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传闲话谝是非是种娱乐

　　姜红莲开了街门一看，果然是想着回来的女儿从城里放学回来了。母女俩照面还没说上两句话，二红突然走了过来。姜红莲一看，姚文国刚吩咐了她谁也不见；这……她很难为情地说：“二红，家里来客人了，有事，嗯——明天再说吧？”
　　二红轻轻一摇头，说：“嗯——你把文国大哥叫出来，我就跟他说两句话。”
　　姜红莲一时为难了：“这，那个……”
　　“怎么，他不见我？”
　　“啊不，他正和客人说话呢。”
　　“姜老师，你把他叫出来一下，我就跟他说几句话。”
　　屋子里的姚文国透过玻璃窗看到了街门外的二红。他心里嘎登一下，‘坏了，门就开着，她硬要进来还真没治。自己嘴肿成这样不想见人也不能见人嘛。’
　　二红怎么都要见姚文国，姜红莲跟她说不下，只好返回来对姚文国说：“文国，真是不巧，没看见二红就到了跟前，她非要跟你说几句话。我看她手里不知拿的啥东西。”
　　姚文国满脸不高兴，叹叹气说：“干啥不小心，紧吩咐慢吩咐，这种情况就不能让外人进来么。这，不行，我得出去见了她。”
　　姜红莲也为姚文国膀肿的嘴觉着难堪：“可你嘴成了这样……”
　　“不怕，拿口罩吧。”
　　姜红莲拿出口罩，姚文国戴上帽子戴口罩，手脚忙乱戴不好，他在耳边掖了一下挂带匆匆向外走去。
　　姚文国到了街门前，在二红面前站下，问：“有事就说，二红。”
　　二红一看姚文国戴着帽子、口罩，心疑他病了：“哟，你病了？我是来给你送烟的。”
　　姚文国没客气，接过烟拿在手里。
　　“怎么了，感冒了？”
　　“啊，是，是感冒了。看……”姚文国就着话题想真实发挥，他做出要打喷嚏的样子，二红闪身躲向一侧。他仰着脑袋空吸了几下想招个假喷嚏出来，不想这个假喷嚏也有劲，一下把口罩吹打下一边垂吊在左耳上。
　　二红一看惊愣了一下：“呀，大哥，你的嘴怎么了，咋感冒这么厉害呢？看那肿的。”
　　姚文国又紧手掖好口罩，装出唉声叹气的样子说：“唉，自从上次你打了我，气的。”
　　二红虽觉这话不实，但也不能说什么，只是随口说：“是嘛，哼。”
　　姚文国晃动着脑袋，仍显出宽怀大度，说：“那会儿肚里生下的气，这些日子才慢慢从嘴上憋出来了。没关系。”
　　二红生性是个藏不住真话的人，她不相信姚文国的话，撇撇嘴说：“尽胡说，哪有那事。大哥，我上次打了你特后悔，这条烟给你抽了，就算我没打过你啊，铆平了。”
　　“行，没打就算没打，不计较。这我抽上你的烟了，更不计较。”
　　“好好好，不说了。忙你的，我走了。”二红说罢匆匆离去。
　　姚文国一回到屋里，郭冬宝就好奇地问：“嗳——大姐夫，刚才我看你和那个女人干嘛呢，神神秘秘的？”
　　姚文国做出个优雅的动作摘了口罩、帽子，得意地哼哼着干笑了几声，把手里的烟拍放在炕上，盘起腿稳稳地说：“冬宝观察问题挺仔细，几眼就让你看出来了。”
　　姚文国的个性是肚子里藏不住事，舌根儿下压不住米，对于别人的倒霉事还乐于渲染。二红和大猴子这件事，他给自己的智商打了好几个一百分，满心的得意程度像是喝了一碗热乎汤。每想到这件事总是美在心里，神秘的惬意感停留在脸上，脑袋总要摆动几下。本想逢人便说，见人就讲，但碍于姜红莲下铁令封了他的口，决不允许他在村里露出一个字，可是把他憋坏了。今天连襟两口子来了，既是自家人又在城里住，说这事正是恰口，可算是遇到释放爱好的机会了。他搬着脚踝骨收了收腿挺身坐好，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郭冬宝和姜红菊说：“最近我遇到了一件特别特别有意思的事，这是件考验一个人智商的大事。故事就发生在刚才那个女人身上。”
　　郭冬宝一听来了兴趣，脑子一激灵便问：“呀，特别特别有意思，快说，啥事啊？”
　　此时的姚文国已完全不像个病人了，倒像是一位能说会道的语言艺术家。点起烟“哧溜”吸了一口，尽显高深莫测款款而谈：“听着，通过我讲的这件事，你们就能看出我的智商高不高；高不高，当场便知，是我嘴说自己高呢，还是做出的事就高。”
　　姜红莲在厨房听到了姚文国要说什么，她走出来严肃地对他说：“我再给你说一次，你别给他俩瞎扯。你答应过人家，不该说的事就别说。看那样子。”
　　兴致被打断了，姚文国半张着嘴不知该说啥，但丝毫没有停下来不说的意思。他看着郭冬宝和姜红菊，撇着笑微微地抖动着脑袋表示他没法儿讲。
