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六月，夏，梧州城外，出现了一对很特别的主仆。英俊的贵公子骑在一匹健壮的白马上，秀气的侍从也骑着一匹栗色的骏马。
　　面对着高大的城门，英俊的男人四处打量了一番，不禁感叹道：“原来这里就是梧州啊！凤雏干得不错啊！”
　　“是啊，主君，那位大人毕竟是凤翎大人的长兄啊！”秀气的侍从微笑道。他是第一次跟着主君来梧州的。
　　两人刚进了城门，已经有人悄悄报告了州牧凤雏。凤雏早就收到凤翎的信息，说楚王会微服出巡，可能会到梧州，请他好好留意。这次出行和以往一样，司马浩云没有隐瞒凤翎，阅风楼照例派人暗中保护主君，而贴身侍从仍是小元子一人。肖剑则带着其他侍卫乔装随行，在附近警卫。
　　凤雏除了暗中派人加强保护楚王外，还特别在楚王下榻的客栈加强了岗哨。但他没有前去拜见楚王，因为楚王没有召令。
　　司马浩云只作普通贵族子弟打扮，他的气质和样貌根本不能扮作行夫走卒，所以，每次出行，他就装扮为喜欢四处游玩的富家子弟。小元子当然是本色出行，富家子弟的贴身侍从。他们下榻在城中最繁华的大街上，不过，没有住在那间最大最豪华的客店中，而是选了一间稍清静的中型客店，要了一间带套间的上房。
　　如以往一样，小元子向小二打听，在梧州地界，有哪些地方风景优美适合欣赏日出或日落？哪些地方适合随时可以骑马驰行？店小二以为他们是要找地方游玩，便非常热情地向他们推荐了好几个本地的大热去处。小元子又说他的公子不喜欢人多的地方，有没有既能好好游玩又没有什么人打扰的地方？于是小二就又向他推荐了几个地方，但是离城里较远，不是那么方便。
　　第二天一早，司马浩云和小元子就向城外出发了。他们昨晚已定了一个初步的“走访”计划了。
　　他们骑着马很快就到达了第一个目的地，离梧州城相对较远的一个小村庄，杨家坡。小村在一个山沟里，进出只有一条山间小道，骑着马无法进入。他们下了马，把马拴在路旁的一株小树旁，便慢慢走了进去。他们不用担心马匹的事，因为，自然会有人在后面照应的。
　　他们走进小村，这里果然只是一个小村，全村估计不过三十户左右。村民都惊奇地看着他们，仿佛已经很久没见过生人进来了。老村长闻讯马上出来迎接尊贵的客人，并请他们到家里喝茶。他们随着老村长来到干净而简陋的屋里，刚坐下，老村长便呼唤“丫头”，一位身穿蓝色粗布衣裳、年约十五六的小姑娘提了热水进来，摆上粗陶碗，放上自家制的黑茶，加上热水，请客人用茶。
　　“公子，请用茶！小村没有什么好茶，请公子多多见谅！”老村长歉意地说。
　　司马浩云微笑道：“多谢老丈，本公子正想喝一口热茶呢，打扰了！”他毫不在意地拿起粗陶碗，慢慢地喝了两口，才放下。他回头对一直站在身后的小元子说道，“这茶甚是解渴，你也试一试吧。”
　　小元子这才俯身捧起另一碗，站着慢慢喝。
　　“不知公子来到老朽这个小山村有何贵干？”老村长问。
　　“老丈，本公子喜欢四处游玩，听说贵村风光独好，所以就过来看看。”
　　“原来如此。老朽日日在此，倒不觉得这里风光独好，哈哈……”
　　司马浩云只是微微一笑，说道：“老丈，不知此处有几户人家？”
　　“本村只是一个小山村，只有二十三户，人口不到百人。没有什么可种之地，主要是靠打猎和织布为生。”
　　“哦，平时可有外客到访？”
　　“呵呵，这里地处偏僻，一年也见不着几个外客，最多就是嫁出去的女儿带着女婿回娘家来。”
　　“原来如此，这里如此清幽，难道就没有外客来此宝地隐居么？”
　　“隐居？呵呵，老朽活了大半辈子了，从来没有看到过什么外客肯住在这个小村子里。如公子这般俊秀的贵客，老朽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是好福气了！”
　　小元子心想：哼，你确真是撞大运了，竟然有机会和我们尊贵的楚王一起喝茶！
　　“呵呵，老丈客气了。”
　　司马浩云又问了一些日常民生的事情，便告辞老村长，要到周围转一转。老村长又唤“丫头”，刚才那小姑娘进来了，双手的衣袖都卷到小手臂上，手上湿湿的，似乎刚才正在洗衣或洗碗。
　　“丫头，陪这位公子到村子周围走一走，要小心侍候，知道么？”老村长吩咐道。
