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激情涌动前程召唤

　　一
　　郭冬宝骑着新买的摩托车到了圪遛村边，看到那几亩菜地的时候停了下来。他看上了这片地皮，心想，“这是多好的一块地呀，如果将来在这儿建个狗基地，这可太好了”。他不自觉由东至西迈着丈量土地的步子走过去。
　　有两位菜地里干活儿的农民好奇地瞪大眼走过来问他：“你是城里来的？”
　　郭冬宝恍惚间随口应了一声“啊”。
　　“你刚才是在丈量土地吧？”
　　“是。这么好的地种菜太可惜了，建场子多好。”
　　另一农人明白过来了：“呀——是不是城里要来这儿搞开发？现在可时兴这事了。”
　　郭冬宝又笑了笑犹豫片刻，虚蒙着劲儿随意说：“对。”
　　“哎呀！那我们就发财了。钱少了可是不出手。”
　　郭冬宝笑呵呵摆摆手离去。
　　
　　二
　　郭冬宝突突着摩托车进了姚文国家的院子。
　　姚文国在炕上坐着，听到响声向外一看：“嘿，这日子真好，总是挺忙活的，一个走了一个来。”他立刻下炕迎到院子里，又把郭冬宝让到屋里，说，“哎呀冬宝骑上摩托车真威风。怎么样，你那俩朋友贩狗走了没有？”
　　“走了。我是来给你说，明天你们进城到爸妈那儿去，二姐夫的专利证书下来了，要请客。”
　　姚文国已经知道了那事，太让他羡慕了。他皱皱眉竖起大拇指，咂赞不已地说：“真不简单呐，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一定去。这是国家恩赐给他的专利证书。现在是新社会，这要搁旧社会，那就得皇上派人骑上快马送，这等于是太监手捧圣旨送到了葛优德手里。”
　　郭冬宝十分羡慕姚文国的口才，人家这两片儿嘴怎么长来着，说：“大姐夫你真有水平，能联想到圣旨。啊呀，人这玩样儿，谁也看不透谁。比如我……”他从右向左晃了晃脑袋，看看姜红莲又看看姚文国，得意地说，“外人谁能想到，你们过几天，就得客客气气管我叫郭经理。”
　　这话把姜红莲逗乐了：“摇头晃脑的，还客客气气地叫郭经理。嗯，有点儿经理的意思了。”
　　“呵……马上就是经理了。哎大姐夫，今下午你给我找俩帮手，把那狗圈房子的铁门安上，把里面简单地收拾收拾。”
　　姚文国已经答应了这件事，纵然心里有所顾忌，也说不出什么了：“弄吧，已经答应你了。男人说话要算数。”
　　“明天你们全家到城里聚会。二十六号，我的狗公司开业。”
　　姚文国一想到院里到处乱窜着一群狗，心里就闹腾。他皱着眉哀叹半声，说：“唉，说下的事，啥也不说了。这件事虽然我思想上有了准备，但一想到那些乱哄哄的狗，还是有些后悔，后怕。”
　　姜红莲给郭冬宝端来水放下，说：“年轻人就是不一样，有股火热劲儿。”
　　姚文国白了老婆一眼，说：“哼，他现在养狗，那是小孩的屁股——一把火。搞不好受凉就拉稀。”
　　“大姐夫，你怎么到我身上一用就是这些词儿呢？”
　　“不好意思啊。话虽不好听，但对你干的这个事算是好词儿了。”
　　“随便，你咋说都行，反正我得感谢你。”
　　“用不着，一家人用不着感谢。”
　　“大姐夫，这世上像咱们这样的连襟太少了。”
　　一说连襟，姚文国又想到了葛优德的事：“是的，咱们家门风好。葛优德这下放心了，成气候了。行，咱俩靠上他，一个劲儿往大做事。”
　　姜红莲一听姚文国的口气，觉着他心态不端正，顺便提醒他：“想着往好做事吧，别老想着靠。”
　　“嗨呀，这二年，谁不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他也是正常的。常言说，将军保明主，俊鸟登高枝。人家马上就成葛大人、葛先生、葛经理了，咱就得保着人家，靠人家活。”
　　“是他有了钱对谁都有好处，但不能靠着人家活。喘气还得靠自己吧？”
　　“行行行，不懂就少插嘴啊。啊呀呀，冬宝，葛优德那两个耳朵的碗哗啦一生产，硬铮铮的‘大团结’没数。咱们帮他做事，向他借钱，靠上大树乘凉吧。”
　　郭冬宝深深地点着头，又拍拍胸脯说：“该咱们有福气，有这么个有本事的连襟。”
　　“是啊，这就叫——我不记得从哪儿看过，是这么说的：‘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葛优德这叫证书发下来，咱们这叫有靠山。哈……”
　　郭冬宝惊奇了：“呀，大姐夫你真行，脑子里啥都能记住。”
　　
　　三
　　人逢喜事精神爽，不是过节胜似过节。葛优德两口子经过一番精心准备，付出了繁杂劳动，一桌大餐终于以诱人的模样展现在大伙儿面前。全家人欢天喜地聚在了丈人家，今天是庆祝葛优德的专利证书发下来。
　　葛优德被这一夙愿得偿，鼓舞得日夜兴奋不已。他已经喝到了酒限，眼神里泛出酒的气韵，话语愈来愈黏糊愈随意：“我——我被自己感动了。这杯美酒，由我自己亲自赏给自己。”说罢，仰脖朝天，嘎咕一声，杯酒落肚。
