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连载】北河往事（二）

　　
　　四
　　拖车上的两个人都站起来的时候，车下面就开始乱了。
　　纪兰娘喊着纪奎，让他到前面来，抱住下来的人，不让他脚着地，就抱进屋子里去。纪兰说我哥能抱动吗。纪兰娘说你帮着饱。纪兰说我也抱不动，让胖老吕帮助抱吧。纪兰娘说可不许这样说，外人是抱不了的，粘了别人的手，还是你哥的媳妇吗。纪兰说那咋办哪。正说着呢，拖车上面的人说话了。
　　“腿都麻了，不敢下。”
　　“没事，我扶着你。”
　　上面的两个人影合到一起，前面的跨过拖车的车厢，就妈呀的叫。下面的纪兰娘喊：樱桃，不怕。
　　樱桃说，脚都麻了。说着的时候，身体就开始晃，眼看就从车上摔下去了。身后的那个人就环抱住樱桃的腰，把樱桃悬空起来。樱桃裹着羊皮大衣，上下一般粗，像个棉花包。抱她的人很费了力气。对着下面喊，要接住了。
　　“是杨坤吧，你可不要散手啊。”队长对那个抱着樱桃的人喊。“纪奎，快去接。”
　　纪奎还有些不好意思，听见队长喊，就立即来到车下面，伸出手去。在纪奎的手举起来的时候，上面的杨坤也轻轻的把樱桃顺了下来。纪奎以为一个女人没有多沉，没有在意，可是上面一松手，重量都落在他的手里的时候，他就感到忽悠一下子，差点接不住。也就是那么一瞬间，旁边的队长伸手接着了樱桃的腿。纪兰娘扒拉一下队长：“可别把队长累着，纪兰快接着。”
　　纪兰在伸手之前把我往前一推，我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和纪兰一起，托住了樱桃的两条腿。樱桃穿着手工做的棉鞋，我摸到鞋面上还有浆洗的面嘎巴。棉裤脚上系着布条。高腰的棉鞋和裤脚之间，露出了白色的布袜子。其实樱桃一点也不沉，就是那皮大衣和皮帽子让人感到沉。我想看看樱桃多漂亮，可是她的脸在皮帽子里包着，啥都看不清。
　　纪奎像得到了什么宝贝似的小跑着往屋里走。大家闪开一条路来，纪奎和樱桃一起钻进门里，我和纪兰就被挤到门外了。纪奎显然已经不用我们了，在进门的那一刻，他连樱桃的腿都揽在怀里，横抱着就消失在厨房里了。厨房里就听见队长老婆和香芹妈在喊，有的喊慢着点，有的喊抱住了，媳妇可是你的了。还能听见香芹妈哈哈的傻笑。
　　胖老吕站在黑夜里，说，看把纪奎高兴的。
　　鱼把头说，你娶媳妇不高兴啊。
　　胖老吕说，高兴是高兴。这年轻漂亮的媳妇不好养啊。
　　鱼把头说，你眼馋了吧。
　　胖老吕说，我娶媳妇就娶个有孩子的，回来就当爹。
　　鱼把头说，想的美。说罢，鱼把头就招呼大家进屋。大家往屋里走的时候，拉在后面的杨坤有些迟疑。鱼把头不知道怎么回事，也没有和杨坤打招呼。
　　队长推了杨坤一把，说，进屋去，吃了饭再说。
　　杨坤说，我的行李还在车上，我今天晚上住那呀。
　　队长说，都安排好了。
　　杨坤说，我神经衰弱，你可别让我住大通铺啊。有一点动静我就睡不着。
　　队长说，穷知识分子的毛病。就是缺乏锻炼。累你几天就睡着了。
　　杨坤说，我不骗你，我真的睡不着。
　　队长说，好好，我给你找个单间。缺老婆吗，我再给你找个老婆。
　　杨坤说，有单间就行，老婆就不用了。
　　队长说，好了好了。我们进屋。你虽说是大城市来的，你也不一定看到过樱桃这么好看的媳妇吧。队长说着就拉杨坤进屋。杨坤把裹着的皮大衣脱下来，抱在怀里，跟在队长的后面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说，我看看这媳妇有多漂亮。
　　杨坤和樱桃虽然坐的是一个拖车，但是都裹着大衣戴着皮帽子，谁也没有看到谁的模样。杨坤想，一个山东媳妇，有什么漂亮的，我倒要看看。当他随着队长进到里屋，看到坐在北炕上的樱桃的时候，不仅大吃一惊。
　　五
