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考虑个人问题

　　这期间雪梅来信反响强烈，当她接到我从仙游糖厂去的信，告诉她已转业到工厂时，她又立即回信，信中热情洋溢地说：
　　
　　亲爱的家良：
　　自从接到你从复员大队来信后，我和妈妈天天盼呀等呀，等着你回来，可是都不见你回来。我们以为你又回部队去了。今天接到你的信，那想你已在厦门参加了工作，进工厂当了工人。
　　亲爱的家良，你是建设祖国的人材呀！我是多么的羡慕你呀！我和妈妈听了都为你高兴，希望你在厂好好学习技术，将来成为一个出色的技术工人。为祖国的社会主义建设作贡献。我在校一定要好好学习，将来也像你一样为祖国社会主义建设出力。
　　盼今后多多来信，并祝你身体健康，精神愉快！
　　雪梅
　　1958年5月8日
　　
　　没有想到，雪梅来信会对我这样热情，进工厂当一名工人对我这样重视，反应这样强烈。
　　亲人们的鼓励，使我暂时安下心来学习了。如今我唯一苦恼的就是工种问题，我心里想，雪梅只道我进厂当了现代化的产业工人，可她还不知道我在厂里是干什么的，要知道我在厂里是个烧锅炉的司炉工，一定会看不起我呢。唉，这个问题怎么办？以后回到厂里总还得要求厂里让我调动一下工种当个电工才好。
　　时间是一日一日一月一月地过去，一晃我们这批复员军人转业到工厂已经好几个月了。
　　我们来到工厂后，下班后也常到外面田野里去散散步，我和李永根，来到清静的仙游街上和美丽的木兰溪畔，都常见一对一对情侣在那里谈情说爱。厂里和培训队里年轻的姑娘们和小伙子们，或互相约会，或经人牵线搭桥，下班后黄昏月下，对对成双在那里拍拖（闽南话谈情说爱），不免使也已到了谈恋爱年龄的我们这批复退军人们也考虑起个人问题来。有几个复员军人们已经和培训队里的几个姑娘们经人介绍挂上钩了。
　　河北人柳文彬，一个长的挺高大漂亮的小伙子、53年入伍的报务员捷足先登了。找了个脸上有几颗小雀癍的身材窈窕大眼睛的厦门姑娘。起头躲躲闪闪扭扭捏捏的，后来逐渐公开起来；接着是一个厦门本地的姓蔡的复员军人开始追起一个长辫子的小姑娘来。但那个女的不大愿意，而男的死乞白赖地紧紧地追她，下班以后总见那两个人不接不离地在街上或木兰溪边游逛。但总的来讲，这批复退军人来到工厂后，想在当地找对象不是那么容易。
　　我们本来想，像复员大队周中队长当时给我们讲的那样，“在工厂里找一个，小两口一块上班一块下班，有了孩子，往要工厂的托儿所里一放，这有多好”。
　　可是到工厂后一看，却不是那么回事。一来我们是外地人，闽南人说我们是伯公（北佬），语言不通，讲话吃力，厦门姑娘们并不欢喜外地人。
　　二来我们拿钱太少，当时复员军人才三十二元一月，退伍军人还只有三十元。在培训队的姑娘们拿十五元一月的生活津贴费，找个男的三十几元一月，两人加起来还不到五十元，感到结婚后生活太拮据，婚后日子不好过。
　　姑娘们如愿意找外地人，在厦门找个军官，一个少尉起码也有七十几元一月，所以当地的姑娘们不愿意找复员军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复员军人，因资格老，又多拿二元钱，有的还是党员，打算以后在厂里要做骨干的，还有干部给他们牵线搭桥帮助找一个。
　　对各方面条件比复员军人还要差一点的退伍军人们，那就几乎无人过问了。没有想到我们这些退伍兵们在部队时低人一等，总说义务兵，义务兵，到地方后在找对象上也低人一等呢。
　　自然，我们也有点自尊心，好的找不来，差的也不要。再说我们年纪都要比复员军人们年轻几岁，我们一时还不急着想结婚。只是感到人家都在找我们也应该找一个了。
　　天涯何处无芳草，人间自有真情用在。人是不能看死人的，俗话说虾有虾路，蟹有蟹路，各人自由各人的门路。退伍军人们在当地找不到，就向家乡发展。
　　感到找厦门人本来就不理想，在这里和本地姑娘结了婚，将来一辈子也别想调回去了。找个家乡的，虽现在一时不能在一起，将来总有希望调回家乡去的。于是好几个退伍军人就在家乡找女同学，有的托家乡的亲戚朋友介绍也在家乡找到了女朋友。比如从舰艇退伍的浙江黄岩籍义务兵，他就在家乡黄岩找了一个高中毕业生——他当年的同学，见她白同学安置在厦门，在我们回到厦门后，还特地过来厦门看看。我看见过那姑娘，长得非常漂亮。她在这里在她的男朋友带领下在厦门游玩了好长时间。
　　男人们是没有秘密的，年轻小伙子在一起时尤其如此，他们在一起；特别是和知心朋友之间，总常常谈起婚姻恋爱的事情。每当家乡有娟秀笔迹的来信，大家就互相猜测、探问，谁谁有了女朋友，谁和家乡的女同学好上了，听说谁和表妹定下终身。这些事情是很快就会被大家哓得的。
　　人在那种环境中就会受那种思想的感染和影响。我在这样的环境中自然也考虑起个人的恋爱问题来。因为我当时也有二十三岁了嘛。我的思想也并不是很单纯的。
