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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70

作品名称:月光下的金柳      作者:邹满文      发布时间:2020-09-17 12:51:06      字数:5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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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叫赵冬海,是阿甘镇煤矿的一个采煤队长,过年回来发现哥哥家庭实在困难,就在矿上找人弄来两个合同工名额,把大哥和二哥家的娃各领一个。大哥和二哥不止一次地向他说过,他就是不想让他们下井,煤矿太危险,每天都有伤亡事故。这次,他专门回来领两个孩子,谁知在旅馆遇上金锁,看他也是个老实人,又是同乡,就把他一起领上。
  这事说来也巧,真是天无绝人之路。金锁看到他爽快,二话没说就跟着他去阿甘镇,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和惆怅。第二天,他们坐着汽车来到兰州,金锁一边走一边看着自己的省府城市,像进入一座迷宫,怎么也辨别不来方向,从滔滔河水望去,两岸青山将河水管理的服服帖帖,尽管河水巨浪滔天,既没有上桥,也顺着河岸澎湃而下。他们一行人去另外一个车站,坐44路汽车来到阿干镇,必须走段路,穿越市中心。其实,金锁根本不知道他们穿越的是什么地方,机械地赶着赵冬海,觉得这座城市和银川差不多,甚至要比银川繁华的多。也许,他根本没有走到银川最为繁华的地段,心目中产生出来的怨恨让他对那个城市有着敌意,有着怨恨,从而觉得这座城市要比那座城市好。一个人在某一个地方受了委屈,受到打击,心上落下阴影,可能以后通过那里,都会绕着走。
  他们坐上发往阿干镇的汽车,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赵冬海领着他顺一条柏油马路走,让他们看一看这里,顺便领略一下煤矿的风采。这里到处都是黑的,山黑水黑,黑天黑地,有的行人也是黑色的,像进入一个黑色的世界。太阳怎么也射不透那层黑雾,到处显得灰朦朦、阴沉沉,只有一些人的脸特别白,白得像没有一点血色。
  偶尔,还可以看到提着酒瓶摇晃的人,以及来回飞奔的汽车。一列火车吼着冲出沟去,满载着煤的车厢,像火柴盒一样消失在沟口的拐弯处,留下两条平行线很严肃地躺在那里。这里的楼房很多,依山排列下去,显得很没有规则,也随心所欲。不过,很好看,很协调。余下的是平房,这些平房刚好填布空白。有的从山底一直建到山上,这些房子太简陋,既看不到砖也看不到瓦,是用木板加泥混合而成,只有烟囱冒烟时才看到是个家。如果没有炊烟,你会觉得依附在山体上的木屋是鸟巢,简易的让人想不通。
  赵冬海找到小煤矿的一个朋友,没费吹灰之力就给金锁找到活。这个煤矿叫平洞煤矿,矿长是本地人,个头不高,头大肉厚,脸圆得有浮肿的感觉,只有嘴很规则,也诚实,正好和他的名字李文仓相吻合。这个矿长那天正好在,看到金锁便问:“这里的苦很大,也很危险,要眼尖,耳亮,动作快,你能做到吗?”
