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嘴有多大本事有多大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二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09-28 08:06:11 字数:3482
一
对来喜旺这种丝毫没有人际关系经验的人来说,姚文国的外事能力简直就是解不开的迷,看不透的山,不知底的水,远在云深不知处。他不停地摆动着脑袋不可思议地羡慕地说:“姚医生,你这人真说不来,我们这种普通人看不透你,想象不到你在外面是怎么说话办事的。你简直就是个迷呀。”
“是么,哼……我也觉着有种看不着的东西在我身上,好些想法我也不知怎么就有了。哈……”姚文国最爱听别人说他是个迷,他认为这是至高无上的赞美,人们对诸葛亮的评价才是个迷。听来喜旺这么连续几番入心入骨地夸赞他,他浑身都溢满了自豪得意的波纹。这会儿他脸上的笑容也快喜得发僵了。
来喜旺咂咂嘴竖起大拇指,抽抽着眉眼说:“姚医生我这人嘴笨,夸你两句都不知道咋夸。”
“啊哈……你这已经夸得我过头了。”
“关键是你会做事嘛。”
“其实也没啥。人,只要心诚、实在;就像佛家说的那样,啥都有了。”
“是呀。”
两人说到这儿,关于如何见外甥的详情细节,姚文国早就编造好了特殊情节:“啊呀你是不知道,今天我到了矿上,大老远在办公楼门前就看见我外甥了,他也是眼睛一亮,看见我了……”
来喜旺瞪着眼直愣愣地发问:“哦——正好走着就都看见了?”
姚文国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儿,嘴都笑成了月亮弯儿,双手“啪”一拍大腿,认认真真编开了故事:“巧。你想象不到,我外甥那个亲热劲儿呀,老远就伸开两只胳膊跑过来,拦腰就把我抱住了。”
“啊,”来喜旺羡慕极了,崇拜极了,“啊——呀,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在电视上见过,那是外国礼。”
“哈……是啊,我不习惯,赶紧把他推开握住他的双手。”
来喜旺嘴里不停地“哎呀……”咂赞不已。忽然间他想到了晚上吃饭的事:“姚医生,晚上到我家吃饭,杀鸡、包饺子。好好喝酒,喝最好的酒!”
姚文国闭着“月亮嘴”翕动鼻子,欣然接受:“该喝,是时候了。”
二
来喜旺到了姚文国家,他老婆在家里愈发感到不安,心悬得更厉害了。她神情凝重,分分秒秒在焦灼中烤着,就像决战到最后时刻分胜负一样。成了,欢天喜地,多年压在心上的一块石头就搬走了;要是没谈成,那就是房子倒了,锅底漏了,反倒会更心烦。
来喜旺在家里那会儿就对她说过,“先把那只大母鸡逮住拿笼子扣起来,事情办成了,杀掉下锅炖,晚饭下酒;要是谈不成,再放它出来继续下蛋”。
这会儿,喜旺妻正在院子里撅着嘴“咕咕”地叫着撵着抓鸡。邻居家女主人正好路过走进来问:“哎呀,你这会儿逮鸡干啥呀?”
喜旺妻一边踅着抓鸡一边说:“一会儿家里说不定来客人,要来了就杀了炖上吃。”
邻居女一听撇嘴笑了:“嘿,人还不知在哪儿就先把鸡逮住,这是啥贵重客人呀?”
喜旺妻当然不能告诉她准备请姚文国,只是随便搪塞:“是我家亲戚。饺子都包好了,人要来了就杀鸡,不来了我俩吃饺子。”
邻居女人也猫下腰帮她逮鸡。
三
来喜旺太羡慕姚文国和外甥的关系了,脑子里时不时跳出这个压不住的话题:“姚医生,你这外甥对你太好了呀,天底下十家有九家没这关系。”
“是呀,一见面总是手拉手,有意思。小时候是手拉手,现在还是手拉手,嘴里三舅长三舅短,问了这个问那个,说也说不完的挨心话,那个亲呀,那个近呀。”姚文国的想象力无边无际,挺住脸一个劲儿地编造故事内容。
来喜旺眯着眼点点头羡慕不已地说:“真有福气呀!”
“是的,我这个人福气确实不浅。一般人外甥和舅舅走不到这个地步。这是他好我好,二好合一。”
来喜旺来的时候手里就拿着一瓶酒两条烟,这会儿他把东西推到姚文国近前,诚心实意地说:“姚医生,你把这收下,你太辛苦了。”
是的,姚文国这趟上矿确实费了劲。毛豆角蔓子挂了人家头发受到尖声惊吓,红枣篮子又撞了人家后脑勺遭到厉声呵斥,车上那么多人的你言我语白眼责怪;三番五次一再给杨主任解释才当上三舅,但这话绝不能说,不然显得没能耐。
他看着来喜旺推到近前的烟酒,心里在说“该收。我受了不少罪”。但表面上必须以人格高尚的姿态客气一半句:“呀——你跟我也这样客气呀?”
“收下吧,你做了这么大的事还不该收?”
