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市顺籐摸瓜
作品名称:桃花党 作者:寒塘瘦石 发布时间:2020-09-20 16:37:31 字数:3413
华灯初上,南市荣吉大街灯光通明,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摆摊设点的夜市,叫卖声不绝。离燕乐戏院不远,有一家小酒馆,虽然店面不大,生意倒也还算兴隆。来这里喝酒解闷的,大多是一些小商小贩,以及家境并不宽裕的小市民。
靠为妓女拉胡琴伴唱的吕麻子,是这家酒馆的常客。别看他身穿粗布长衫,一脸的憔悴相,当年却是个有钱的花花公子。只因迷上了丹桂后的妓女娇娃,把家产荡尽,落得个人去财空。若不是那时爱拉爱唱,学了一手胡琴,眼下恐怕连口都糊不上。想想过去的荣华富贵,看看现在的贫穷潦倒,心中有无限感慨,只能借酒浇愁。此时,他已经有些醉了,原本菜黄的麻脸,总算有了点儿血色。他坐在靠墙的方桌前,摇头晃脑地拍着桌面,嘴里有板有眼地哼唱着“我正在城头观山景,耳听得城外乱纷纷”。正自唱得高兴,忽见面前站着一个人,便不由得收住了口。
“吕麻子,你唱得好开心哪!”
吕麻子忙满脸堆笑,连连点头向那人问安。可是,他瞅了半天,却不认识那人是谁。
“贵人多忘事,连我也不记得啦?”
吕麻子眼巴巴地瞅着那人,想摇头又怕得罪人,不由得露出了一副哭相。那人不再说话,信手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枚银元,扔在吕麻子面前,便在他的对面坐下来。酒店老板早已瞥见来人不同寻常,忙端来一壶温酒,并在那人面前殷勤地摆上酒盅和筷子。随后,又端来两碟可口的下酒菜,方才离去。那人也不顾吕麻子发呆地打量着自己,自斟自酌地连喝三盅,这才拿正眼看着吕麻子,说:“三年前,你在丹桂后被打得头破血流,逃出门来,仍被人追赶不放。假如不是我偶然从那里经过,怕你连性命也丢了。我虽然并不要求你感恩戴德,可你也不该忘得一千二净吧?”
“华先生,”吕麻子慌忙站起来,向恩人做了一个揖,说,“小人眼浊,没能一下子认出你来,该死该死!”说着,连忙端起酒壶要斟酒。
华欣打了一个手示,让吕麻子坐下,说:“三年不见,你可老多啦。眼下生活还能支应吧?”
“托先生的福,勉强能糊住口。”吕麻子叹了一口气,说道,“早知落得这个下场,说破大天,也不敢把白花花的银子往窑子里扔啊!唉,说这些有嘛用?晚啦!”
华欣感慨地说:“可惜有些人并不明白这个道理,依然整日迷恋在风月场中。如今你能做个明白人,也算造化啦!”
“华先生,”吕麻子问道,“这样的小酒馆,本不是你来的地方,莫非……”
华欣笑了笑,说:“你说的很对,我是专来找你的。有件事情,不知你肯不肯帮忙?”
吕麻子说道:“华先生,凡我能办到的,决不推托。”
华欣不紧不慢地说:“据我耳闻,南市有一名神偷,姓卞名天豹,绰号赛蒋平。听说你与他曾有过来往,不知能不能讲讲他的下落?”
吕麻子左右瞧了瞧,压低声音问道:“他犯案啦?”
华欣摇了摇头,说:“我打听他的下落,并非为了办案。只因他神通广大,颇有绝技,想交个朋友。”
吕麻子似信不信地点了点头,凑进华欣说道:“若论他的轻功,天津卫没人比得了。可惜没走上正道,白瞎了功夫。十天前,我曾见过他一面。人家见我这副寒酸样子,并没忘了交情,还给了我十块大洋。从那天以后,我再没见到他。”
华欣不由得问道:“当时,他没有对你说什么吗?”
吕麻子说:“记得临分手时,他对我说,‘老吕,再忍几天吧,等我得了手,少不了你的好处。’我想,他准是又瞅准了哪个大户人家,便没敢多问。不过,瞧他那时的神情,好像有很重的心事。正巧他的盟兄弟来找他,他们就一起匆匆忙忙地走了。”
华欣脱口说道:“你说的是刁老三?”
吕麻子点头说:“刁老三也是个梁上君子,却没有卞天豹讲义气。你若想打听卞天豹的下落,只能去找刁老三。”
华欣信手点燃了一支雪茄,说:“我与刁老三曾有一面之识,却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
吕麻子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华欣,似有为难之色。华欣一眼看穿了他的用意,也不道破,便随手扔给他两个银元。
“这……”吕麻子喜形于色地说,“你是我的恩人,怎么好意思向你伸手要钱?”
华欣不动声色地说道:“说吧,我去哪里找他?”