  金锁说:“我先试试,能干了就干,不能干了我走,我不会给你们添一点麻烦,也不要工资。”
  “好,韩矿长你安排一下吧。”
  这时,韩步升打电话叫来一个人,那人领着他向井口走去。
  第一天上班是从井口转煤,矿口在半山腰,煤从洞里出来倒下,落到一个平台上,再由金琐用架子车,把煤拉到半公里外倒下去,山槽下是煤场,场地很大,在一个椭圆形沟脑,运煤的汽车平平地进来,装上煤喘着粗气出去。
  金琐拉着铁架子车,每次拉一千斤煤,每步都很吃力,汗水直冒。他咬着牙,狠劲地拉着,多一趟就是钱。这样,他就没命地跑回数,一天下来,胳膊腿都不是自己的了,每个部位都散了架。胃倒像大了,老觉得饿,不论吃多少,一直像填不饱。八个小时的中间,人们坐下休息,吃饭,补充一下能量,几乎所有人都带着馒头或者饭菜,金锁却没有。床是房东提供的,锅和小案板也是从房东那里借来的,碗是自己购买的,面也是从房东那里买来的,只能吃面条。面条是用面粉换,就在下面不远处的小街上,十分钟可以跑个来回。火炉房子里有,里面还住着两个人,通过认识知道都在一个乡上,从来都没见过面的同乡相聚在这里,都纵容他做饭,小街上的饭菜好贵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下井工不惜钱,不爱钱,有今天没明天的日子,说不定今天下去就永远上不来。
  金锁开始还没有这种意识,在他们诉说下,才慢慢地有了这样的意识。可是,他还没有到过井下,不知道井下是个什么样子,在上面先实习一个月,矿上让新来的人逐渐认识煤炭,知道煤炭。他虽然中途没什么东西可拿,也不吃,确死命地拉架子车运煤。
  慢慢地,他学着同室人的办法,烙些死面饼带上,在中途休息时食用。一般都是换面条吃,自己也没钱买菜买肉,感觉一天一天地瘦。可是,他咬紧牙关,坚持着拉回数。
  这个煤矿是福利矿,是大矿下属的单位,专为职工,领导搞三产。所以,水电和矿上的领导员工全是大矿的,三个矿长一个书记,一个技术员,会计出纳,两个采煤工,构成一个王国。她们几个里面有两个女同志肩负出纳会计,其余都是男人。以上这些人都是正式工人,其余的全是雇来的,什么发牌子的三个人,煤场捡块煤和装车的,井下井上所有人都不含旱涝保收,干一天有钱,不干没钱。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干起来得心应手多了,知道怎么快,怎么拉得数多,也知道煤矿有严格的制度,安全第一,生产第二,决不允许私自行动,更不允许违章操作。发牌子的都是女人,不是矿长的亲戚就是书记或者职工家属。牌子是指头宽的、二寸长的铁皮,一端一个圆孔,挂在发牌子的女人身边,拉一次给你去一个,还在监督车子装满,保质标量。金锁慢慢地和这些女人混熟了,自己装的架子车再也不用装哪么满。
  这时,心情渐渐好了起来,也和矿上的人混熟了,觉得日子过得很快。太阳准确无误地从东方升起,使这山沟有明媚之感。山也变得好看而完美,连周围的人也变了,鼻子和眼睛回到原来的位置上,觉得他们都是东方人。十七天一晃就到月底,他没有想到工资这么快就发下来了,七百六十元钱像个长眼睛的小狗,怎么看怎么可爱。他亲了一口装进贴心的衣兜里,心跳都加快了。他跳跃着跑向架子车,架子车飞也似的向前滚去。
  矿上的领导和员工都认为金锁能吃苦,就把他调到井下,让他带领一个班拉煤。井下拉煤分三段,第一段是把煤装上架子车,拉到斜巷,然后挂上钩,让卷扬机拉到平巷,再由一个人拉出去卸到煤场。这样,第二段是斜巷,第三段是上面的平洞。
  他由一个人带着去熟悉了一下环境,很快就干了起来。他从底下一直干到上面,每个环节经人指点很快就学会,只觉得顶上很恐怖,特别是一架矿柱和另一架矿柱之间夹着的石头,会不会突然掉下来,还有挂钩的钢丝绳接口牢固吗?
