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迁怒于人（二）

　　这时，祝安炮带着医生赶到。医生叫康建武！邻村牛堂寺的，长得淡眉小眼，蒜鼻方口，脑门放亮，胖乎乎的，像庙里的弥陀佛！见两人伤势颇重，康医生赶紧放下药箱，赶紧给王立宝修补鼻子，并给邵盼头敷药裹伤，忙得不亦乐乎。家丁们也把黑狗尸体拖走，挂树杈上剥皮剖腹，剔骨切肉，配上葱、姜、花椒等佐料，炖得烂熟，乐陶陶地喝酒去了。
　　话分两头，
　　且说冯剑背着艾凤玲往苏庄而去。他到底背负一人！行走不快，累得汗流浃背，也没能摆脱追兵。进了苏庄！冯剑莽撞地闯进张海贵家中，喊道：“婶子！快救凤玲！”成玉梅正坐门口发呆，见他身如水洗，艾凤玲一身是血，顿时叫苦道：“我的娘也！这是咋弄的？”冯剑焦急道：“凤玲受伤了，快麻里（点）救她！”成玉梅脸色苍白，没了主意。
　　冯剑见状，急忙问道：“俺大叔治啥去了？”成玉梅道：“和杨伯岭、张海彪一伐（起）上沈塘看热闹去了。”冯剑急得打转，催促道：“得赶紧把凤玲藏起来，保安团这就锻（追）过来了。”成玉梅惶恐道：“就这么大点地方，藏得再严实，也得叫人家翻出来呀！”冯剑知她说得有理，也是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大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就听贺志岩喝道：“挨家挨户地搜，不信能飞上天去。”情急之下，冯剑把艾凤玲背进里屋，往床上一放，拉床单盖上，奋然道：“挡在门口，不能叫他们进来。”娘俩救人心切，一齐冲出大门，却与一步跨进院的张海贵撞了个满怀。冯剑大喜道：“大叔！你可回来了。”张海贵见他俩慌张，也是大吃一惊，急忙问道：“恁娘俩这是咋啦？出了啥事？”冯剑语无伦次道：“凤玲受伤了，在床上藏着呢！保安团就是来抓她的。”张海贵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两个小祖宗！恁俩又戳（惹）啥祸了？”成玉梅责备道：“这个时候了，咋还净说废话呢？”张海贵干巴巴道：“人家手里有枪，人多势众，咱不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嘛！”成玉梅焦燥道：“总不能叫他们把凤玲抓走啊！快想个法子吧。”张海贵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喃喃道：“搜查的已封门了，只能跟他们拚了。”正说着，贺志岩、仝可训、老绵羊带着七、八个保安团丁闯入院来。冯剑和张海贵、成玉梅不约而同地挡在了门口，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贺志岩见了冯剑！吃了一惊，惊诧道：“你咋在这儿？”冯剑生死置之度外，反问道：“这儿既不是你家，也不是俺家，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吗？”贺志岩上下打量着他，奸笑道：“冯剑、皮少爷！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你了。”冯剑也嘿嘿一笑，揶揄道：“贺大哥、贺志岩！咱俩可是老朋友了。”贺志岩脸色一沉：“有人跑进了这个当院，你看见了吗？”冯剑矢口否认道：“我一直在当院里站着，啥也没看见呀！”贺志岩微微一笑道：“没看见不等于没有，例行公事，我们得搜查搜查。”几个如狼似虎的保安团丁推开冯剑等人！就往屋里闯。冯剑知贺志岩两次差点命丧艾凤玲之手，两人有着刻骨仇恨，要是叫他发现艾凤玲！后果将不堪设想。冯剑冲上前去，拦住他的去路，喝道：“姓贺的，别欺负人……”话音刚落，被仝可训劈头揪住，拿枪逼进墙角，动弹不得：“动一动就打死你！”冯剑挣扎不脱，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上。老绵羊的眼欢：“里屋床上有人！”团丁们不禁大喜，嚎叫着一窝蜂地冲进屋去。
　　张海贵手持木棍！挡在门口，像头暴怒的狮子，喝道：“你们敢闯民宅，我跟你们拚了。”老绵羊吓得退后一步，上下打量着他，问道：“张海贵！你敢挡着不叫搜查？”张海贵怒目横眉道：“俺干闺女病了，睡在床上。恁几个大老爷们！闯进屋里，不是欺负我张海贵嘛！”贺志岩冷笑道：“你干闺女？大热天在床上蒙头大睡，也不怕捂出一身痱子。”冯剑急忙道：“她发疟疾……”仝可训喝道：“又没问你，还不老实点？”几杆枪把他逼住，喝道：“别动！”
