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公馆舞会争风吃醋

　　夜幕垂降，吉野公馆一片喜气洋洋。自从这里发生枪战以后，有些人受到了惊吓，因此怀疑吉野川秀日后能否成为铁腕人物。甚至有人悄悄投靠了另一个负有秘密使命的松田公馆。吉野川秀为了安抚人心，并向对手显示自己的力量，特意举办了这次盛大的舞会。
　　大厅里，闪亮着五颜十色的彩色电灯。道貌岸然的亲日分子，身着西服革履，长袍马褂，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在他们的身边，簇拥着花枝招展的艺妓舞女，倒引得太太小姐们顿生妒意。那些侍男侍女们，此时显得格外殷勤，不停地把美酒、冷饮送到客人们的面前。此刻，大家都在耐心地等侯着吉野川秀的出场。
　　说话间，吉野川秀在大厅门口出现了，全场顿时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然而，人们的目光，并没有投向吉野川秀，而是被他身旁的艳丽女子吸引住了。她身着白色的礼服，一副楚楚动人的媚态。所有在场的女人，不知自己是在羡慕她，还是在妒嫉她。而那些男人们，却情不自禁地被她的美色倾倒了，甚至暗暗惊叹，造物主何以有如此的天工巧匠，竟为人间创造出恁般倾国的绝代佳人。
　　吉野川秀从众人的目光中，感觉到自己也失去了往日的风采，不由得说道：“梅小姐，看起来你是今晚当然的舞会皇后啦！”
　　梅亚男莞尔一笑，用平静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所有的人。她清楚地看到，站在人群前边的吴传宇，忘情地盯视着自己。那对贪婪的眼睛，简直想要把她吸进去。于是，她微笑着冲身材粗壮的吴传宇点了点头。这一举动，把个吴传宇撩拨的心花怒放，恨不得立时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女土们，先生们，”吉野川秀彬彬有礼地说道，“承蒙大家前来参加消夏舞会，本人不胜荣幸。前几日，公馆遭到歹徒的侵扰，那是无关大局的。在公馆强有力的还击下，暴徒已经咎由自取。诸位想必很清楚，中日军队双方在芦沟桥发生的不幸冲突，虽然令人遗憾，但并不会影响两国国民的友好相处。今晚在本公馆举办的盛会，就足以成为有力的见证。我殷切地期望在场的所有朋友，能够鼎力为中日亲善做出贡献。因此，我诚恳地请大家与我共同为友谊干杯！”
　　大厅里的男男女女，一起举起酒杯。这时候，身着燕尾服的乐师们，奏起了古老的日本民间乐曲，四名穿着和服的日本艺妓，摆动着优美的舞姿，步入了大厅。人们向四下散开，并为婆娑起舞的艺妓拍掌助兴。然而，那些专爱在女人身上打主意的男客，却在暗中窥视自己的进攻目标。
　　“梅小姐，”早已垂涎三尺的吴传宇追不及待地来到梅亚男的身旁，“能否允许敝人请你跳第一轮舞？”
　　梅亚男笑容可掬地说，“吴先生，实在抱歉；主人已经捷足先登啦！”
　　吴传宇感到十分扫兴，却又不敢与吉野川秀相争。此时，翩翩起舞的日本艺妓已经歌舞完毕，随着音乐的尾声，边歌边舞地退出了大厅。紧接着，乐队换上了《交那之夜》的乐曲，梅亚男温柔地把戴着白色手套的手，伸给了吉野川秀。
　　“这……”
　　吉野川秀被闹得十分尴尬，不由得红了脸。他本是一个瘸子，如何下得舞池？吴传宇毕竟是个粗人，一时也没有醒悟到吉野川秀不能跳舞的原因，竟愣在那里。正在这时，体态肥胖的高润善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伸手接住了梅亚男的手，笑呵呵地说道：“梅小姐，吉野先生从来不跳舞，还是让我来陪你吧！”
　　高润善不等梅亚男做出反应，便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搂住了梅亚男细细的腰肢。吉野川秀解嘲地哈哈一笑，便转身向别处走去。吴传宇眼巴巴地瞪着梅亚男随着高润善向舞池中央舞去，气得满脸通红，仿佛一块到嘴的肥肉，被别人冷不丁地夺走了似的。这时候，素与高润善不和的沈玉林，悄悄地来到了吴传宇的身边。他站在那里，足足高过吴传宇一个脑袋。
　　“传宇兄，”沈玉林似笑不笑地说，“高润善是情场上有名的猎艳能手，你如何斗得过他？”
　　吴传宇闻听，心中陡然升起一团无名火，恨恨地骂道：“在我眼里，他不过是一头肥猪。妈拉个巴子！”
　　沈玉林笑了笑，说：“肥猪也好，胖狗也罢，女人爱的就是他那一张好嘴、一身白肉。算了吧，大厅里有的是美女，何苦两眼非要盯住那个风流的女记者？”
　　吴传宇本是土匪起家，生就的野性子。在北洋政府时期，投靠在孙传芳的手下当了师长。下野后，在天津日租界置下房产，做了贼心不死的寓公。在他看来，成立“治安维持会”，只有自己才是最理想的“委员长”人选，不想却被高润善抢了去。尽管他心里不服气，无奈高润善有吉野川秀撑腰，只得强咽那口气。不料想，在争夺“秘书长”的时候，高润善公开支持孙竹光。他一时压不住火气，要跟高润善拼命，结果却挨了吉野川秀一个耳光。后来他才知道，原来高润善偷了孙竹光的老婆，所以非要把“秘书长”的头衔给孙竹光不可。
