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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68

作品名称:月光下的金柳      作者:邹满文      发布时间:2020-09-16 11:04:54      字数:55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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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锁三十九头小猪如雨后春笋,齐刷刷地生长起来。他想把这些小猪和母猪全部卖掉。太累了,也不想呆在家里。家里的水太急,漩涡太多,略不注意就会掉下去。他想走出去,留下一些空间来,让各人都想想。当然,这个时候是农民逮猪的时节,人们纷纷来看他的小猪,看价格适合就买一只。一个晚上,他坐在常永峰的房里看电视,甜甜坐在炕上,秀秀抱一会,常永峰抱一会。金锁看到他们都很高兴,就把想了多日的话说出来。他说:“我不想养猪了,太累了,年纪轻轻地老在猪群里,不是割草就是喂猪,连全家都弄的不得安宁。”
  常永峰说:“你看吧!我认为是好事,作为农民有了家畜才是根本。”
  秀秀急着说:“你按你的想法去做吧,给咱留下一头母猪我来喂,一家人闲着,养一头猪过年。”
  这一次他们全家五口人坐在一起说到深夜,只有金锁话少,偶尔说上一两句,还得想好。
  他的猪很快就处理完了,价格多是秀秀和女儿在讨价还价。因为金锁脾气太直,总怕别人不要,一心想尽快解决。
  金锁把售猪钱全部给常永峰,前后加起来还差三千多。余下的他向常永峰保证,以后一定还上。常永峰说:“只要你有这份心就行了,家都是你和柳儿的,还算得那样精细。”
  他把猪处理完才松了口气,觉得神经都松弛下来。他回到自己的家,站在猪栏旁静静地看,仿佛那些猪依然在,正哼哼着等他倒草,喂食。那剁草板透了几块了,圆棱棱地像眼睛一样看着他,心里涌起一阵阵波澜。这波浪全是醋,酸溜溜地。他无法描写自己的童年,也无法斑斓自己的青年,只有爱情像蜜罐一样把他掉进去,无力自拔。本来,他想在家成就一番事业,让柳儿永远在自己身旁,虽然辛苦,总能甜蜜地在一起生活。现在,什么也没有了,觉得自己也无用,做什么事都很困难,也很费劲,几乎不得安宁。他不想提命运二字,可是,这两个字老和他过不去。他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常永锋会带给他很大的麻烦,略一疏忽就变成过不去的坎。人说,女婿和儿一样,殊不知女婿再好不是同姓,人都是有私心的,这才结婚两年多,以后的以后又不知如何!所以他选择逃避,躲去锋芒。
  麦子很快黄了,大地被镀上一层金。这一派金色在风的驱使下很好看,有时像浪,有时像漩涡,更多的时候让人想起海洋来。金锁刚休息了数日,又投入到夏收当中。他每天起得很早,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从内到外,直至大门口,几乎永远都很净。过路的人说:“这家院子净得能擀面。”
  他慢慢地学会忍让,学会躲,遇见事第一个问妈。他很少和常永峰正面接触,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去讨脸色看。柳儿和妈妈像两个使者,从中联络,从中周旋,尽量使家庭和睦而安宁。
  麦子很快被联合收割机收完,饱满而金黄的麦粒晒到场上,是那样的好看,黄灿灿地,仿佛这不是麦子,是满场的金豆。金锁拉着拖鞋坐在树下,看着麻雀悄悄地落在场上,叼上几口又回到树上,那机警的神态十分可爱。凉风从地面吹过来,金锁散懒地睡在麻袋上,看着柳树孔中的天,天全是瓦蓝瓦蓝的碎片。这些碎片形状各异,大小不等,随着风掀动柳枝,形状和大小也在改变。这时,鸟粪从树上掉下来,“叭”地一声落到身旁,粪粒溅到衣服上。
  他很生气,起身捡来石子扔了上去,几只喜鹊扑楞楞地从树上飞起来,旋了一下才飞向远方。他用木耙拉了一回麦粒,看到场边树上的杏子,几下子就爬了上去。场的另一边,一辆四轮拖拉机飞快地在场上转圈,车轮下的麦草被蹬起,又被碾子压实,一圈一个印儿。碾子被拖拉机拉着,把麦草碾得既白也柔软。烟囱冒出的生烟,和碾子下张起的麦土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雾,经风一吹,似散非散,老远就可以闻见。这些麦草里并无麦粒,是把生硬的麦秆碾绵软,以便喂牲口和出售,要不碾的话,没办法粉碎,更谈不上喂性口。
  金锁拉起裤子在腿上挠着,似乎很痒。不知怎的,麦土都落到肉上,使腿的表面既黑又难看,还十分的痒。但是,他坚持着,想很快把场上的麦草堆积起来。再碾一场就完了,所以很用力,狠不能一下子把活干完。他挑麦草一杈紧似一杈,杈头上的麦草也很多,只听咔嚓一声,杈把断了,身上的衫子被劈开尖茬挑烂。柳儿急着过来看伤着肉没有,金锁红着脸说:“没事!”
