦到底哪儿不一样呢？”
　　洛天华就继续遐想，不理会老康的猜测，一个人迷离深处，天上地下地寻思起来。
　　老康见状，就随便劝说道：
　　“哎呀，这都是你还年轻，对什么事儿都较真。我告诉你，别太认真，何况一个梦。嗯？好梦，在梦里兴奋一下就行了，醒了，就没了，就算了，还想着它干什么？怪累人的。”
　　“不！……”
　　老康见洛天华这样，就说：
　　“你，真就把那梦当真了？那快给我讲一讲，你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梦，弄得你这么亦真亦幻，神神道道的放不下。把它也分给我一些吧，咱俩一起过瘾，如何？不然，等你哪天上了天岛，想跟我分享，恐怕也不成了。你不能站在火星上朝着地球喊我吧，喂，老康，我告诉你，我做了一个梦……”
　　老康当然还不当真，玩笑而已。
　　“唉，你不懂！”洛天华瞪了老康一眼，大有一种“同事太土，不愿为伍”的感觉。
　　“难道，那梦超出了七情六欲不成？别当我是十八岁小鲜肉，我啥不懂，快说！”
　　老康“哧溜、哧溜”喝茶，端详着洛天华，一副等着啃“剩骨头”的样子。
　　“等我把那个梦找回来再告诉你。”看老康那样，洛天华倒有些可怜他，就扔了个活话儿。
　　洛天华一边收拾案头文稿，一边随意扫几眼刚刚印出来的《天岛快报》。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叫他“惊魂”的今天早上，和“动魄”的昨天夜里：
　　一早醒来，洛天华很疲倦，头昏、四肢酸软，还有，他感到尾骨刺痛，便用手在痛处揉揉。觉得好像有液体黏在手上，便看看手指，他不由得大吃一惊，手上满是鲜血。再摸摸痛处，他又被狠狠吓了一跳，尾骨上的皮肉好像少了一大块儿!
　　他紧张地走到穿衣镜前，扭身照着自己的痛处看，果然，尾骨处血肉模糊！
　　他来不及疼痛，因为，这疼痛让他的脑海里闪现出昨夜的梦境。那梦境现在想来虽然朦胧，但还是依稀可现在眼前。
　　他经常做梦。恐怖的、荒诞的、魔幻的。当然，“做梦娶媳妇”的事儿，也是经常会发生的。反正，一个正常青年男子该做的梦，他都梦到了。
　　他自嘲地冷笑一下，就想洗漱，并打点好简单的行装，急着要上班去。就在这时，在转身的一瞬间，从镜子里，他看到了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横在自己的脚下。
　　他慌张地退出几步远，看去：
　　那个“东西”茶碗粗细，半庹长，淡棕色，呈锥形，末尾处还长着同色毫毛；稀疏的麟甲间血管清晰透明。那殷红的血，正从血管里面汩汩流出来。
　　它，就像是一根大蜥蜴的尾巴。
　　洛天华强制镇定。再仔细端详那蜥蜴尾巴一样的东西，噢，好熟悉啊，似乎在哪儿见过……
　　小时候，听大人们讲过的“鬼剃头”、“鬼搬家”、“鬼压身”、“鬼撕肉”等有关鬼故事，立刻浮现在他眼前。
　　莫非，昨夜自己真的遇到了“鬼撕肉”不成？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疼处，再看看横在那里的“大尾巴”——
　　自己可从来没长尾巴呀。这不是活见鬼了么？再说，活见鬼的事儿，以前他可从来不相信的。
　　他不得不捋顺昨晚自己梦里梦外的行踪，尽力找自己那块儿凭空“丢失”的皮肉，和这突然横空飞来的“尾巴”的来处。
　　每天准点，他都习惯性地看看新闻，之后，再习惯性地看看天气预报。
　　他总出差，就格外关注天气变化。
　　昨晚，新闻联播之后，那位气象先生温文尔雅、慢条斯理，不乏幽默，还面带微笑地告诉大家，新一轮的雾霾将笼罩何方。那意思，就像是在告诉你，嫦娥将光临地球，而不是恶魔。你们尽情地、欢起来地翘首期待、兴奋吧，终于要看到真的嫦娥了！
　　近期，一个叫雾霾的恶魔，总是在首都上空徘徊，当然，与洛天华所在的天城还很遥远，遥远的使人感到陌生。这感觉就像刚听到PM2.5一样，让人没有畏惧感，认为它仅仅只是一个名词而已。