　　郭冬宝听故事的兴致才上来了。又点头又眨眼催促他，且看着姜红莲说：“没事儿大姐，都是自家人，有啥不能说的。说吧。”
　　姚文国对郭冬宝摆出无奈状，斜眼瞥着姜红莲说：“他们俩想听嘛。再说了，他俩又不是外人，住在城里，这话传不回村里来，就跟没说一样。”
　　姜红莲告诫他说：“你说吧，我离你远点儿。就你这嘴，迟早要出事。”
　　姚文国一看姜红莲离去，他拉开架势打起精神清了清嗓子，说：“人，要想让人佩服，你必须得做出让人佩服的事才行。对不对？”
　　姜红菊十分了解姚文国说话暂时不入主题的毛病，于是她有意客气地提醒说：“大姐夫说吧，肯定是个好听的故事。”
　　郭冬宝有些等不及了，催促说：“大姐夫说话就这个毛病，总爱卖关子。说吧。”
　　姚文国并不觉得卖关子是个毛病。他提提神眼睛一亮，说：“冬宝，这话让你说对了。我小的时候，我爷爷爱给我讲评书，他是村里的说书人。讲评书一开始就是卖关子，等关子卖得差不多了，把人们的注意力也集中好了，这才……”
　　“快点讲吧，咋这么多事呢。”郭冬宝打断他的话。
　　姚文国不在意别人催促，仍是得意地说：“看，卖个关子，听的人急了，再说话就有吸引力。”
　　郭冬宝闭着眼睛恳求说：“快点讲吧。”
　　姚文国微微一笑，这才开口：“长话短说啊。说刚才跟我在街门口说话的那个挺漂亮的女人，她的小名叫二红。
　　四年前，二红的男人叫小牛，是个放炮能手。村里那会儿开山放炮修梯田，小牛是炮手，当时有一门死炮没响，小牛一个人跑过去查看，结果人到了跟前，死炮活了，轰地一声巨响，连人带石头带土崩起来都到了山沟底。可怜的小牛给炸死了，那女人成了孤身一人。”
　　姜红菊点着头深感惋惜。
　　姚文国说：“事情出了，无可挽回，九头牛拉不回短命鬼呀。可怜的二红，就是刚才那个女人，从那以后到现在，干巴巴地熬日月，孤苦伶仃受折磨，形影相吊守活寡。日子过得清汤寡水不叫日子。”
　　郭冬宝似在纠正二红的不当之处，也觉着她太笨：“守啥呀守，长那么漂亮，赶紧嫁人完事儿。”
　　姚文国说话一般守不住主题，说到这儿又想到了他的弟弟姚伟武，这又开始说弟弟：“我有个二弟叫姚伟武，经人贩子介绍，娶了个外地的特别丑的胖媳妇还给跑了。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姜红菊轻声地纠正说：“大姐夫，先说二红。”
　　“这不就是说二红嘛。自从二红的男人被炸死后，我二弟，掉转身就看上二红了。”
　　郭冬宝插话说：“我看人家长得不错，你给说说不就行了，多好的事啊。”
　　姚文国傲气地扬了一下脑袋，说：“事情要那么简单的话，像我这样的能人也就没用了，显不出来了。”
　　郭冬宝轻蔑地笑了笑不在意地说：“快拉倒吧，见了面说一声的事，看把你显摆的。”
　　姚文国不屑于理会地摆摆手，继续说：“你好好往下听。我二弟，忠厚、老实、善良、勤劳，在优点方面跟我有好多相似的地方。”
　　“哎呀你说话真啰嗦，你二弟和你一样不一样没关系，你说二红就行了。”郭冬宝又忍不住了。
　　姚文国泄气了，耷拉着脸恹恹不乐地说：“嫌啰嗦别听了。”他一转身拔出烟来点上。
　　郭冬宝陪着笑脸赶紧说：“讲，讲吧，我慢慢听着，保证再不插话。”
　　姚文国匀匀地吐出一口烟接着讲：“我二弟没出息，这辈子吃的就是人的亏。我这个当大哥的再不能不为他着想了。”
　　郭冬宝做出要“哭”的无奈状祈求姚文国说：“大姐夫，说二红的事，不要说你二弟有出息没出息。”
　　姚文国这下真不高兴了，撅起嘴眨么着眼说：“你要嫌啰嗦我就不说了。别人说话你都不会听。”
　　郭冬宝又是点头又是赔笑：“不不不，不嫌不嫌。说吧。”
　　姜红菊责怪郭冬宝：“干么你郭冬宝，好好听大姐夫说。大姐夫，甭管他，你说吧。”
　　姚文国又立直了身子，整个儿神情进入一种神秘状态：“去年老秋的时候，有天晚上，天黑得特别厉害，那是伸手不见掌，对面不见人。就在那个夜黑风高的夜晚，有一件让人想象不到的事，怪事，就发生在刚才那个女人身上！”
　　姜红菊愣了一下，说：“哟，真吓人，看不出来啊。啥事呀？”
　　“听我说，简直是无巧不成书啊。那天晚上我刚好出去要给户人家看病，就在去的路上，天黑得像是把口大铁锅给扣下来了，‘唰——唰——唰——’阴森森地刮起了怪怪的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