  常永峰看到很生气,无端地弄坏农具,嘴张了几下终于没有说什么,只是脸色难看得如同亡人模样。没有多少日子,麦子晒干装进囤子,麦草也垒成一个很圆的垛。金锁很快把家里安排好,在姨夫那里借来一百元钱,准备上路。
  他不知道姨夫为什么这么爽快,一口就答应了他借钱的要求。他低头向回走,怎么也想不通。这时,一个老头迎面走来,见到金锁便说:“娃,你把那些猪卖的太便宜,你知道你姨夫的猪娃卖了多少钱吗?”金锁摇了摇头。
  “人家每头猪平均在二百上,你连一百五也没卖到。如果你喂到现在,说不定快到三百哩!”
  说罢,那老汉摇了摇头,叹息着走了。金锁感到心一阵阵刺疼,仿佛有无数针在扎。回到家,柳儿正在捏杏子,他也蹲了下来帮忙。柳儿看见他捏杏子,笑着说:“你把院子里的杏干装了,太阳过去就有潮气。”
  金锁弄来袋子在装杏干,杏干很好,膘厚,肉美。他随手尝了一个,嚼起来很甜。他说:“这是曹杏晒得吧”
  “那当然,别的杏子哪能晒出那样的杏干。这些杏干早被订走,过两天会有人来取。”
  说这话时她显得很自豪,连金锁养猪时的神情一样。柳儿怎么也不想让金锁出去。她说:“农民就是种地,再搞一点养殖,能过得去就行了,别把自己弄的狼狈不堪。人只有七八十年的日月,走过一天再也找不到了,争名夺利,多了少了,到头来还是空手而归。”
  金锁听到她说话很吃惊,似乎,她突然变了,变得成熟,变得豁达,天和地被她一眼就看透。金锁看了她好大一会才说:“你说得很对。但是,作为人,来到这世上,总不是为造粪而来,应该干些轰轰烈烈的事。农民咋了,农民里也有企业家,也有出人头地的。我不想这样下去,成不了岳飞可以做秦桧。为什么咱们老要受穷,低三下四地求人做事。要知道,经常低头走,时间长了就成了驼背。我就不信天地这么大,找不来可去的地方。”
  他停了一会又说;“你原来不是这样呀,突然来个一百八十度。”
  说完亲切地看着柳儿。柳儿说:“我看到你养猪的前前后后,也从小看着父亲一路走到今天,你们两个男人的背影不同,可作为男人的志向是一致的。父亲刚回来那阵子衣着整齐,干啥总放不下身份,眉宇间多少透出残存的阶层气息,随着岁月的侵蚀,什么都没了。我曾经为父亲叫屈过,也不相信他会变成这样。但是,这是事实。人都有老的时候,说不定咱们老了还不如他。”
  说完这些话,柳儿眼里透过忧伤,仿佛自己一下子走到父亲的这个年龄上。金锁知道她动情了,作为儿女谁不爱自己的父母。而他,想爱也没有父母,似乎没有这个权利。
  他轻轻地把柳儿揽进怀里,认为她就是自己的父母,姐妹,世上最亲的人,没有她自己也失去活的意义。小甜甜睡熟了嘴还在吃奶,那小嘴一动一动的样子十分可爱。他不由自主地在小嘴上亲了一口,怕是胡茬扎了她,她的小脑袋动了几下,依然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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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亮太清亮了,几乎把院子里的各个角落都翻遍,到处都有它的足迹,连柳儿的房地上都洒下一片银光。
  金锁说:“我要走了,路费都借到多日,就是不想开口对你说。我多么不想离开你和甜甜,多么想永远躺在你的身边,那怕穷的只有一身衣服,一口饭,只要在一起,咱们分着吃。就是住在草蓬里,只要在一起,快乐地看太阳,听月亮,数星星都行。因为,是你给我欢乐,给我幸福,给我人生的转折点,和你成为夫妻,我从来没想过,甚至还在梦里。当我摸到你的脸盘和身体才知道这是事实。好多个夜晚,你睡了,我起身看着你,就想,真的和你成为夫妻了吗?觉得不是,又情不自禁地看起你来。
  我知道你爱父母,也爱我。可是,我不能同时和你父亲掉进水里,让你左右为难,必须走出去,去闯另外一个天地,然后带上你和甜甜,等你父母实在老得不行再回来,一起把他们养老送终,你说行吗?”