　　一会儿，气象先生的笑容好像格外明朗起来，并带着别样的笑意，将话锋一转：
　　新一轮的雾霾将向北移动“旅游”，在明天24小时之内，会停留在天城的上空，近距离鸟瞰天城景观，一饱眼福，并“参与”天城人们的出行和生活……
　　天国里的事儿，就像某些花边新闻一样，有时不一定真实。虽然洛天华就在天城，但此时的他，一点儿也没有大敌当前的感觉。他想，首都人都在微笑，俺怕什么？
　　看着电视里地图上自己所在区域被桔黄色覆盖，回想白天时的艳阳天，洛天华还是好奇地走到窗前，推开窗子，看看夏日的夜空在雾霾来临之前，有什么异样。
　　青黑色的天空，黑的干净、透彻，上面缀满银色的繁星，就像女人瀑布般的黑发，别着镶钻的发卡，闪闪亮亮。
　　他朝那些精灵们友好、自嘲地一笑，心里说：亲们，哥就要探望你们去了。等好啊！他便打着口哨：夏天，夏天，悄悄地过去，留下了小秘密……
　　一首好听的老歌。
　　准备睡觉。
　　睡到半夜，一阵凉意把他给冻醒。那凉意，就像海潮袭来时的一股冷风。
　　他看到窗户开着。心想，自己明明是关好窗子睡的么，怎么开了？起风了？他爬起身，走到窗前重新把窗户关好，之后，好像想起了什么，又打开窗，伸出头，朝外面的天空看看，天国一如既往地安静。那些精灵们，还是朝他友好神秘地微笑着。
　　他又死死地睡去了。
　　……
　　洛天华站在辉煌的，犹如中世纪的城堡上，看着穿梭在街道上的皇家马车，还有盛装欢迎他的人流；天也蓝的刺眼，一望无际；近处的海水，清澈又深邃，各种海仙、海怪们翩翩起舞，漫天礼花飘洒……
　　他享受、痴迷这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奇异景观，不禁回想起不久前的那场大火，几乎让他毙命。除了他，他的伙伴和家族成员无一幸存。他为自己的死里逃生，感到万分庆幸——
　　那场森林大火无情漫延，那只雄性禽龙有幸逃离。它向无边的沙漠逃离，向另一种死亡逃离——远离它的宜居地，诀别它的种群。这时，它遇见了一只雌性科莫多巨蜥。多智的禽龙把自己唯一的一颗种子传给了巨蜥——它，多么不甘心就此灭绝，昨天，它们的恐龙家族还在主宰地球！
　　不久，科莫多巨蜥产下了一只“蜥龙”，名曰：“老盖”。
　　时间更迭，老盖带着禽龙的野心、不甘和愿望，逐渐变异，重新回到生命的起源之地——海洋，并成为海洋之巨，最终当上了“海洋国王”……
　　“洛天华”正在庆幸自己的胜利逃脱，忽然，一群魑魅王国的魔兽们，出现在他身边。它们欢呼雀跃，唱着魑魅王国的国歌，喊着魑魅王国的口号，从九重天上抬起他，高高地举起，再重重地把他扔进一个混沌的巨大漩涡里。
　　沿着不可抗拒的、深不见底的魔幻一样的漩涡，他俯冲下沉。斑斓的色彩和急速的光影刺激的使他睁不开眼睛；他疯狂挣扎，但丝毫没有减缓下沉的速度，忽忽悠悠……最后，他终于坠落到了魑魅国度。
　　这里正在举行一场假面舞会。
　　不容分说，他就被戴上了一个形象极其狰狞的面具。但他极不情愿，想摘掉这个面具，换上那个镶有绿宝石的王冠面具，极其优越地展示在“众人”面前。
　　他使劲儿掀动面具，可是拿不掉它。那面具死死地扣在他的脸上。他大喊，求人帮助，却喊不出声音。
　　魑魅们根本无视他的存在，并在他身边喧闹着，纷纷争抢头顶上那个乱飞的红色“锦囊”。
　　谁抢到锦囊，谁就得到了法宝。
　　洛天华也想抢那个红色锦囊。可是，自己的双腿被施了法术般，牢牢定住，动弹不得。
　　他烦躁、气恼。
　　就在这时，有一双柔软的玉手，只在他面前一晃，扣在他脸上的那个狰狞的面具就没影了！
　　一个少女就那么笑吟吟地站在他的面前。
　　洛天华心花怒放，一股清流注入体内，霎时气贯丹田……
　　他拉起那女孩儿的手，四目相望——
　　他看见她娇媚的面庞、晶莹的皮肤、灵动的双眸，还有那一头及腰长发……
