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破镜重圆

　　过去的人，过去的事，她一概想不起来，但直觉告诉她，卓言是她记忆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问道：“我们从前认识？好朋友？”
　　“你叫明小叶，我们是夫妻。”卓言给她穿好外衣，解了定身术。把人打横抱起来，坐在床沿上，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他目中似有熊熊烈火在烧，分外灼人。
　　“你确定我是明小叶？”
　　“你的身形和从前一样，知道我的口味，身后有蔷薇花胎记，还有啊……”卓言忍不住笑，轻轻一点她的鼻子，“你聪明伶俐，学东西特别快，唯独算术不行。让你从一加到五十，加着加着就糊涂了。”
　　“我真是明小叶？”她如坠梦中，很难相信。
　　原以为她与滚滚红尘不再有任何联系，不知这滚滚红尘中还有一位与她最亲近的男子，想着她念着她。
　　“嗯，你最喜欢吃什么？”
　　“荠菜馅儿的馄饨，搭配小甜饼。”
　　“对，小叶特别喜欢吃馄饨，尤其是荠菜馅儿的。”卓言喜不自胜，情难自禁，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明小叶愣了片刻，突然跳到地上，躲到桌子后面，气急败坏道：“登徒子，不要脸。”
　　卓言的兴奋之情渐渐收敛，浮上几分落寞之色。
　　十四年前，他和明小叶认定了彼此，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爱人。
　　十四年后，明小叶忘记了前尘往事，对他的亲密之举很是排斥。
　　不过不要紧，可以重新开始，卓言有的是耐心。
　　“你坐下，我们说说话，我保证规规矩矩的。”
　　明小叶在他的佩剑上瞄了一眼，把木椅拖到桌子后面坐下来，目光中有几分戒备，几分疑惑，几分惧意。
　　卓言不知她为何会感到恐惧，明小叶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洪水猛兽也吓不到她。
　　卓言感觉自己在她心里是比洪水猛兽更可怕的存在。
　　认真思忖片刻，以为当年之事给她心里留下了阴影。记忆虽失，恐怖的感觉还在。
　　他柔声道：“小叶，我们之间有误会，我从来没想过抛弃你。”
　　明小叶茫茫然道：“我不记得。”
　　有误会一定要澄清，不能让明小叶留下心结，卓言道：“当年我和赵师妹去云屏镇救她弟弟，落在妖族之手被囚禁于地牢中。你有了身孕，来朔风城找我，他们不希望我和你在一起，除非你愿意做妾。你不答应，和他们僵持了数日，在一天晚上，有人端来红花汤要强行给你喝下，说是我千里传信强迫你把孩子打掉。我母亲把人赶跑，本想带你去佛堂休息。可你已经逃走了。小叶，我困在地牢里大半年，不知道这件事，我更不会伤害你和孩子。我得知自己要做父亲的时候高兴地快疯了。小叶，我们的孩子呢？”
　　明小叶道：“没活，生下来就没保住。”
　　卓言心头滴血，强行镇定，道：“我们还会……”
　　明小叶并没多少伤心之色，卓言以为她强撑着，想安慰一下，说了几个字，发现自己安慰不了。他的喉咙有团火在烧，心里有刀子在搅，疼的他力气全无。
　　好好的一个孩子，他没有机会抱一抱，没见过孩子的小脸。卓言怨恨父兄，更恨自己没尽到责任。
　　稍稍恢复一点力气之后，问道：“儿子还是女儿？”
　　明小叶道：“女儿。”
　　卓言点点头，道：“女儿好。”
　　他一直盼着女儿，明小叶是他的皇后，女儿是他的小公主。他要付出自己所有的爱，要让她们一生无忧无虑快快乐乐。
　　卓言以前常给明小叶梳头，有了女儿，她们夫妻可以一起给孩子梳头，一侧梳一条小辫子，挂上一对如玉似雪的明珠，像画一样美，多好！
　　盼了十几年的美梦还是碎掉了，万幸的是明小叶还活着。她活着，他的家就在。
　　“你父亲和大哥都来了，要不要见个面？”
　　“谁？”
　　“桃源乡的明掌门，大公子明旭。”
　　“呵，呵呵，怪不得。”明小叶笑起来，“大哥说明夫人的嫁妆理应是我的。”
　　卓言道：“什么大哥？”
　　明小叶道：“救命恩人，当年我生下孩子命悬一线，是莲儿带着大哥大嫂救了我。”
　　卓言道：“都是妖？”
　　明小叶肃然道：“妖怎么了？他们特别善良，我们是家人。”
　　卓言心里登时一沉。
　　从种种蛛丝马迹来看，这位大哥显然知道明小叶的身世，十四年不让她回来，反而联合她偷盗财物，此妖看来不是善类。
　　退一步讲，就算是善良之辈，明小叶视妖族为家人，在名门正派中定会掀起一场波澜。
　　此事必须慎重起见，不能再给父亲为难她的理由。
　　卓言思量来思量去，道：“你暂且老老实实地待在我母亲身边，等我会会你大哥，再做别的安排。”
　　明小叶道：“你不准为难他，否则我饶不了你。”
　　卓言以开玩笑的语气道：“怎么个饶不了我？你打我啊？”
　　明小叶冷声道：“为难我家人，你就是我的敌人。”
　　卓言故作轻松的神情僵在脸上，心中颇不是滋味儿。
