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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啊呀呀谁知道我有多难受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一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09-24 10:13:16      字数:3299

  一
  姚文国,前几天给来喜旺说起矿上那个外甥杨主任,他当时给来喜旺说他和他外甥的关系那不是一般关系,是秋后的柿子——熟透了的关系。表现出的样子更是让人确信无疑。其实那是棉花包,虚的,他心里根本没底,而且一点把握没有;他连外甥的面儿也没见过,只是千真万确知道这个外甥现在是矿办公室主任。
  为了联系成这桩买卖,该怎么去找这个从未谋面的外甥呢,第一次见面带点什么见面礼合适呢;见了面又该如何套近乎呢,这是咱去求人家;想拉煤的必要性又是什么呢,什么理由才让他无法推脱呢;怎么让人家对自己产生同情呢?
  那几天他每天晚上整宿不停地想,翻过来掉过去地想,磕膝盖脚后跟把床单被子磨得“噌噌”的。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充分准备,决定今天到矿上去会外甥杨主任。
  来喜旺骑自行车带着姚文国出了村口,姚文国肩上前后搭着见外甥的礼物;前面是摘了叶子的毛豆角一捆,后面是花布包裹着的一篮子大红枣。他们来到公路边停下,在此等侯客车。
  来喜旺自从那天姚文国给他说了到矿上拉煤的事,那颗激动起来的心仿佛是气球在空中悬着,令他日夜兴奋不已。每天低头哈腰笑嘻嘻地催一趟姚文国,赶快见外甥,那种感觉是种揪心的祈盼着的不自在。
  终于熬到今天姚文国要出发了,他对姚文国心诚诚意恳切,千般殷切万般叮咛地说:“姚医生,我多嘴啊。下半辈子,我这条命就拴在那辆车上了,那车活了,我就活了,那车要是死了,我也就完了。你到了矿上一定要好好说话,哪怕给人家跪下咱都没说的,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事揽成了。”
  姚文国面目凝重地说:“那当然。人一辈子,正经机会也就那么一两回,成败在此一举了。”
  “老天爷,只能成,不能败。”
  姚文国自觉是解人于倒悬救苦救难重任在身,但是,临到这个时候他的心明显也悬起来了,这个外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会不会见面吃闭门羹,然后再满面忧愁背上毛豆角、大红枣回来呢?
  来喜旺又一次重复那些成功法宝的话:“你见了你外甥一定要好好说话,甭管有什么特殊原因,说啥也得把这买卖磨缠成了,‘人命关天’哪。不然我这脑袋就成了缺水的茴子白了。不行的话就住下甭走,第二天再找他。”
  姚文国咬咬牙摆出一副轻松状:“你放心吧,凭我这辈子的办事经验,靠我这两排伶俐齿三寸不烂舌,一定能成功。”
  来喜旺攥着的心放松了一些,憨憨地美美地笑了,浅浅地说:“相信,这我倒是相信。”
  姚文国壮着胆又一次对来喜旺说不靠谱的话:“这事应该不难办,我在我外甥面前还是有威信的,这点面子他说啥也得给。”
  来喜旺欢欣地连着点头说:“那就好,那就好!”
  突然他掉头一看,公路远方驶来一辆客车眨眼间到了近前停下。
  来喜旺像护送老太爷一样托着姚文国的腰身上了车。
  
  二
  姚文国今天的穿戴特别庄重,一身崭新的粗布衣裳,压在箱底的折印十分明显,卫生球的味道鼻息可感,像农民过大年初一早晨换了新衣走到街上似的,新得有些陌生的抢眼而不自然。这身崭新的衣裳和那张被大自然吹晒的旧脸色极不相称。
  客车在颠簸不平的沙石公路上行驶了俩小时到了矿区附近的停车点。
  姚文国小心翼翼地搭起那两样见外甥的礼物(毛豆角和红枣篮子)上了肩,在车厢里仅能容身的过道间走了没两步,边上有位坐着低头玩儿传呼游戏的长发女士便发出了一声尖叫,“啊——!”
  姚文国受到惊吓又往前迈了半步回头一看,那位女士已惊恐地伸直脖子探前半个身子靠近他;是他胸前的毛豆角枝蔓挂住了人家的秀发。他忙不迭嘴里赔情道歉又小心地把头发从挂绾处顺了出来,没想到身后的大红枣篮子又碰到了一位老大爷的后脑勺,那位大爷也是沙哑着嗓子吼喝了一声。
  一时间车上“热闹”起来,女士的咿咿呀呀责怪声,大爷的沙哑嗓子埋怨声,看客的乐呵嬉笑声全都翻搅在一起。
  姚文国前赔礼后道歉,在一片嬉笑乐呵声中让他赶快下车的催促声中下了车。
  姚文国下了车,看着客车开走才松了一口气,心说‘管他呢,终于来了。’
  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从未谋面的外甥,他既紧张又兴奋。加快脚步向近在眼前的矿区走去。
  
