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65

　　65、父亲的苦与乐
　　
　　自从我们的家搬到乡下工厂以后,多少年来，就再也没有见到我的那个好朋友，那个曾经和我们家同在一个大院里居住过，又同在大院里玩耍，又一同在街道上经厉过风雨飘摇、摆书摊的漂亮小女孩儿了。
　　但是过了几年以后，父所在的郊区，马路东面的老厂即将被拆掉以后，接下来在它的马路西面，不久一个现代化的工厂即将建立起来，而在东面老厂房被彻底拆除以后，国家在原来的地址上，又另外新建立了一个现代化的工厂，这就是标准件厂。
　　说起来真的是无巧不成书，也应该是历史的安排，原先曾经和父亲在一块儿、在工业局机关工作过的宣传部长，也就是那个漂亮小女孩儿的父亲，也被调到了这个新建的工厂里，当上了工厂的领导。他们两个工厂之间，一个在主马路的东面，一个在主马路的西面。因为这两个工厂都属于一个局领导，所以新建的标准件厂暂时没有食堂，没有医疗室，没有职工宿舍，父亲的工厂给了新厂无私的帮助，使得新厂很快地投入了生产，真是让我们大人的两个工厂结了缘。后来漂亮女孩儿的全家也搬迁到了这里，这也让我们两家后来也结了缘，大人们就成了儿女亲家。
　　就在大人们即将成为了亲家以后，父亲见到了我的岳父，也不敢再任意去开玩笑了。在平时，他们之间见了面总要开个什么玩笑，说句什么笑话的。父亲他有时还摆老资格，见了我的岳父以后，开起玩笑来也免不了叫人家“河马”长，“河马”短的，当然这种绰号是阳泉盂县地区的一个代名词，一般人是不会对人公开叫的，除非是亲密战友或同事，不过只要是叫起来，使人会开怀大笑，似乎有点亲切感。而我的岳父见了父亲总是有什么说什么。这就和父亲他当年在部队，见到了那些老战友，亲热的不得了时，也免不了开句玩笑什么，或相互叫一声绰号一样。
　　在部队，在工厂时，他要是见到小不点的，父亲都要亲切地叫人家小鬼。不过，见了那些女孩子除了叫小鬼以外，要是开起玩笑来，就没有分寸了，不是伸出二拇指来刮人家女孩子的鼻子，就是刮人家的脸，吓的那些女孩子，走又不敢走，笑也不敢笑，只有任平他去刮人家的鼻子。
　　也不知父亲在哪里学到的这些作风，不管是在什么场合。也许他在部队已经习惯了这些。见了部队那些战友或上级时，一开始见了面就相互叫起了人家的什么绰号来打召呼或逗乐。后来到了干休所也是一样。干休所有一位打过硬仗，曾经从朝鲜抗美援朝回来的老干部，他们之间很是说得来，有时高兴的开起玩笑来，叫起人家的绰号，你看声音那个大呀，什么“骡”啊！“马”啊！“驴”啊！等等都出来了，十里八里都能听得见，让那些大院家属们和我看了都觉得好笑。这好像是他们部队在打仗时，习惯叫别人的绰号似的。我想，这是不是打起仗来能够提高他们的战斗力呢？
　　有的时候，父亲见了人家小两口抱着一个不满周岁的小男孩，他也竟当着人家小两口的面，给小孩子开起了玩笑，斗一斗小孩子，不是摸摸孩子的小脸膛，就是摸一摸孩子的小jj,有时逗得人家小孩子不是哭就是笑，有时还弄得人家小两口怪不好意思的。因此在文革的时候，他除了工作问题以外，这些小问题其他人也看不惯。
　　1969年，父亲他刚刚被文革解放的时候，我未来的岳父来到家里，他们之间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单独见面了，还是五十年代的老关系，他们见了面如同战友一般，除了开句玩笑，他们之间见了面还是无话不谈的，那时我的岳父，早早地结合到他们工厂、新的领导班子中去了，所以他看到的红头文件当然要比父亲多，对国内外形势来说、也是知道的更为及时。
　　他给父亲谈到了以前政治运动所发生的一些事情，又谈到了文化大革命中的“斗批改”运动中存在的问题，还谈到了当前斗批改运动中，“斗什么，批什么，改什么。”谈到了现在的清理阶级队伍，清理什么。我看得出来，他们的谈话很投机。
　　在谈到了他和父亲都是工农干部时，我觉得他们这些人好像也是有些怨气的，觉得工农干部没有文化在上面吃不开，由他们在上面主管干部的一些人，把我们和算盘子一样随便乱“拨拉”，有时政治运动来了还要当”运动员“，有的时候真不如在下面当个工人好。可是，我岳父他说到父亲时就说：