  柳儿听到这些话,眼睛都湿润了,更紧地贴在他的怀里说:“我知道,知道你会走,你是个不愿受约束的人,也是个极不安分的人。不过,不论你走到哪里,要知道我柳儿永远爱你,想你。”
  说完泪水像倒豆子一样落了下来。
  他走的那天,特意叫柳儿送她。柳儿心乱极了,略质疑了一下,便去推自行车。本来这里有车,金锁却要到永胜坐,她很不理解。当然,要她送可能还有另外一层意思,想共同走一段路!
  金锁捎着柳儿向前驶去,看着田野玉米和黄黄的麦茬,觉得他们很整体,像在列队欢送。风很轻,刚好掀起树叶。树叶很不情愿,勉强地抬起手,在和他告别。大地被太阳晒得冒出一丝丝气,像似很不精神。
  七月的太阳很凶猛,走了一会,金锁觉得热汗涔涔。不知那里飘来一片云,才觉得有点凉意。他的心情很沉重,一路的花红柳绿都是那样暗淡无光。他的话很少,也不急着去赶车,因为他没有目标,不知到那里去?去干什么?
  他和柳儿来到永胜,让柳儿推车等他一会,去买点东西。柳儿站在那里,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几乎天昏地暗。她偷偷地掏出从妈妈那里要的一百元钱,捏在手里怕自己忘记,等金锁回来给他,金锁没有说自己去哪里,干什么活,是不是又去砖厂,听金锁说那活好累。
  过了一会儿,金锁走到她面前说:“我给你买了一枚戒子,虽然只有几块钱,却是我的心意。城里人结婚都有这个,而咱们结婚没有给你买。这次出去如果能回来,我再也不走了。假若回不来,你就找个人嫁了,不要招什么上门女婿,太累。”
  柳儿听到这话,看到这只戒子,泪水刷地流了下来。随口问:“你打算出去干什么?怎么会回不来呢?难道你不要我和甜甜了?”
  “我说的是假如,怎么会不要你俩!”
  “那就别说不吉利的话,我在家等你,一定得回来。”
  “好!只要我找到活,就回来接你!”说完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他强装出笑容,为她擦干泪水说:“你回吧!叫你来就是为这个。”
  柳儿递给他一百元钱说:“我要等你上车才走!”