  领他的人似乎看到他的心思便说:“你就放心,顶部要蹋下来先有矿柱,矿柱承受不住压力会有响声的,只要听到响声就跑,不会像土一样,一下子就下来的。另外,你看头顶的防爆灯管,钢丝绳都有人定期检查,还有安全员,瓦斯检查员。这不是个体小煤窑,不管工人死活的。你开过会吧!哪些禁止一定要牢记,规章制度一定得遵守。如果谁不听指挥,及时反应到矿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十几条人命。”说完还叫来大工,就是架矿柱的人让他配合金锁,一定把安全放到第一位。那人走后,他才知道那人是技术员。
  
  70
  
  阿井矿每年到了此时都要招收一匹合同工,赵冬海领来的两个侄子也是借这次招工顺利地进入大矿。各个小煤窑上的拉煤工到了此时进入大矿也很多,多半人开始来没事干就进入小矿,慢慢地寻找熟人,寻找门路千方百计地挤进大矿,大矿和小矿完全不同,每天八小时,活轻不说,安全也有保障,更让人们欣慰的是劳保和待遇都有,几乎和正式工差不多,不同的是井下的正式工越来越少,都干技术活,或者开电瓶车,调度或者指挥,从不到掌子面上来。
  这个小矿上一下子走了二十多人,精明能干的,有眼力能吃苦的全都走了,余下的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人,都是老油条,骂上不理,说上不听。也许里面有逃犯,也有打架不敢回家的人,更有领着人家老婆躲在这个山沟过两人世界的。所以,金锁在这个空挡里被矿上领导任命为班长,拉煤的人严重短缺,矿上不断地在招收,通过矿上的所有人,只要愿意来,能吃苦都行,年龄也不太限制。
  金锁领着一个班,一共十五个人,这些人看上去很像龙王手下的虾兵蟹将,没一个整齐而精干的小伙子,老的老,残缺的残缺,干活缓慢,拖拖拉拉,有的斜着眼,有的一瘸一拐,还有没耳朵的。看到这些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滋味,这里干活凭的是力气,他们都这样的怎么干活?他尽量让年轻一些的人跑斜巷,他们腿脚利索,年长的跑上下平洞。他看到这些人产生一种无名的惆怅,难到他们和自己的境遇一样吗?说话尽量地委婉和蔼,让他们齐心协力,共同把这事搞好,尽量多拉煤,多挣钱。来到这里的人,不管是干什么的,都是为了钱而工作,为了养家糊口而当埋了没死的人……
  几天下来,人们一个个高兴得眉开眼笑,都说以前的班长如何如何,金锁只是笑笑。谁累得不行了他及时上去替他干一会儿,遇见危险,难干的事第一个冲上去,让手下的人目瞪口呆,一个个暗暗佩服着这个来矿不久的班长。他从不怕死或者顶上掉下来将他埋掉,觉得这些都是很正常的事,自己给柳儿买戒指,走的那刻已经对于死没有概念了,亲人都死光了,也想跟着他们去另外一个世界。虽然放不下柳儿和孩子,他的爸爸让他烦,非常讨厌他,和他闹过几次,常永峰是个又丑又硬的石头,自己不知是庸俗了还是自以为是,反正和他闹不到一块,还骂过让他滚。这事柳儿和母亲不知道,看在柳儿的情分上没有对谁讲,如今想起来非常痛心。他只能干活,用重苦力的劳动来遗忘那些可悲的记忆。
  这时,他的活轻了许多,还不断地钻研着,老跟在技术员后边看,跟着技工学习架矿柱,跟着采工打眼放炮,测量瓦斯。其实,这些活一点也不难,只要人勤快,多长心眼,再加上大胆,见学就会。
  这个矿不像正规大矿,有平面图,掘进、回采,水压支柱,摇控指挥,皮带传输等,这些都没有,只有架子车,寻大矿留下的煤柱,把这些东西拉出来。
  他和采煤工配合得很好,又听指挥,再加上全班团结一致,齐心协力,煤的吨位一直遥遥领先,还帮助矿上的工作人员,为他们义务向家里送煤。有些人听到他送煤,都来让他帮忙,每到零点班,他就偷偷地派两个人,把煤送到他家。这样,会计,出纳,发牌子的,以及技术人员见他就高兴地打招呼。
  这事矿上也知道,从不说,让手下的人过舒心日子,好好地工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安全地出煤。以前,都是自己偷偷地向回拉,既费事又费力,自从金锁到井下后,一下子解决了他们的负担,一个个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有些班长狂妄自大,为什么要给他们家拉煤,又不挣钱,黑当瞎火的走山路,读的是什么?