　　贺志岩、老绵羊仗着人多势众，一拥上前。张海贵措手不及，被团丁夺下木棍，摁倒在地。贺志岩、老绵羊就往屋里闯。成玉梅披头散发堵在门口，抱住老绵羊的胳膊，哭喊道：“俺犯啥罪了？”老绵羊发狠道：“你家窝藏刺客。”成玉梅叫道：“谁窝藏刺客了？”老绵羊道：“既然没窝藏刺客，为啥不叫搜查呢？”不由分说，把她推向一旁。老绵羊、贺志岩直扑里屋。张海贵挣脱团丁束缚，拚命喊道：“别碰俺干闺女！她病了……”便被一胖团丁拦腰抱住，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里屋传出一声惊叫，短暂的寂静之后，就听老绵羊喝道：“张海彪！是你……”张海贵也是一愣：床单被老绵羊掀开，床上躺着一人，竟然是张海彪！老绵羊一脸怪笑，冲他调侃道：“张海贵！你干闺女就是这个熊样的？”
　　张海贵略一愣神，厉声喝道：“张海彪！你咋跑到俺屋里来了？”张海彪从床上坐起来，见他怒容满面，不由得心中惶恐，嗫嚅道：“大哥！我……”张海贵得理不饶人！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老天爷也叫你披张人皮，竟然干出这种下作事来。”张海彪一脸尴尬，哭笑不得，争辩道：“大哥！我……我干啥下作事了？我不是……”张海贵哪容他争辩，转身冲刚刚挤进里屋的成玉梅劈头就是一个耳光，叱骂道：“你这个熊娘们，趁我不在家中，竟敢勾引男人！我的脸面全叫你丢尽了。”成玉梅猝不及防，被打得眼冒金花，半张脸肿胀起来。
　　成玉梅被打愣了，瞠目问道：“张海贵！你特（因）为啥打我？”张海贵瞪着血红的两眼骂道：“我活了四十多岁，有儿有孙，堂堂正正一个人！名誉一下子叫你毁了。”成玉梅怔怔地望着他，委屈道：“别血口喷人！得拿出真凭实据，我找伟（啥时）丢你的人了？”张海贵怒道：“你还要啥证据？张海彪就在床上，刚穿上裤子。”成玉梅愣了半晌，喃喃道：“我的娘也，他这是从哪儿钻出来的呢？”张海贵冷笑道：“装得挺像，也不嫌丢人显眼！”成玉梅两眼呆滞，哭喊道：“我装……我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张海贵！我跟你拚了。”咬紧牙关，一头朝他撞去。张海贵心里一颤，胆怯道：“你干出这种丑事，倒得理了？”慌忙闪身躲开。成玉梅收脚不住，一头撞在老绵羊身上。
　　老绵羊正笑吟吟地观看热闹，猝不及防，竟被一头顶翻，跌了个跟头，恰巧磕在墙角的铁犁头上，额头上磕出一个口子，顿时血流如注。老绵羊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狼狈不堪。老绵羊怒极，气急败坏地喝道：“成玉梅！你敢打我？”操起一根木棍，朝她当头打去。成玉梅见他血头血脸，张牙舞爪，顿时惊呆了——眼看脑浆崩裂，命丧黄泉。
　　就在这紧要关头，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张海彪从床上跳下，劈头把木棍夺下，厉声喝道：“那年你讹走我五十块现大洋，还拐走我一头小毛驴，今天又跑来害我！弄得俺弟兄俩撑眼皮（吵架），闹出这么大的误会，我揍死你这个龟孙羔子！”挥拳就打。贺志岩等人莫明其妙。老绵羊措手不及，被一拳击中太阳穴，登时眼冒金星。老绵羊拚命挣脱，刚要接腔回骂。张海彪哪容他继续嚣张？双手揪住他的衣领，往怀中猛地一勒，使出了吃奶的力气。老绵羊顿时眼前一黑，差点背过气去，木棍失手掉在地上。贺志岩等人也醒过神来，扑向张海彪！
　　就在这时，只见周世昕满头大汗，慌里慌张地闯了进来，见状喝道：“到底是咋回事？”张海彪道：“老周！你给评评理：老绵羊忒不是熊，那年他讹走我五十块现大洋，还有一头小毛驴！”周世昕翻眼瞪着老绵羊，虎视眈眈，厉声问道：“五十块现大洋是咋回事呀？毛驴又是咋回事？你可得好好说说。”老绵羊当年昧着良心，讹走张海彪五十块大洋，生怕旁人知道。往日还可，今日更是提心掉胆：此事牵扯到王立宝！而他刚混上“王少爷！”成了县长公子！炙热烫手，足以要他的小命。
　　老绵羊见张海彪旧事重提，本就暗吃一惊，又经周世昕诘问，登时傻了眼。须臾，他涨红了脸矢口否认：“他……他这是血口喷人！张海彪！你是从那儿弄来的大洋呢？”底气却已不足。张海彪两眼血红，喝道：“我血口喷人？今天在老周跟前，非得把话说清楚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