  金锁不想要,让自己留着,柳儿硬将钱塞进他的手里。金锁说:“照顾好自己和全家人,我永远爱你。你走吧!我看看你的背影。”
  柳儿看到他坚决的态度默默地转身,一边擦眼泪一边骑车走了,老远还回过头向他招了招手。金锁的热情随戒子和柳儿远去了,心和身都瘫软下去,慢慢地就了下来,擦着泪水。他觉得眼前是白茫茫的海,波涛汹涌着,看不到一只船,也没有一只鸟。自己站立在小小的孤岛上,不知向那里走。
  这时,发往兰州的最后一班车在小站停下,他迟疑了一会儿走上车去。这辆车上的人并不多,座位上稀疏地坐着几个旅客。因为上兰州需要两天的时间,发车也不需要早晨,从正宁发车,到了永胜镇快十二点,金锁早就打问好的。他坐到车上,旅客似乎没睡醒,神情淡漠,只有两个跟车的男女很活跃,一会上去,一会下来,前后叫嚷着让旅客上车。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车才上路。这辆车不紧不慢,一路摇晃着向前行驶,似乎不是长途车,而是公交,每个路口都有上下人。这车一直驶出庆阳地界才快了,似乎在跟山峦上滚动的太阳赛跑,加足马力向前飞去。
  不知过了多久,汽车在一个院子转了个圈停了下来,跟车的扯起破锣嗓子在喊,下车了,明早六点发车,这里有吃有住,管好自己的行李。
  旅客们抬起头看着窗外,几盏昏黄的灯在房檐下,显得吝啬而淡漠。有人问:“这是什么地方。”
  一个说;“是平凉。”
  有的人下车看了看,一点都不像城市,也不知方向。这时,跟车的又说:“这是郊外的一家饭庄,吃住一条龙,为了方便咱们就住在这里。”
  有人暗骂着说:“我们是旅客,有权选择旅馆和饭馆。”
  但是,一个个还是默默地去食堂吃饭,登记房间。金锁住的是四人间,他既不要高档的,也不要通铺,认为通铺不安全,高档的费钱。身上只有二百多块钱,不知多久才能找上活。本来,他想上砖厂,那活太重,也没前途。
  他又想起柳儿,那神情叫他难忘。他临走时,柳儿还偷偷塞给他一百元钱,是她跟母亲要的,千叮咛万嘱咐,每句话都刻骨铭心。想到这里,喉管里像卡着什么似的,草草地吃了碗烩面就爬在床上,即不想洗脸,也不去洗脚,老盘算着向那里走。
  他想着心事,看着进来住宿的人,想从这些人的脸上和身上捕捉信息,他们都是干什么的,是好人还是坏人?房子并不大,四张床已占去一大半,过道的尽头有床头柜,对面有电视机,另一面有两张椅子和一张桌子。这些陈设既简单又陈旧,有些地方还露着污垢。
  进来的三个人中一个年纪较大,从皮肤到衣着像是工人。另外两个人就不一样了,几乎和自己没有什么区别,甚至还不如自己。旷且,清瘦而悠黑,衣服失去颜色不说,还像是别人给的,衫子过大而裤子很小。他看到这几个人的相貌极其平常,没有歹人的那付嘴脸,便坐了起来,顺手给他们摔过烟说:“来,抽一支。”
  那个老实一点的笑了笑说:“不抽。”
  其他的人已点燃了,坐下来看着他说:“你去哪儿?”
  金锁吐了口烟说:“我也不知道。”
  三个人惊奇地看着他说:“那你向哪里走呢?”
  他轻飘飘地说:“那里能挣钱就向那里走。”
  慢慢地,他们聊了起来,从方言上了解到,他们是同乡,是金锁老家人。他们相互问了村名,才知道他和爷爷在一个镇上赶集。听到这里,他又想起爷爷和奶奶,轻轻地叹了口气。
  金锁毫不保留地说了他养猪的经过,和家里的矛盾以及所欠的债务。他们听了金锁的经过既赞许又替他难过。当他们问起金锁老家还有什么人时,金锁一下子伤感起来,从父母一直说到爷爷。他们听得一个个目瞪口呆,不知说什么好,都为金锁的遭遇难过。
  年龄大一点的人说:“人就是这样,过着起伏的生活,每个人来到世上没有平坦的大道,走在小路上一点一点往大路上赶,只要努力,会好起来的。”
  最后,提到金锁找工作事,他沉默了一会问:“你想干什么样的工作?”
  金锁勉强笑了笑说:“这能由我吗?我想干的事全是泡影,已经把命交给天了,随波逐流吧!”
  这个人看到他悲凄的样子说:“咱们既是同乡,也住在一个店里,这算是缘分。只要你能吃苦就跟我走,我给你找个活。不过,工作是很危险的。”
  金锁哈哈一笑说:“我把命都交给天了还怕危险?”
  那人看到他豁达的样子说:“那好,就跟我走。”
  说完几个攀谈了起来。听到这话,金锁悄悄地下去买来烟和酒,两袋花生米,几个人边吃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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