　　小姑娘愣了一下，但还是低声应了一句：“是，阿爷。”她怯怯地看着那位贵公子，不知道他来这个小山村要干什么。
　　司马浩云连忙说道：“本公子只是随便看看，不用劳烦小姑娘了。”
　　老村长说道：“公子，山野之地，不好走，而且，有些地方可能还有打猎的机关，还是让我家丫头陪着走才好，以免公子误伤了。”
　　司马浩云也就接受了。小姑娘一直默默地在前面走着，只是把自己当作引路人了。司马浩云没有和这种小山村里的小姑娘打过交道，便示意小元子去陪她说说话。小元子也很头大，于是便有一句没一句地胡乱说些家常，例如家里有几口人呀，刚才的老丈是她什么人呀之类没营养的话。那小姑娘都只是偶尔答一两个字，显然很不习惯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他们这种衣着如此华丽、气质风度脱然不群的人更是平生从没见过。
　　司马浩云和小元子随便地在村子里逛了一圈。村民们见到他们，或是偷偷地躲在门角里偷看，或是一见就吓得跑进屋里躲起来，或是胆怯地站在原地低了头，一动不敢动，把自己假装成一段木头。看他们的反应，司马浩云心想，自己大概是这个小村子里数十年来头一次看到的外来生人吧？这样看来，素儿不可能藏在他们之中。于是，他们在小村口告别小姑娘，小元子取出两块糕饼和一小锭银子交给小姑娘，以作致谢。小姑娘开始死活不肯要，小元子故意压低声对她说：“小妹妹，你快拿着，我家公子不喜欢别人拒绝他的礼物，如果你不肯要，他会很生气的，他发起脾气来很可怕的。”小姑娘偷偷看看正在沉思的司马浩云，那好看的侧脸果然似乎是板着的，还皱着眉。她吓了一跳，于是便接了下来。
　　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他们都毫无收获，倒是真的在体察民情了。在那些村子里转悠，和老人家闲聊家常。凤雏收到下属的报告，倒也不奇怪，既是来体察民情的，自然是要到乡间里去走走看看了，难道还呆在城里的酒馆喝酒吃肉？那又何必千里迢迢跑来梧州喝酒吃肉？凤雏暗暗怀疑是苏彦把司马浩云引来的，他只能暗中叹息，楚王这次怕是要扑空了。因为他知道她和她的儿子都回去探亲了。他要不要想办法暗示一下楚王的随从人员呢？他很犹豫，因为并没有苏彦的任何消息。
　　司马浩云很郁闷，他开始不明白苏彦的用意了，苏彦所说的“到梧州看看”，难道不是给他的暗示？对了，苏彦说“山水不错”，难道是在又有山又有水的地方？他们最近都只是在山间流连而已。
　　“本君记得,梧州和青州之间是水路可通的吧?”司马浩云忽然说道。其时，他们正在梧州城的一座酒楼“悦江楼”上,而悦江楼就在贯通梧州的连江边上。
　　小元子低声说道：“主君，小元去找掌柜过来问一问吧？”
　　司马浩云点了点头。
　　很快，掌柜来了，是一个六十开外的小老头。
　　“客官，请问有何吩咐？”掌柜殷勤地问。
　　小元子说道：“我家主人想知道，如果从梧州到青州去，是否可以走水路？”
　　“呵呵，客官，当然是可以的。我们梧州的商贩特别喜欢乘船到青州去，因为非常方便，这边是上游，顺风的话只需四五日便到了。”
　　“哦？怎么走？”
　　“客官，东城外有一个很大的码头，名叫‘张家嘴’，在那里可以包一艘船，走连江，再转青江。若是要到青州城去，就在青江边上那个‘牛头坡’的渡口上岸，那里离青州城只是二十多里路。那渡口上就有车子、轿子供人雇用，很方便的。”
　　小元子看看主君，他的主君点了点头。于是小元子便说道：“多谢掌柜。”
　　那掌柜又殷勤地说：“客官，小人的亲家就在‘张家嘴’码头，他家就有两艘好船，若是客官想要包船，小人就去把亲家找来吧？”
　　小元子又看看主君，他的主君没有任何表示，于是，他便客气地说：“多谢掌柜！我家主人还没有定要不要走水路呢。如果有需要，再找掌柜吧。”
　　那掌柜又再三地说，如果客官需要用船，请一定找他，他的亲家的船是如何如何地华丽干净、平稳舒服，侍客又是如何如何地殷勤周到，云云。
　　那啰啰嗦嗦的掌柜终于走开了，小元子轻声问：“主君，您看？”
　　司马浩云看看窗外碧波淼淼的江水，轻轻点了点头：“就去那张家嘴看看吧。”
　　小元子低声道：“是，主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