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司马浩云主仆两人来到张家嘴，但见码头上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司马浩云信步走到那停靠着数条小船的江畔那石矶路上，看到一个年约五十的老头坐在自家船头上悠闲地吸着水烟，那烟圈儿一转一转地从大竹筒上飘出来，甚是写意。于是他便缓步走上前，拱手道：“老人家，能否请借一步说话？”
　　那老头本是闭目养神，听到声音，便睁开双眼，看到眼前忽然出现一位衣衫华贵的青年公子，不禁吃了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烟筒，站起身来，躬身行礼，恭敬地说道：“这位官人，老夫怠慢了，请恕罪！不知官人有何吩咐？”
　　司马浩云笑笑，说道：“老人家不必客气！本君想要租一艘小船到周边游览一番，不知老人家的船是否方便？”
　　老头愣了愣，眼前的官人衣着是如许华贵，身后的侍从一看也不是普通人，而他这艘小船与这般贵客完全不相称啊。
　　小元子连忙说道：“主君，这般小船只怕不适宜在江中远涉，不如另选别船吧？”
　　司马浩云又问：“老人家，请问贵船是否可以从连江一直驶到青江去？”
　　老头说道：“回官人，老夫的船经常走连江和青江。”
　　“嗯，”司马浩云点点头，说道，“那就好了。不知老人家是否可以载本君主仆一程？”
　　“官人，老夫这船……您看，实在是不太适合贵人乘坐，恐怕会侍候不周。还是贵侍所说的好，请官人另选更舒适的大船吧？”老头一脸的为难。
　　“对啊，主君，这船也太小了，不如让小元另外再雇别的船吧？”小元子急忙接口。他可不想让他尊贵的主君乘着这样的小船啊，这船上不可能跟着一批侍卫，而且，这是在水上，本来警卫就不好做，万一发生什么意外事件，岸上的侍卫根本只能干瞪眼。后果将不堪设想。
　　司马浩云摇摇头：“不，本君就想尝试一下这一叶扁舟的感觉。老人家，本君会多倍给你船钱。”
　　“可是……”老头还在犹豫。
　　“老人家，本君可以先给你定金。小元子，先给十两银子这位船家，让船家先准备一下，我们明日登船。”
　　小元子无奈，只得取出一锭银子，递与老头。
　　那老头何曾见过这么大的一锭银子，登时就心动了，有了这锭银子，他就好为十八岁的闺女准备嫁妆了，而且，这官人还说会多倍给赏钱呢！他又小心奕奕地说：“不知官人会有几位随从大哥跟着？老夫这船最多也只能乘六人。”他心想，如果这位贵公子要多带几人，那么他一个人可就服侍不来，得另外再雇帮手才行了。
　　“哦，老人家，请放心，就是本君主仆两人。”
　　“可是，主君，还是请再带上两个仆从侍候吧？”小元子急了，他一个人可不敢保证主君在水上的安全啊！
　　“不必了。就这样吧。”司马浩云瞪了他一眼。
　　“是，主君。”小元子低下了头。
　　于是，与那老头商定次日一早就上船，那老头欢欢喜喜地去做准备了。
　　次日一早，司马浩云只带着小元子一人，登上那艘小船，驶出了张家嘴的码头，顺着连江而下。后面十丈开外，还跟着一艘大船。那是负责主君此行安全保卫的肖剑以及另外八名侍卫，他们都是精通水性的侍卫。
　　凤雏听到属下报告说，那位贵人包了一艘船沿江而下时，不禁大为头痛。连江支流众多，偶有“水鬼”出没，打劫商旅船只。司马浩云虽然是一员猛将，但那是在陆上，在水中只怕是比普通人强不了多少，如果有水贼不长眼，盯上了他们的船只，以致出了什么事，凤家和梧州可就承担不起其严重后果了。凤雏马上命令梧州水军沿途警戒，留意江上的过往船只。
　　司马浩云本意就是看看连江的两岸风光，特别是水边的村落，所以就让小元子吩咐船家，不用急着赶路，只要顺着水流慢慢行进便可。于是，船家便让船缓缓而行，并着意在风景秀丽之处靠岸，让客官上岸游玩。他们的船走走停停，别的船行一日的路程，他们倒是走了三日。
　　那小船上只是司马浩云主仆和船家及其小儿子四人。每日都是那老头在前面慢慢地摇着船，而那唤作阿蓝的小伙子则专职做饭和收拾船舱，极少出现在司马浩云面前。司马浩云也没有在意，每日只是坐在甲板上，慢慢地喝茶，静静地看着沿岸风光。至于肖剑那艘大船，则在不远处慢慢地跟着，既不敢跟得太近，以免影响主君欣赏美景，又不敢离得太远，怕一旦发生事情应救不及。
　　每天清晨，阿蓝就会早早准备好热水，送来给小元子为司公子沏茶。至于早饭，则稍后阿蓝再送过来，自然也是小元子接着。一来二去的，两人也熟络起来，有时候便会说几句闲话。
　　阿蓝面容秀气，身材矮小，皮肤白净，不象是长期在船上干活的人。阿蓝解释说，他一般是呆在家里帮忙，很少上船，这次是他爹爹怕怠慢了贵公子，又不舍得花钱雇人帮忙，就让他上船帮忙做饭了。
　　阿蓝好奇地问：“小元大哥，你们家司公子真是奇怪，居然会挑我家这种小船。为何不雇那些大船在江上玩？那些大船那么华丽又舒服，司公子肯定不缺这些个钱呀！”
　　小元子笑笑，淡淡说道：“我家主子平日里都太忙了，这次是专门出来散心的，就是想和平民百姓那样，清清静静简简单单地过几日。”