　　“你和我就不同了，你是军队上下来的大干部，资格要老，参加工作年限和党龄甚至都比那些市委干部要高，你就敢顶撞他们，都说你这个人的头不好剃。”
　　当时我看到，说的父亲哈哈大笑起来。其实父亲就是这个性格，要是不对的地方，对谁都敢顶撞，发脾气。在文革前，一些人曾觉得父亲工资很高，生活又好，文革期间父亲靠边站的时候，工厂一些人就要求减了父亲的工资，只给了我们全家的生活费，父亲曾动气地说；看你们谁敢动我的工资，那可是毛主席给我的工资。
　　要不，文革中有人写大字报说他是“娘子关以里，老子天下第一”。这也许是对他的最高“评价”吧！和他一样党龄的干部，现在早早地已经是副省级干部了，而他······。
　　他在文革解放以后，市委组织一批干部到五七干校（党校）学习，后来准备组织农村工作队到乡下去工作，当时正赶上冬天。我觉得上面组织部门还是很关心父亲的，考虑到父亲年龄大了，身体又不好，而且战争年代还负过几次重伤，身体还残留着子弹头和弹片，就照顾父亲没有让去。
　　父亲离休时，一个工业局分管干部的老李同志，曾经给我说；你爸爸是一位好同志，非常耿直的一个人，部队上下来的同志都是这样，宁折不“克扭”（弯曲）。
　　有时候，一些省军区的战友和阳泉市委的几个干部来看他，在喝酒时，他们也是谈笑风生，无话不谈。父亲是很感谢部队的同志在父亲落难的时候，曾经帮助过他，还曾经安慰过他。使得他在文革中能够早早地解放出来，而且在运动之中精神面貌也一直是处在最佳精神状态。他们在谈到笑话的时候，同时也谈到了一些政治上敏感的一些问题。他们谈到了当时的林彪事件，谈到了珍宝岛战役（内参），谈到了中央某某同志的平反问题。在闲谈中，他们谈到了不知是在什么地方，什么地点，开人代会选举时，共产党竟然不选共产党的这些问题。这些事件被捅到中央以后，当时周总理知道后很是生气，说是要严肃处理。······
　　他们还谈到了国内外很多的问题。我不知道他们干部们的眼光是那么地敏感，他们有的时候能把问题看的十分透彻，他们甚至是能在报纸上找出问题的蛛丝马迹来。在这一点上我还是应该向这些老干部们学习的，他们都是经历过长期革命斗争的考验，有极其丰富的革命斗争经验，不管是在战争年代或是在和平年代，他们在保卫祖国和建设祖国中都做出了重要贡献。
　　父亲的两个在部队的学生，在某部工作的现役军人，一位是团级干部，一位是师级干部，父刚解放时曾邀请我们到他们家里作客，他们都是四川人。席间他们给我们做了许多有名的川味饭菜，在喝酒的过程中，他们也是谈笑风生。父亲他也高兴地觉得来到这里以后，就好像是回到了他的部队、回到了他的娘家，他不知道有多少话儿要对娘家人说，这些年来，他又有多少酸甜苦辣的事情、要对娘家人说呢？他把文革期间所受的罪，遭受到的苦处都统统地在家里述说了出来。
　　他的两位学生不时地安慰着他，说我们也是早早地希望、希望看到我们的老首长能够尽快地解脱出来，现在终于盼到有这么一天了，今天，今天我们一定要好好地痛饮一番。
　　那一天我真是不知道，不知道当时父亲他喝了多少酒的量，也不知他的心中是高兴还是······，他醉了。他的两位学生战友说，他这是高兴，是特别的高兴！他把过去的苦处都吐露出来，这是好事。但是，我相信他，父亲那天他喝的汾酒，决没有超过他过去三斤酒的量。
　　我想，他那天，真的是高兴，一定是心里特别地痛快，他可以大胆地去睡觉，去休息了。他不用再担心在抗战时，在敌后、在作内线工作中睡觉时所揪着的心，不用担心敌人会来。也不会担心文革前，半夜在工厂办公室睡觉时，车间突然倒塌起了大火，第一时间打了“119”,并且挨门挨户踢工人家的大门起来去救火，保护了工厂也保护了工人。更不会担心文革之中，在什么时候造反派突然来抄家、或突然抓去批斗。······这一次醉酒，是我看到父亲的第二次，也是我看到的最后一次醉酒。
　　父亲过去的那些人和事，都一幕幕珍藏在我的心里。我每次回想起来，都仿佛回到了那个时代，回到了青春萌发的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