　　我虽然有了师傅的女儿小雪梅，而且已通信好几年了，还已经有点经济联系，不单我对她是有意思的，小雪梅对我也从感激之情逐渐对我有了爱慕之情。特别是当我进了工厂之后。从“盼今后多多来信”的字句中也可以看出一个少女的心思。
　　但是我来到厦门工厂之后，听中队长说的，就在工厂找一个，一起上班一起下班的话，我的思想也活络起来。等来到厦门之后，见厂里培训新工人来了一大批年轻漂亮的姑娘，我的心也动了一下，也梦想在当地找对一个呢。因为雪梅毕竟太小，她如今才十六岁，才读到初中二年级，还要等多少年呵？而且她一年一年读上去；等她读到大学毕业，倘若她变心了，不要我了，到那时候我可就后悔莫及了。这种事在社会上是屡见不鲜的。
　　二来，我在厦门工作，雪梅在家乡读书，毕竟彼此距离也太远了。既使雪梅对我始终如一，将来结了婚，两人一年探亲相处十几天也不是办法，徒增想思之苦，结婚和没结婚也没有什么两样，依然享受不到家庭的温暖，而要想调回去谈何容易。这样想想，要想在这里安心工作，婚姻问题最好也在这里解决。在这里成家立业，那最好在这里找一个；顶好也能在培训队里的姑娘中找一个，那就可以实现指导员和中队长讲的，“两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有了孩子往工厂托儿所里一放”那种理想了。
　　但是一到仙游糖厂，待了两个月以后一看，事情并不像当年中队长在复员大队时对我们说的那样理想，厦门姑娘的眼界高得很，连政治地位和经济条件比我们这些退伍军人好一些的复员军人都很难找她们。
　　在指导员和劳资科长帮助下，五一年当兵的老资格复员军人王雪城也才勉强找一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福州姑娘。她是从福州机电学校毕业分配到鹭江甘蔗化工厂的。她分来之后，也一道来到仙游糖厂实习，据有人讲走近她身边还有一股腋臭的。
　　复员军人们找对象都那么难，何况我们这些退伍军人们。而我的条件更差了一些，因为我才一米六，属中等偏下的小个子，又是个外乡人，工资仅三十元，自然就更难找了。但我也只是想想而已。一来我已有了小雪梅，二来我有自知之明，不会去随便找人家姑娘。
　　有一次，一个随队在厂学习的技术员，开玩笑地对我说：“张家良，你要不要找？我给你介绍一个，化工组那个小胖子我介绍给你好不好？”
　　那个女的身材只有一米五几，胖得像个柴油桶，而且长得也不好看，这给我以巨大的剌激。虽然那个技术员也只是开开玩笑对我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给我介绍过。但我还是感到像侮辱了我一样，从此他再也不理睬那个姓吴的技术员了。同时也使我下定了决心，我决不在此找对象了。我感到我的雪梅要比这个矮胖姑娘强千倍，只要从雪梅前不久给他寄来的一张照片上来看，只是她的年纪还小一点。论长相比这里在培训队那个最漂亮的梳长辫子姑娘也差不多。
　　从此我在这个问题上一门心思转到了家乡。
　　但是，是不是就是雪梅呢？我当时还不敢肯定。因为我想到人家这里的人把我看得那么低，也使我产生了一种自卑感，我觉得雪梅是那样的美好，使我感到我配不上她了。而且原先我们的关系还是一般的关系，或者说是师兄妹的关系，虽然有点经济来往，但那几元钱又算得了什么呢？而且开头是师母开口向我借的，雪梅自己可是从来没有向我开过口呀。她根本没有许诺我什么，这样的情况能算什么爱情关系呢？
　　而且情况已经有点不很妙。当我在厂里接到她第一封信后，我也给她寄去了一封回信，给她寄了二十元钱，我说给你买些笔墨纸砚和另用用。可是她回信说，希望我以后平常不用寄钱给她，说她在学校里现在没有什么用，开学时要寄钱时她会告诉我的，希望我自己生活过得好一点，别太节约，或把钱寄回家去好了。
　　我感到，从这封信来看既表现她纯洁善良不贪婪的高尚品质，也似乎从侧面看她对我还是保持着一定距离。要说称呼，也倒是早就称呼我为“亲爱的家良”了，但是这个称呼，也是我先起头称呼她的。最早她代父母写信给我称我为“张家良同志”，后来我到了训练团时，她给我来信在名字上面加了个“亲爱的”。我对她说，以后别叫我亲爱的张家良同志了，就叫我名字好了，那多别扭。以后她来信果然不叫我“张家良同志”，就称我为“亲爱的家良”了。
　　但是当时她毕竟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并不知道这“亲爱的”三个字的深刻含义。不过是出于对我的一种感激之情，亲近之情，或是她纯粹把我当作一个大哥哥吧了，没有别的什么。可如今，要和她正式结为情侣，那还得正式向她说明，征得她的完全同意才能算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