  第二个月下来,他领了一千五百元钱的工资,人们还鼓励他回去接媳妇,给他解决房子。可是,他一心想挣钱,在接媳妇的同时,想还清她家的那笔债。煤矿的日月在上下班的路上,也在每天换衣服的简易澡池里,机械地、周而往复地干着,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拉煤,洗澡。洗澡也是一个用篱笆围起来的,表面是泥皮的房子,里面有个水龙头,火炉和大洗衣盆,坐在盆里洗澡。随着天冷,洗澡换衣特别难受,冻得发抖,也洗不净,那黑像贴在脸上或者脖子上一样。
  矿上又来了五个,分别给每班加人。金锁这个班来了一个赵长龙的小伙,人非常精干又有眼色,矿上也很注重这样的人,所以分给金锁,知道他善良,和谁都能对上脾气。金锁觉得矿上在培养他,就和他两个跑了一段时间的绞车巷,下去时跑着,听着钢丝绳和架子车的哗啦声。上来时听着钢丝绳张紧的蹦蹦声,还有卷扬机的声音。因为谁都不愿意跑绞车巷,下去时跑的腿酸痛,八个小时不停地跑,就只能由新来的担任这份工作,也是长期以来形成的一种模式和规矩。
  日月像快马,眨眼地功夫金锁在矿上干了八个多月了,闲下来就会想起柳儿和甜甜,不知道她们是胖了还是瘦了,变成什么样子,感觉雾雾地。每次通话一下子又想不起来说什么,知道她在邻家接电话,又不好意思说恩爱的话,多次让柳儿交手机费,她总说没用,太费钱,不知寄回去的钱干了什么?
  八个月以来,金锁没有一天不想柳儿,特别是最近,这种思念越来越强烈,几乎一下子想飞回去。不过,他现在还不想回去,有个消息从上面传来,他不知道是真是假,等证实了才能动身。不知到什么时候养成写日记的习惯,这种习惯只要遇到大喜大悲,或者走到十字路口就写。这时,他又提起笔,想了很久才低下头写到:
  今天是二OO一年古历四月初六,我不知道何去何从,又一次站在人生的十安路口,不知道向左还是向右。不知道别人的十字路多不多,而我,老被命运逼得走投无路。它让我徘徊,让我彷徨,让我像树叶一样随风漂流。我听着风声,看着天地,看着鸟儿起飞,看着不尽的沙漠,谁告诉我,我该向哪里走……
  天,老是一付漠不关心的样子。大地,依然是一付尴尬神态。只有清冷的月光,笑着走进来,转一圈没有说什么又出去。窗外,灰朦朦的山上夜莺正在鸣叫,不知是悼念亡灵还是叫将要死去的人。
  我趴在床上,听着火车的汽笛声、和矿车倒煤的声音以及选煤楼上的声音,使我想起砖厂,想起建筑工地和娜娜。每个声音都是那样地响亮,一次次地敲打着我的心。我多么想回去,接来甜甜和柳儿,又多么地想躺在三口之家的炕上,感受家的欢乐,家的甜蜜,还有相亲相爱,夫妻云雨的快感。然而,这里有变故,不得不使我暂时收住这些狂喜。
  现在,我趴在冰冷的床上,想起好多的往事,不知自己来到世上,是受苦受难来了,还是体验各种不同人生。也许,我是人类使者,在了解,体会人在不同阶段的心态,在不同处境下的意志,和承受能力。月亮拨开云又走了进来,她的笑容多么地像爱妻的脸,滑过时在我头上抚摸了一下,我一下子觉得她是柳儿的手,既光滑又温热。
  我看了一眼钟表的指针,它快要指向零时的时空,我希望它折射一下,把我送到柳儿的时空里。我想,我俩太遥远,几乎坐飞船也不能到达,只能用这种方法。柳儿;你睡了吗?你的爱人正乘坐月光从窗里走进来,让我吻一下你……
  金锁写到这里心酸起来,一颗泪珠从眼角滚下,落到床单上,床单一张嘴把它咽了下去,连印迹也看不到。
  
  就在金锁徘徊的时候,正式通知下来了,这个煤矿被封掉。矿上的人都匆忙着去办自己的事,各自寻找自己就业岗位,领导跑自己的位置。来的太快了,也很突然,这说明国家对于小煤窑查封的力度和决心,也可能因为是大矿下属的煤窑,一听到号召,大矿的领导便做出快速反应,保全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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