  三
  姚文国以前只烧过煤,从未接触过煤矿,这会儿可让他开眼了:高高的选煤楼的轰鸣声在工作状态,昂扬的传送带上流下的煤面儿像一条黑色瀑布飞流直下;另一处的装煤台,铲车给大货车举升灌装;一列轨道铁皮小斗运煤车“呼噜噜”从眼前驶过;装满煤的一辆辆大卡车尾部喷着蓝烟轰鸣着驶出煤台相继而去;办公楼顶上高耸蓝天的红旗飘飘扬扬,大门前人相往来一派生机勃勃的繁忙景象。
  姚文国经人打听,顺利地找到了杨主任的办公室。他站在门外停下脚步,浑身开始发热,掏出折叠四方的手绢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右手调整了一下肩膀上挎礼物的带子,以不自知的浅短的“吭吭”嗓音的方式稳了稳心绪,缓缓地抬起右手轻叩了三下门,然后探前脑袋在门缝上听,忽听得里面传出一声“进来吧”的应门声。他人未进门脸上先挂起了微笑,随之轻轻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杨主任先看到一篮子红枣进来了,愣怔间才看到了人。
  姚文国进屋后原地站着没说话,只是憨憨地不出声地微笑。
  这位杨主任,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看门前出现的这位肩上搭着农产品的陌生人,而且一进门就不自然地笑,倒让他疑惑愣怔了瞬间,稍稍停顿便问:“哦,找谁呀?”
  姚文国脸上的笑容进门时就僵硬,这会儿他本想让笑容更显亲切一些,再一扩笑,发僵的笑容更僵了,那笑眯起来的眼神却发出赳赳的光亮,嗫嚅着说:“我,我是……”
  他本来想张口就说我是你三舅(按家族排行),但闪念间一想,‘万一他不是杨主任是别的领导,随便给人家公家人当三舅,这可不好;再说了,这关系还没建立,不能随便当。’于是他憨憨地笑着问:“你是杨主任,叫杨润生,是吧?”
  “对。”杨主任一听,心说,‘嗳——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看来这……’他开始认真了,“我就是杨润生。那您是?”
  姚文国一听找对了,有了些到亲戚家的感觉。他忘了先把肩上搭着的礼物放下来,便以自来熟的口气说:“嗨嗨,你肯定不认得我。见面不容易。等等啊,我放下东西在再和你说话。”姚文国侧歪着肩膀把东西就势放在地当中。
  杨主任走过来说:“来来来,把东西放在这边。”
  两人坐下之后,姚文国首先开口说话:“你们这个煤矿还真气派,我这眼睛都看不过来了;可不像旧社会那会儿的煤矿。”
  杨主任在不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被这话差点逗乐,他随意说:“是啊,这会儿是这会儿的煤矿,旧社会的煤矿我也不知道是啥样。我是说您——”
  “啊,我平时不怎么出门,今儿头一遭来你这儿,一下就把你找见了。”
  杨主任纵然不知他是谁,但基本判定这是老家的一位什么亲戚了:“您告诉我,您是?”
  姚文国说话还是一贯老风格,要铺垫到位。他笑嘻嘻地问:“先别急着问我是谁。有水吗?渴了。”
  “有。”杨主任边倒水边问,“您是,您认得我呀?”
  姚文国呵呵一乐,有意拿出一副软软的长辈的气派来:“这话怎么说,何止认得。”
  杨主任愣怔了,心说,‘既是这么熟的关系,我怎么一点印象没有呢?明明不认识嘛。’出于礼节,他坐下后眯缝起笑笑的眼睛等着姚文国说话。
  只见姚文国微笑着摇着脑袋说:“你小时候穿开裆裤,露‘小肉肉’屁股蛋蛋的时候我就见过。”
  杨主任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人,连身份对象还没搞清楚,人家就能提说起自己小时候露‘小肉肉’,这种亲昵的尴尬不适,一时间他脸红了失笑了,提起暖壶再次给姚文国加水。
  姚文国说他见过杨主任的“小肉肉——屁股蛋蛋”,这令杨主任左右不是,不知不觉间主任的气质泄了一半都多,他干笑着问:“这,这是……”
  姚文国略微收敛笑容,说:“你小时候,那要多淘气有多淘气。在你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你一回,那时候你不记事。”
  杨主任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猛然间又意识到,‘他既然能这样以长辈逗孩子的亲昵口吻说话,看来这关系是不一般。那他究竟是谁呢?’:“那个……您把我说糊涂了。咱们究竟是?”
  姚文国脸上的笑容像某些明星的电视广告一样,实实在在假得真实。他笑笑说:“亲戚,咱们是正儿八经的亲戚。你我是一棵树上挂着的果子。”
  杨主任点着头也想到了这点,除了至亲的关系谁能这样没深没浅地说话。他态度和蔼了:“咱们这亲戚是?”
  姚文国一本正经地说:“按排行算下来,我是你三舅。”
  这位三舅把杨主任说得愣睁了眼,他疑惑自语:“三舅……”
  姚文国眼睛在笑着,嘴巴却紧紧地闭起来,成了元宝形。他大幅度地上下点了头,猛然间张开了嘴巴:“你别愣睁眼,听我给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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