　　郭冬宝也喝到了一定程度，他手抓着酒瓶憨声憨气地说：“喝好，我来给你倒。”
　　姚文国抬手压住郭冬宝的胳膊，说：“优德呀，今儿你心里再高兴，也不能喝了。大姐夫知道，酒会伤人的肝脏。如今你很重要，你现在是全家人的重点保护对象。”
　　享受到美言夸赞，葛优德陶醉了：“知道知道。谢谢你的好意，我确实应当为全家人负责。大姐夫你说说，今儿是什么日子？”
　　姚文国略加思考便眉开眼笑地说：“这叫——证书下发纪念日。”
　　郭冬宝立刻插话：“不对。要我说，这叫发财纪念日。”
　　这句话说到了葛优德的心坎上了，他一拍桌子响亮地说：“冬宝说对了。今年这一年，是咱们全家的家道中兴之年；是咱们家正式确定的，全面奔小康的开局之年。”
　　姜红梅加补一句：“一旦动起来，那就是轰轰烈烈。”
　　姜山老两口对专利能赚钱的关键所在，还是不大明白，他们没多说话，只是在听。
　　姚文国闭起双眼，双手合十念叨：“老天保佑，全靠这个碗了，这可是个金碗银碗打不烂的碗，祖祖辈辈靠着它。”
　　葛优德看着姚文国认真虔诚的模样，心生得意而形象地说：“我发明了这个碗，这跟生了个金娃娃一样；专利是个金娃娃，我就是个金爸爸。哈……”
　　别看郭冬宝也喝多了，但他看出二姐夫喝得更多了，又一次劝他：“你喝多了。大姐夫说得对，听姚医生的，少喝点儿，长命百岁。”
　　丁山花看着满桌子的菜，劝大家多吃，她发愁剩下这么多东西咋办。
　　郭冬宝想着日后都还要大干一场，身体最重要了，于是他提醒大家：“大家都注意点儿，我们每个人的身体都健康点儿。眼看好日子就要到了，眼下这社会这么好，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身体好比什么都重要。”
　　姜红莲被这幸福的氛围所包裹而陶醉其中，向往着未来：“我现在才真正感觉到，咱们家的人在致富的起跑线上都动起来了，就要摆脱贫困日子了。”
　　“大姐说得对。”姜红菊端起了饮料杯，“国家的形势变了，人要不跟着变还真不行，就得忙活起来。”
　　那年头的热门流行语就是忙活起来。忙啊——是干事业的代名词；没事儿，那是老弱病残没出息的象征。
　　姜红梅看着爸妈，深有感悟忙着的意义，说：“爸，现在跟以前真是不能比，这会儿的人要比以前忙得多，但越忙越累越高兴。”
　　姜山今天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候他才慢悠悠地说：“我虽然不懂你们要做的事，但我清楚，你们要是像我们俩这样老坐着的话，肯定不行。任何事情都是干出来的，没错。”
　　丁山花也是抱着积极的心态，她环视了大家一圈，说出她的看法：“我们是老了，就喜欢安稳，也没能力不安稳；你们年轻人确实应该大干一场，闯闯世界，道不远人。过去的地主老财起家的时候那都是干出来的，并不是剥削起来的，是他们后来就变坏，开始慢慢得剥削穷人了。记着，人要是不吃苦中苦，一世难做人上人。”
　　郭冬宝对丈母竖起了大拇指：“妈的脑子一点儿都不老，说的话都在点儿上。您二老是老寿星、老福星，您们就在家里为我们年轻人坐镇，压邪。”
　　“上岁数了，坐镇恐怕坐不了，压邪我们没那本事。”
　　葛优德伸手又去拿酒瓶，姜山挡了一下，严肃地说：“别喝了，高兴了就行了。”
　　葛优德在对老人点头示谢的同时，继续向二位连襟邀酒：“咱们再喝最后一杯，怎么样？”
　　郭冬宝断然回绝：“不敢再喝了，身体要紧。嗳——我还有个事啊，二十六号上午，我的狗公司隆重开业，到时候大家都去啊。”
　　“我不去。”“我也不去。”俩老人像是商定好的，同声直言拒绝。
　　郭冬宝有点尴尬地说：“您二老不去就别去。其他人都去啊，那场面一定是轰轰烈烈。”
　　一说到养狗开业，姚文国立刻活跃起来：“东西都准备好了。我在，有我在，一定搞得像模像样。我们计划按娶媳妇一样的规模对待。”
　　郭冬宝对大姐夫抱拳示谢：“大姐夫，我们在家里做了块狗公司的牌子，后天去了，把它挂在你家街门口。”
　　人们一听，哗地笑了。
　　姚文国边摇头边笑着说：“你脑子咋想的？在我家街门口，挂上块养狗的牌子，我们一家三口住在里面，你自己简单地想想，那成啥了？”
　　郭冬宝笑了，摇摇头笑自己想得简单了。
　　姜红莲也说不能挂，只能挂在狗圈外面。
　　人们正笑说着宽心趣味的话题，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一个陌生男人，带来个不幸消息，向葛优德借钱的朋友——二强，出了交通事故，腿被卡车轧断了。
　　葛优德的醉意瞬间被这股“冷风”吹得一干二净，他匆匆忙忙穿好外衣迅即离去。
　　这件事牵动了葛优德的神经，导致他日后愧悔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