　　我也不知道这片浩浩荡荡的水域为什么叫北河。居住在渔业队的人都叫它北河。周围几十公里的人也都叫它北河。我不知道北河有多大，也不知道北河的水有多深。打渔人里面有不服气的人叫杨登喜，抗着竹篙游到过对岸，那也是水域里的很小的一部分。多少人想从这面的边沿去那面的边沿，走了一天也没有到，就遇见了风浪，然后就船只倾覆。好在翻船的地方水不深，只有三米深，撑船的人抱住竹篙游到了一个小岛上，才有了性命。
　　北河里面有很多的小岛。小岛上面是打渔的窝棚。一般的窝棚里住着一个老头，冬天看房子，夏天守护渔船。也有废弃的窝棚，冬天里没有人，夏天里才有人住。河里的旋风刮起来的时候，窝棚就会在旋风里转。看管窝棚的人就会转的晕过去。于是，每个窝棚都有了神话。一些窝棚在神话里破碎了，就扔在那里。据说胖老吕得了仙道，会看那些窝棚的风水，所以，很多的窝棚要撤要建，都会找胖老吕。胖老吕在这片地域里成为了有仙附体的人。胖老吕就把自己打扮的真是有了能力的人。那个小岛上建立窝棚，他就去看看。看过之后，就会在窝棚里喝酒。他体态壮大，会把窝棚里准备的半缸酒都喝掉。窝棚里的人也跟着他一起醉去。有一次他醉倒在窝棚里，醒来的时候，却睡到了小岛的草地上，他揉揉眼睛看了看，那个窝棚已经没有了。和他喝酒的人也找不到了。他在水里游了几天，才找到队长。队长在船上睡觉。脱的光光的，鼾声如雷，船漂悠悠的。胖老吕抓住船帮，喊一声队长。队长好久才睁开眼睛，说，我等你都等累了。
　　胖老吕于是被队长征服，上刀山下火海都跟着队长走。队长说，我也弄不明白那些小岛怎么会有神秘莫测的鬼事，我曾经半夜枪支走火，日本的王八匣子里的五发子弹都飞了，烧红的子弹在草里乱飞，野鸭子怪叫，我把子弹抓在手里，都粘糊糊的，软软的，象黄瓜香的穗子一样，在手里成了紫红色。于是，那些小岛上的鱼窝棚都有了几分神秘和怪异。只有鱼把头看的清楚，什么样的鱼窝棚他都会住。他说他在一个废弃的鱼窝棚里放走了五只小狐狸。五只小狐狸带着妈妈来看他，对他许了诺言，会保护他。很对人问他母狐狸的样子他记不起来了。他只记得那只母狐狸很好看，好看到什么程度，他也描述不出来。就感觉眼前金光四射，一片光芒，待他细看之时，母狐狸笑了一下就没有了。鱼把头的描述让胖老吕甘拜下风，平时就对鱼把头升起几分敬意。队长就没有理会，说是那母狐狸如何漂亮，他的王八盒子是指哪打那的。胖老吕说，只有狐狸打不得。队长却不屑一顾。但是听着鱼把头对母狐狸的赞美，也就有些唾液在嘴里忍不住流动起来。
　　鱼把头也不是欺骗大家。他每次说起来，眼睛就会眯缝着，陷入了回忆。所以，当樱桃脱去大衣，端坐在北炕上，向大家一扫，眼光忽地一亮的时候，鱼把头就立即眯起眼睛，浑身抖动，好像发生了什么，靠在他身边的队长掐了一下他的胳膊，他才停止抖动。他小声的说，怪，怪了，那里见到过呢。队长说，是你前世姻缘吧。鱼把头说，我家祖祖辈辈都没有这个福。
　　他们正说着，杨坤就进来了。他们看到杨坤突然的把大衣掉到地上，料定是被樱桃的美貌吸引了。队长看看年轻精神的杨坤，暗暗的说，也许会有故事呢。
　　只有一动不动的樱桃没有任何感觉。她把身上的红色的棉袄抻了抻，大大方方的看着大家。
　　纪兰娘正在忙着摆桌子。南炕上一个方桌，北炕上一个方桌，两个炕之间的空地上用木板子搭了一个方桌。纪兰娘都数过了，去掉那些妇女不上桌，屋里的男人都够坐了。
　　南炕坐：队长，鱼把头，胖老吕，纪奎他爹，医生张志友，兽医宋敏然，会计张玉起，出纳杨刚；北炕坐杨坤，纪奎，纪奎的两个弟弟，小卖店的老古头，赵三他爹，樱桃；地当间小，坐几个单身，矬子小李，大眼珠子老刘，歪脖子老孙，和徐广福，赵继田，边长贵；有人喊队长开车的公子还没来呢。队长的公子就油拉麻花的进来了。谁喊了一声，王老大，你得喝好，你是一等功臣哪。队长的公子王老大就说，应该的。然后王老大对纪奎说，纪奎哥，没把嫂子的屁股顿两瓣吧。
　　没等纪奎回答，杨坤说，蹲倒没事，就是冷，我的嘴都快冻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