　　按捺不住内心的狂喜。他极其奴婢地讨好女孩儿，并捧起她的脸激动地亲吻，喜极而泣。身体里的潮水在呼啸、漫延……
　　可是，就在这时，他和女孩儿同时看到一群喽啰正在追杀一个长相模糊、人妖难辨的怪物。
　　喽啰们拿着刀枪戟剑一起上阵，把那怪物踩在脚下，大声一起呐喊：嗨！
　　刀枪戟剑齐杀，向那怪物又长又粗的尾巴刺去。
　　怪物拼命反抗，护着自己的尾巴。但是，那尾巴还是不甘心地离开了它的身体，刹那，掉了下来。顿时，血注迸溅万丈高远；那个硕大的尾巴，在地上扭曲蹦跳，摔成一块儿一块儿肉段，最后，又愤怒地撕裂成碎碎的肉丁……
　　怪物发出痛苦愤恨的长嚎，捶打自己的身子，无力地挣扎。
　　正与洛天华牵手相拥的女孩儿，旋即离开了他，奋力朝那个大怪物扑去。
　　女孩儿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返回身，跑到洛天华跟前，低头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锦囊，给他戴上，之后，又折身回到了那个怪物身边。
　　洛天华眼睁睁地看着“她”和那个怪物厮守在一起：
　　女孩儿殷勤地亲吻怪物的鳞甲，舔舐它身上的鲜血，又撕掉自己的衣裙为它包扎伤口。
　　怪物温顺地安静下来，眼露爱慕，瞅着自己的恩人，并拥抱她。
　　看着眼前这一幕，洛天华绝不甘心。他要和女孩儿继续美好如初的恩爱，“不，不是这样！”
　　他嫉妒地暴跳如雷。
　　情急之下，他学着那个怪物的样子，使用苦肉计，撕挠自己的“尾巴”，以此唤起女孩儿的同情和怜悯，把她重新召回到自己的身边。
　　可瞬间，他看到了自己就是那个丑陋的怪物！原来，是他自己的尾巴被那些喽啰们砍掉了。
　　遍地都是他的尾巴，血腥无比。
　　他要告诉那个女孩儿，原来，那些喽啰们砍下来的，就是他的尾巴啊。他想，这下可好了，他可以得到女孩儿的疼爱和悉心呵护了。
　　但是，一转眼，女孩儿却飞走了。
　　仰望着那女孩儿飞去的背影，他就使劲儿追去。越追，他的身体就越往下沉，双脚被捆绑了大石头一样，沿着刚才他来时的魔幻时空九十度下沉。
　　已经飞去的女孩儿回头见状，马上又转身回飞，想拉他一把。可是，有一道透明的厚玻璃墙，把他俩隔开了。无奈，她就告诉了他一个密码，让他默念密码，就能冲出去。而那密码还是下一次他俩约会的时间和地点，同时，也是打开那个锦囊的密码。
　　尽管他屏住呼吸使劲听，却什么也听不到。但是，他真切明白她的意思。
　　女孩儿急的哭了，最后急急忙忙飞走了。
　　他急得眼红，用双手使劲锤打那道玻璃墙。可是，玻璃墙犹如地狱之门，把他俩隔在生死之间，怎么也打不开。最后，他低头看那只锦囊。胸前的锦囊也不翼而飞了！
　　洛天华醒了。
　　一头大汗。他下意识地摸摸脖颈，那里，什么也没有。梦中女孩儿的面庞也模糊起来……
　　多么不甘心！他闭上眼睛，鼓励自己再重新做“续集”，即使今夜暂时不能和“她”见面，哪怕把那约会的日期、地点再重新梦出来也好！可是，却怎么也连接不上了！
　　他懊恼万分，就像那部寻宝大片，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宝物得手，却又丢失一样，心里空落落的。他恨自己的耳朵，怎么就听不见那个密码呢？他反复回想女孩儿的口型，琢磨：是99、88、77、66？还是55、44、33、22、11？还是……
　　把数字各种组合起来，揣摩。
　　他坚信自己能在不知不觉的那一刻，豁然想起来，就像我们平时对一个极其熟悉的人、熟悉的名字，一时忘记了，竟会在微妙的刹那间想起来一样。
　　“她”，定会再次出现。那么，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她”，仿佛早就和他相识、相知，怎么会就此丢掉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