　　阿蓝悄悄看看坐在前舱里品茶的司公子，出了一会儿神，低声说道：“小元大哥，你家司公子长得真是俊呀！我阿蓝长这么大了，第一次看到长得这么俊俏的郎君呢！”
　　郎君？南方人喜欢这样称呼男人的吗？小元子白了阿蓝一眼，淡淡说道：“嗯，我家主子自然是要比常人长得好些的。”
　　阿蓝又问道：“司公子家里可有夫人了？”
　　小元子迟疑了一下，低声说道：“有了。”
　　“府上都有几位夫人呀？我听阿爹说，有钱人家都会娶好几房夫人的。司公子那么俊，一定有很多姑娘喜欢他，一定都争着要嫁给他吧！”阿蓝一脸羡慕的样子，不知道究竟是羡慕司公子有那么多夫人，还是羡慕那些夫人能嫁给司公子。
　　“嗯，是有几位。”小元子淡淡地说，他心里说道：想要嫁给我家主君的姑娘多了去了，可惜我家主君心里想要的只有那一位！
　　“那，司公子为何独自出来游玩呀？为何不带上夫人一起呢？”
　　小元子有点闷闷地说道：“我家主子从来不带女人出门的。”除了那一位之外。
　　“是吗？但是，阿蓝怎么觉得，司公子看起来好象不是太欢喜呢？感觉像是害了相思病一般，是不是在想念家里的夫人呢？”
　　小元子瞪了阿蓝一眼，这人怎么这么啰嗦多事的？
　　阿蓝吓了一跳，忙说道：“小元大哥，你可别跟司公子说呀！阿蓝也只是胡乱猜想的。司公子的脸上从来没有笑容，总是看着那江水发呆，明明是那么俊俏的郎君，若是笑起来，一定十分的好看呀！”
　　小元子不由得心里冒出一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忽然发觉自己似乎是用错词句了，阎娘娘是因为遇袭而失踪的，并不是弃他的主君而去的。他不禁用力摇了摇头，抬眼一看，阿蓝略带惊慌地看着他，他一愣：“怎么了？”
　　“小元大哥，你可千万别跟司公子说呀？我，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的。”阿蓝焦虑地说。
　　“好啦，我才不会跟我家主子说这些闲话呢。你可千万别在我家主子面前提什么‘夫人’的话，这是禁语，知道么？”
　　阿蓝呆了一会儿，忽然轻声说道：“是不是司公子最最喜欢的夫人……没了？”
　　小元子吓了一跳，好家伙，这都能看出来？他又瞪了阿蓝一眼：“好啦，快别说这个了。你快去准备午饭吧，我要去侍候我家主子了。”说完，小元子便走开了。
　　阿蓝怔怔地看着司公子的侧影，心里想道：原来，他心爱的夫人没了，所以才会那么悲伤的！不知道那位夫人是一个什么样的美人？一定极为迷人吧！如果可以一直这样陪在司公子身边，那该多好呀！
　　“阿蓝，过来帮阿爹一下。”阿蓝爹在后舱那边呼唤了。阿蓝忙收拾心情，急急去帮忙了。
　　小元子慢慢走进前舱。司马浩云抬头看看他，淡淡说道：“怎么进来了？本君看你跟那姑娘不是聊得很好么？”
　　“什么？姑，姑娘？”小元子大吃一惊，主君在说谁呢？
　　司马浩云白了他一眼：“大惊小怪！那阿蓝，不是姑娘难道是小子？”
　　“可是，主君，您根本没有和他说过话，您怎么就认为他是个姑娘？”
　　“傻！那一看就知道是个穿着男人衣装的姑娘了，还要说个话才能知道的么？”
　　小元子呆住了，原来那阿蓝竟是个姑娘么？难怪她刚才说司公子是个俊俏郎君呢！
　　“好了，别发呆了。你既然已经跟那姑娘那么熟络了，以后船上有什么事情就帮帮忙，别老让人家姑娘那么辛苦了，知道么？”
　　“是，主君。”
　　这时，阿蓝捧着一个盘子慢慢走了过来，她站在舱门口，低下头，怯怯地说道：“司公子，我阿爹让阿蓝送来这个给公子尝尝鲜，是今日新煎的鱼饼，用来下酒、品茶都是挺好的。”
　　司马浩云点了点头：“小元子，替本君谢过船家。”
　　“是，主君。”小元子便走过去接了。
　　阿蓝欲言又止。
　　小元子问：“阿蓝，还有什么事么？”
　　阿蓝低声说道：“小元大哥，我这里有一包蜜饯莲藕，想请司公子尝一尝。我娘亲说过，吃一些甜的东西，可以让人心里欢喜的。”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布包。
　　小元子为难了，他低声说道：“我家主子不喜欢吃甜的东西。”只有和阎娘娘在一起的时候，他的主君才会陪娘娘一起品尝甜点。而且，他的主君特别喜欢“亲口”喂娘娘吃甜点！如今，娘娘不在了，他的主君又能和谁一起品尝甜点呢？
　　阿蓝恳求道：“小元大哥，求求你，帮我送给司公子尝一尝吧，只是尝一口而已。”她抬头眼定定地看着小元子。
　　小元子一想到她原来是个姑娘，想必又对他俊俏的主君怀了无望的奢想了，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阿蓝，你就不用费心了，我家主子真的不喜欢这个。”说着也不管她了，转身便捧着那盘鱼饼回舱里去了。
　　阿蓝手里抓着那个小布包，呆呆地发了一会儿愣，才静悄悄地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