　　明小叶和父兄的感情不好，除了她病故的母亲，她只在乎过卓言。如今她有了珍爱的家人，卓言感觉自己独占的宝物被人抢走了。
　　同时他对明小叶的大哥也越发好奇，究竟是个什么人五人六的东西。
　　
　　三日后，大哥大嫂如约而至。
　　卓言带着明小叶等在花园中，两只灰溜溜的大老鼠窸窸窣窣爬出花丛，停在明小叶的脚边，“吱吱”叫个不停。
　　明小叶道：“来了。”
　　卓言笑道：“怪不得手爪子不干净，天性如此。”
　　“你别胡扯。”明小叶恼怒地道：“他们是狐族，化成老鼠的样子掩人耳目，进屋说话行不行？”
　　卓言去了小木屋，再次把花匠撵了出去。
　　那花匠是个目不识丁的聋哑人，每日里除了养花锄草睡觉吃饭，根本不干别的，也懒得理会闲事，让他走就走，爬到树上继续睡大觉。
　　他走了不久，两只老鼠变成一男一女。
　　狐族是出了名的美貌，男的俊女的靓。这二位的皮相更是罕见的好，男子目若星辰，高鼻薄唇，神采奕奕，女子娇媚无双，眉宇间风流婉转。
　　明小叶喜上眉梢，就要过去和那女子抱一抱。
　　卓言一把抓住她，拽到后面，冷冷地注视两个狐妖，道：“在下卓言，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男子哼哼两声，道：“白无念。”
　　女子哼哼两声，道：“白无双。”
　　两个狐妖的神情如出一辙，哼哼声也如出一辙，不屑又高傲。
　　白无念道：“小子，我们夫妻修行千年，脾气上来能拆了你的朔风城，识相的赶紧放了我妹妹，否则我让你后悔。”
　　卓言紧紧抓着明小叶的手腕，笑道：“我的妻子，应该留在我身边。”
　　白无念和白无双纷纷吃了一惊，道：“你认出来了？”
　　明小叶微微一愣，道：“大哥，你早知道啊？”
　　卓言疑虑更重，道：“白无念，你知道小叶的身世，你为何隐瞒？为何不让她回家？”
　　明小叶不假思索地维护白无念，道：“大哥自有他的道理，你别把他往坏处想。”
　　“小叶，你先回卓夫人身边去，我和卓言好好聊聊。”白无念道。
　　明小叶不情不愿地离开木屋，卓言心里更不舒服，她从前可不是言听计从的人。
　　白无念冷笑起来，道：“你这混账东西，弄大姑娘的肚子不负责任，先让你大哥给她灌红花汤，最后任由她在荒郊野岭自生自灭，我不想把她推进火坑，当然不能让她回来。”
　　卓言道：“我和小叶有误会，我找了她十四年，我每天都在想着她和孩子。”
　　白无念呸了一声，道：“你们人族多有负心薄幸之徒，我凭什么信你？”
　　卓言也不信他，这白无念戾气邪气都极重，更像吃人恶狼化成的妖物。
　　卓言看在明小叶的面子上极力忍耐不跟他动手，道：“我走遍了天涯海角，去过最凶险的地方，只为找回我的妻子孩儿。”
　　说罢撸起衣袖，露出右臂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我被剑刺过，被刀砍过，中过毒，不寻回妻儿誓不罢休，你若不信，我也没办法。”
　　白无双颇为动容，道：“你小子蛮痴情的。”
　　白无念显然不信，道：“少听他花言巧语，那些伤疤有可能是被别的婆娘砍得呢。”
　　“说得也是。”白无双更相信丈夫的判断。
　　白无念道：“小子，别装出一副深情厚谊的模样。骗骗小姑娘可以，我们不信。”
　　白无双道：“如今小叶和我们是一家人，过得很开心，你不要打扰她。”
　　卓言表示怀疑，冷笑道：“怂恿小叶盗取财物，你们可真是‘好家人’。”
　　“我们缺钱用，实在没办法了。”白无双委屈地道，“我们需要五百万两黄金救……”
　　“救另一个家人。”白无念截断白无双的话，“我们是一个大家庭，还有阿鸿、燕儿、雪来，雪来得了怪病，需要神医的圣药，神医狮子大开口要五百万两黄金，我们能怎么办？老子打不过那个老不死。”
　　白无双抛给卓言一个账本，道：“你好好瞧瞧，我们十几年来用尽各种办法赚钱，差的太多我们走投无路才偷的。”
　　白无念道：“不能算偷，明夫人的嫁妆给女儿用天经地义。卓家的钱……反正也是天经地义的。”
　　账本上每一笔账记得清清楚楚，白无念和白无双从前以正当途径赚钱，今年开始去偷去抢。
　　卓言道：“我出十万两黄金，你们还小叶自由，别再让她干这种事。”
　　白无念嘿嘿哈哈地笑了几声，道：“知道什么是情义无价吗？我们想救雪来，是心甘情愿的。哪怕上刀山下油锅在所不惜。你把家底掏空了换小叶的自由，她还不干呢。”
　　卓言心里酸得不行，辛辛苦苦找回来的媳妇，去为别人上刀山下油锅。
　　决不能让她为了黄金把一生的时光搭进去。
　　“我和你去找神医，把圣药抢过来。”
　　白无念道：“得了吧，我们全家合起来都打不过他。你以为我们不想抢啊？”
　　卓言见他目光闪烁，疑心顿起，道：“你说谎。”
　　白无念梗着脖子叫道：“我没撒谎，你以为我们狐族跟你们人族一样不要脸？”
　　卓言冷冷地注视他片刻，外面忽然传来女子的惊恐的叫声：“杀人了，杀人了，救命啊……”
　　声音由一个人迅速变成多人，有男有女一起大叫：“……啊……不要杀我……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