吕麻子尴尬地笑了笑,说:“刁老三住在保安街十号,离日租界不远。听说他这两天屙肚子,一准在家。不过,你找到他时,千万别说是我告诉的地址。”
华欣没有答话,站起来冲吕麻子象征性地点头告别后就转身走出了小酒馆。吕麻子忙不迭地追着送他,到了门口,却不见了华欣的身影,便又晃晃悠悠地回到了原来的座位,敞怀喝了起来。
华欣在热闹的人群中,时而加快脚步,时而又缓步行走。他左顾右盼,装作在欣赏夜市上出售的商品,其实却在留心是否有人跟踪。就这样,一路上小心谨慎,来到了保安街。他找到了十号门牌,见身后无人盯梢,便闪身走进了小院。
此时,西厢房的门“哗啦”一声打开,只见一个三十开外的人捂着肚子走出来,直奔院墙角的茅厕。华欣看得分明,那人正是他要找的刁老三。
华欣径直走进刁老三的房间,只见房中零乱不堪,便知刁老三是个没有女眷的人。他捡了一把较干净的椅子坐下来,并顺手点燃了雪茄。这倒不是犯了烟瘾,而是为了遮一下屋里难闻的气味儿。
工夫不大,刁老三回来了,一见房中坐了个陌生人,刁禁一愣。他瞪着一对三角眼,一个劲地打量着华欣。华欣坐在那里吸着烟,坦然地瞅着神色不安的刁老三。
“喂,”刁老三皱着眉头问道,“你找谁?”
华欣吐了几个烟圈,说:“来到你家中,自然是找你啦。”
刁老三不明白华欣的身份,便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说:“你擅自闯入我的屋里,连姓名也不报,算是哪一路的朋友?”
华欣笑了笑,说:“刁老三,不请自来的朋友,才算得上和你有交情。只可惜我认得你,你却认不得我。不过,我也不怪你对我的怠慢。忘记了朋友的人,并非只有你。”
刁老三来了火气,说:“我刁老三从来就讲哥们义气,凡是我的朋友,哪一个忘记过?你想毁了我的名声吗?”
“亏你还讲哥们义气!”华欣厉声说道,“卞天豹死得不明不白,你却龟缩在家里,连个屁都不敢放。当初换贴的时候,你在香案前是怎么起誓的?”
刁老三闻听,气焰顿时矮了下去。他眼珠乱转地瞅着华欣,不知该怎样回答。
“刁老三,”华欣看定刁老三,说,“我虽然不是黑道上的人,却也是卞天豹的朋友。他死于非命,做朋友的怎能置若惘闻。今天我来找你,就是要同你商量如何为卞天豹报仇。你若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就把所知道的前因后果讲明白。咱们联起手来,血刃仇人,以慰卞天豹的在天之灵。”
刁老三本来就是个黄脸,又屙了几天肚子,脸上更没有了血气。这会儿听罢华欣的话,那黄脸已经变成了青灰脸。华欣一看刁老三现出惊慌的神色,便料定他清楚卞天豹的死因,于是把一双犀利的目光,紧紧地盯在刁老三的脸上
“朋友,”刁老三斜乜着华欣问道,“你果然要替卞天豹报仇?”
华欣反问道:“难道你不想为他雪恨?”
刁老三冷笑着说:“实话告诉你吧,杀卞天豹者,并非等闲之辈。只怕你有那个胆量,却没有那个能耐。到时候非但报不了仇,恐怕连自家的性命也搭进去。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死了那份心,我也省去许多麻烦。恕刁某不恭,请回吧!”
华欣慢慢地站起来,叼着雪茄,来到了刁老三的面前。他突然劈下一掌,把刁老三从椅子上打落下来,重重地摔在柜子旁。刁老三疼得龇牙咧嘴,爬起来就向华欣扑去。华欣身子一闪,“噗”地一拳击在刁老三的下巴上。刁老三立不住脚跟,仰面跌倒在床边。他发疯似的从枕头底下抽出匕首,要同华欣玩命。然而,华欣早已从怀里掏出闪着幽光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刁老三的脑袋。
“刁老三!”华欣声色俱厉地说道,“卞天豹虽然死在吉野公馆,却事先被人灌下了毒药。究竟是谁下的毒手,你想必很清楚。如果你不肯告诉我,就说明你是那些家伙的同党。我先杀了你,再去找他们算账!”
刁老三在枪口的逼迫下,不敢进行反抗,只好把匕首扔在地上,说:“看起来,你很重义气,可我从来没听卞天豹说过有你这么一位朋友。”
“不必废话!”华欣冷冷地说道,“我数十下,如果你还不肯告诉我是谁下的毒手,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刁老三气急败坏地说:“你也欺人太甚了!我再不够朋友,还不至于同他们合伙毒害卞天豹。你……”
华欣并不理会刁老三的辩解,口里数着数字,两眼闪出冷峻的目光。
刁老三害怕了,不等华欣数到八下,便大声喊道:“别数啦,我说!”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砰”地一声枪响,刁老三的脑袋开了花,血浆进溅在床单上。华欣一惊,抬手打灭了电灯,疾速地闪到门后。又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肩头飞过去。紧着,院里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华欣跃出门外,连忙追出去。.当他赶到院门口,便见一条黑影钻进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里。没容他抬步追赶,那汽车便一溜烟地向日租界方向急驶而去。华欣不敢在这里久留,也急忙隐入黑暗之中,匆匆地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