姚文国坦然地“嗯”了一声:“好,收就收下。不过事到如今收下你的东西也说得过去了,不然你会说我看不起你。”
“当然是那样的,这算啥呀。姚医生,今晚上到我家吃饭,包饺子、鸡肉,喝酒。家里有好酒。”
姚文国心安理得接受了邀请:“好,应该喝,是喝的时候。你回去以后好好看看咱们的这张私下协议,啊,三分之二归你,剩下的归我。年底的时候有些事情你看着办,要不然谁也不好里外做人。”
来喜旺清楚姚文国说的“里外”的意思,他痛痛快快一语道明:“这些事我当然清楚。过年的时候总得到你外甥那儿走动走动,替我把礼送过去。”
“对,明白了就好。”
姚文国拿起那张按了手印的协议,郑重其事地说:“喜旺,这不单单是写在纸上的,也是写在你我心里的,要用你我的人格保证,免得到时候做不好事心里都不舒服。”
来喜旺从进了门到现在第一次严肃地说:“放心吧,咱们现在要是做下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咱的后辈儿孙咋活人呢。”
说罢他下了炕,装好协议。
姚文国又叮咛一句:“记住,咱俩的事,与我外甥没有丝毫牵扯。”
“那肯定是嘛。咱靠人家挣钱,决不能给人家添麻烦。”
“对。平常你有什么事,跟我要保持单线联系,等于你不认识我外甥,找我,我来给你办。”
“我跟你外甥又不认识,只能有事给你说。”
“记住,你个人千万不能随便找我外甥,这是规矩。让你拉煤这是私下交易,不然在矿上会引起他人嫌疑。”
来喜旺点点头,姚文国又严肃地说:“你别看他跟我那样,呵,跟外人那可是牛气得多,动不动就手指眼窝儿骂人,我见过,毕竟人家是大领导;还有,你拉煤所发生的其它事情我一概不负责任。我这样说,话丑理通。这一点纸上没写,也等于是写清了啊。”
“放心吧姚医生,我低头拉煤就是了。”
来喜旺这时候脑子里想了很多,人的问题呀,车辆维修呀,他的脸上写出了好些疑虑,但嘴上没说,总觉着不能说。
姚文国看出了他的心事,于是一本正经地说:“这件事就是纸上的那些规矩,你愿不愿意拉,这可得考虑好,明天想变卦也不晚,我再找别人。”
“哎哟不能……”来喜旺瞬间由惊愕转而嬉笑,他晃动着身子就要离去。
姚文国又说到一个细节,他俩分钱的事三个月一结,免得夜长梦多。
来喜旺边走边说:“怎么都行,那都是些小事。”
送来喜旺出了街门没两步,突然想到一件更为重要的事,他抖动着下巴叫住来喜旺说:“呀呀呀,差点忘了。你路过二红家门口把她叫来,我给她捎回点东西来,让她来取。”
四
人逢喜事精神爽,鸟遇大树弹跃飞,来喜旺抖擞精神走在回家的街巷。虽然是烈日炎炎冲脸照,焖热难捱的后晌五点多,但他感觉是凉爽的清晨。脸上脖子上的汗珠,他感觉是清晨的露珠;地面上蒸腾的热气他感觉是沁心润脾的朝气;火辣辣的太阳烤在脸上,他感觉是暖融融的阳光。虽然此时热汗一身,他感觉是凉水浇过的爽快。
他脚底的步子生风带响,要赶紧回家去杀鸡,不然晚上请姚文国吃赶不上。这还得去给二红捎个话,紧敢紧的时间。
五
二红在院子里晾晒衣裳,忽见来喜旺匆忙的脚步蹦跶进来,进门就喜眉笑眼高声大嗓地说:“二红啊,姚医生说他给你捎回点东西来,让你去他家。”
二红听罢愣怔一下,就问他:“嗯——我不知道呀。捎什么东西了?”
“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就知道了。”
“好,我这就去。”
来喜旺前脚出了街门,二红后脚就向姚文国家去了。
六
姚文国想着二红马上就来,不自觉浮泛起一种莫名其妙的眩晕感,是种兴奋难以自制的激动。这种激动令他上半身微抖,心尖上麻酥酥的向外扩展着什么,心说:“呀,这是怎么了?自从上次她拿笤帚打了我,有时候就有了这种怪怪的感觉;问题那是笤帚打的呀,又不是手打的……”想着想着,身不由己走到脸盆架子前,撩起凉水洗了把脸,又换上他最满意的中式褂子。
穿好后走到镜子跟前刚想看看形象,哎哟,这衣服太热了,穿得不是时候,只好脱了。
就在这么个时候,二红迈大步走进院门。
姚文国扭头一看二红来了,脚步带着他出门迎接。
二红莫名地张口便问:“从哪儿捎来的东西?啥东西?谁捎的?”
“家里说家里说,别在院里瞎嚷嚷。”
俩人进了屋,姚文国倒了旧茶换上热腾腾的新茶。
二红坐在炕边随便问:“嫂子呢,还没回来?”
“嗯。她在家事就多,在学校呆着就好。”
“大哥,给我捎啥东西,谁给的?”
姚文国稳稳当当盘腿坐在炕上这才说:“不是谁给你捎来啥东西,那是我给来喜旺随便瞎说的。”
二红顿时狐疑地问:“你这大白天的瞎说啥呀?”
姚文国自觉功高居傲,他微微地笑了,说:“别急,是我找你有事。”
“啥事?”
姚文国喝口茶清清嗓子,慢慢地说:“当然是好事了,坏事我就不找你。”
二红怀着疑惑不定的兴趣轻轻地问:“啥好事呀?”
“看,已经知道是好事了,还急啥。”
这下二红真急了:“哎呀你看你,啥时候说话都是这样,越是好事越着急,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