　　眼下，吴传宇被沈玉林一撩拨，仿佛汽油溅上了火星，一下子又点燃了心中的怒火。沈玉林眼看着吴传宇变了脸色，便装出寻找人的样子，赶紧避开了他。偏在这时候，高润善和梅亚男双双从他的面前舞过，把他气得咬牙切齿。他想恨梅亚男，可是怎么也恨不起来。一看见她那姣美的面容，苗条的身姿，翩翩的风度，心就酥了。越是这样，他就越不能容忍高润善拥着梅亚男香香的玉体，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可是，他又不能冲上去，把梅亚男抢过来，只能将满腔的怨恨，压缩在肚子里。聪明绝顶的梅亚男，早从吴传宇的眼睛里看到了燃烧的妒火，却故意用委屈的目光，在吴传宇的脸上扫了几下。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仿佛在埋怨吴传宇为什么不把她从高润善的怀中解救出来。
　　吴传宇好像感受到了梅亚男的暗示，不禁攥紧了双拳。他决心要像威武的骑士那样，勇敢地充当梅亚男的保护人。好不容易等到一曲终了，吴传宇便挤过人群，来到梅亚男的身边。
　　“梅小姐，”吴传宇瞟了高润善一眼，说，“你的舞姿实在令人倾倒。如蒙不弃，下一场舞请你赏光。”
　　陶醉在声色之中的高润善，还没有反过劲儿来，岂肯把梅亚男放给吴传宇？梅亚男倒也来的乖巧，站在那里却含笑不语。高润善一见这情景，顿时感到了巨大的鼓励，连眼睛也变得闪闪发光了。
　　“传宇兄，”高润善得意洋洋地说，“刚才我已得到梅小姐的应允，下一场舞，仍然由我来陪她。对不起，请另找舞伴吧！”
　　吴传宇两眼冒火地瞪着高润善，说：“高先生，兄弟是在请梅小姐，不是在请你。即使梅小姐已经有约在先，也不敢劳你大驾代替回答。”
　　高润善了解吴传宇的脾气，生怕在舞会上与他发生口角，不但失了自己的身份，也会惹得吉野川秀恼火。于是，他不屑一顾地转过脸去，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吴先生，”梅亚男脉脉含情地望着吴传宇，几乎用恳求的口吻说，“高先生确实有约在先。我原以为你已有了舞伴，便答应了他。如果吴先生为此生气，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吴传宇被梅亚男的几句话，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心中再有天大的火气，也不好发作了。况且，他又如何不怵吉野川秀呢？就是同高润善吵架，也不敢选在吉野公馆这块地方。
　　“吴先生，”梅亚男温柔地说道，“你这样看得起我，我却驳了你的面子，真过意不去。不过，我想吴先生是不会真生我气的。”
　　“当然，当然，”吴传宇连忙说道，“我若是生你的气，那就不是人了。”
　　梅亚男噗哧一笑，说：“吴先生真是个爽快人。等一会儿，我会去找你的。”
　　这时候，大厅里又响起了乐曲，一位满身闪着珠光宝气的歌女，用甜润的嗓子唱起了脍炙人口的《雷蒙娜》。梅亚男抱歉地冲吴传宇一笑，便和高润善翩翩起舞而去。吴传宇的心里虽然酸溜溜的，但是梅亚男毕竟给了他希望。于是，他转身坐在靠墙的皮椅上，顺手拿起一杯葡萄酒，脖子一仰，喝了个净光。然而他的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却始终在追逐着梅亚男那婀娜的身姿。蓦然问，他的视线被挡住了。定睛一看，原来是又瘦又高的沈玉林，像只虾米似的弓着腰，撅着屁股，吃力地搂着一位又矮又胖的女人在跳舞。吴传宇看着沈玉林那副恶心人的样子，竟忍不住笑了起来。沈玉林看见吴传宇在笑他，索性带着那个矮胖的女人，舞到了吴传宇的面前。吴传宇这才看清，原来那个长得像球一样的人，是天津有名的风流寡妇，手里有数不清的钱。
　　“老兄，”沈玉林边舞边对吴传宇说，“无论是馒头是面包，总得啃上几口，何苦干饿着肚子呢？”
　　吴传宇笑了笑，打趣地说：“有爱孙悟空的，就有爱八戒的。你老兄饥不择食，当心倒了胃口。”
　　胖女人闻听，气得胀红了脸，狠狠地白了吴传宇一眼。沈玉林本来就不很会跳舞，又被胖女人扯得拉不开步子，有些摇摇欲坠了。此时被吴传宇的一句玩笑话，说得憋不住笑，脚底下一乱，竟踩住了那个女人的胖脚，差点儿没趴在胖女人的身上。
　　“真讨厌！”
　　胖女人恼火地骂了一句，甩开沈玉林一扭一扭地走了。吴传字目不转睛地瞅着她的胖屁股，开心地笑了。
　　“你老兄太不够意思！”沈玉林气喘吁吁地坐在吴传宇的身旁，边擦汗边说道，“你追逐女记者，爱的是她的美色。我追求风流寡妇，图的是她的财气。这可倒好，你的锦鸡没追着，也把我的鸭子轰跑了。”
　　吴传宇笑骂道：“妈拉个巴子，搂着一堆肥肉，也不能把你吃胖啦！”
　　沈玉林哈哈地笑了起来，说：“快拉倒吧!你蹲在这里守株待兔，只怕人家去开了房间，你还傻老婆等汉子呢！”
　　吴传宇听罢，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心，又-一下子紧缩起来。此时此刻，他对梅亚男的追逐，已不单单是贪恋美色，更重要的是争强斗胜，不能输在高润善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