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二
作品名称:天堂里的炼狱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20-08-22 09:15:12 字数:3370
除了形式主义的精神思想外,还有一点大家也是心照不宣——心理作用。
嘴巴上,鼻子上捂层东西就算是一项防御工事,这样既不会影响到面容一致的啼笑皆非,同时还能让自己显得与国家紧密相连,自然是好。
再有,单一的纯色调,花色的,艺术性的……诸多口罩就跟诸多品牌的化妆品,诸多味道的香水一样,一时间倒成了彰显自身个性的标签。就跟2008年北京奥运会上的记者们穿着李宁品牌的运动服装做采访、搞节目是一个道理,以另外一种植入的方式凸显出自身的存在感和价值,岂不更好!
回忆起那段疫情严重的日子,我在抚顺竟丝毫感觉不到来自疫情报告的危机感,紧迫感,无助感,相反,我还会时常跟好友扑克麻将,跟邻居象棋对战,跟家人畅聊人生。
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才突然发现原来穷也有穷的好处,当你真的无人问津时,你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最自由的,最潇洒的,就跟无人发现的隐藏于浩瀚地球中的某一处瑰丽绝美之风景一样,无人涉足也就意味着无人糟蹋,依然瑰丽而绝美,自由而潇洒。俗尘,给我滚远点儿!
这些话我没有跟王博说,王博自然也猜不到我在想些什么,他还在愤恨,且嘴巴上还会毫不留情地痛骂:“真他妈够可以的,就这种残次品也发给我们,让我们用,这就是鼎鼎有名的博众精工厂?我今天总算是服了,他妈的!”
难得听到王博爆一句粗口,很真实,也很应景。
其实,谁都会在不经意间爆出一两句粗口来,有困难时喊妈,气急败坏时骂妈,遇见仇人时也骂妈,这已然是我们生命中的常态。就跟饿了得吃,渴了得喝,困了得睡,憋着得拉是一个道理。只是苦了当妈的,生孩子的过程本就辛苦,生了孩子之后还要饱尝鞠育之辛苦,等将来孩子长大了,不在身边了,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开始了,还要承受被喊,被骂,被莫名其妙操的辛苦。
哎……想想,女人这一辈子可真不容易啊。
“行啦,你就别抱怨啦。不就是个破口罩嘛,不至于,啊,不至于。”我劝道。
“怎么就不至于了,至于,口罩这东西就是防御病菌的,他们拿残次品给我们用,就说明他们的脑子里只想着利益,不想着人命。我还听说博众精工厂给政府捐了几台口罩机,应该不是制作这种残次品口罩的机器吧。”王博气愤又无奈地说。
“叫你说的,他倒是想了,可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呀。”我笑说。
“捐出去的机器是好的,卖给别人的口罩也是好的,剩下的残次品就都留给我们啦。”王博说。
“这很正常啊,以前我在香肠厂、果冻厂干活儿的时候,那些不好的香肠啊,果冻啊,也给我们当福利发呀。”我笑说。
“那个不好跟这个不好能一样嘛。”王博说。
“一样。”我说。
“可别闹了,怎么能一样呢,你说的那个不好不是肉质的问题,也不是原材料的问题,就是形状啊,卖相啊差点儿意思。可这口罩……”
不待王博说下去,我便接了他的话茬,说:“我就跟你明说了吧,像我们戴的这种一次性口罩根本就不管用,你听谁说一次性口罩能防御病毒的?都是扯淡!反正啊,我认识的很多大夫都跟我说这种一次性口罩不能防御病毒;特别是在出了汗,沾了水之后。你想想,这大热的天儿,溜达溜达就汗流浃背了,还能管啥用啊。有一句说一句。这东西啊,它就是摆个样子,这不疫情期间嘛,应付应付潮流也就是了,不然人家看见你连个口罩都没戴,就会说你这个人有问题,轻的躲你远远的,严重点儿都容易打电话报警叫警察来收拾你!怎么,不戴口罩的就都得新冠了?戴了口罩的就都不得新冠了?胡说八道嘛这不是。”
“那你的意思,爱咋咋地呗?”王博说。
“可不就爱咋咋地呗,你是能管啊,还是你能把新冠治好啊,还不是一小时十六块钱的工资熬时间挣钱嘛。你知不知道,就这一个政策,救活了多少企业呀。我听说不少企业在疫情刚爆发的时候就开始转行卖口罩了,可能博众精工厂就是最早得到风声,投资干起口罩生意来了。还记得那个时候都是这种普通的一次性口罩,医用一次性口罩还是后面大批量生产的呢,最初的时候恐怕制造口罩都不需要资质,搞两台口罩机就是造,造出来就去卖,有的人那一段日子里就挣了上千万,真他妈狠。可后来就不行了,资质审批严格了,反正他们是尝到甜头了,见好就收,急流勇退,机器一卖,卷钱就跑。说句不好听的,这辈子吃利息都够花了。这个也跟老百姓认了个网络老师,懂得多了有关吧,谁都知道那种普通的一次性口罩根本就不能防御病毒,只是戴着让人瞧着你有自主防控的心,仅此而已。充实了市场,稳定了民心,这就够了,你说是不。”我说。
“你这么一说,也对噢。”王博说。
“本来嘛。再说了,这个东西它也属于市场经济的一种体现。你想啊,老百姓们因为疫情搞得失业的失业,买卖黄了的买卖黄了,好多场所全都禁止营业了,除了超市,除了必须要用的食品和生活用品之外,政府还能拿什么刺激百姓消费呀?自己挣钱少了,娱乐场所停了,除了手有余钱的对着手机充值,再没有任何消费了呀,也只能靠口罩拯救市场了。”
“枪毙都不为过!”王博恨恨地说。
“这个我说得可不算。不过有一说一,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有谁强买强卖,你说呢。”我说。
“傻呗。”王博冷峻且无奈地说。
“要不怎么说咱中国人就是有钱呢,甭管多钱,只要能保命,花多少钱都不在乎,砸锅卖铁也无所谓。可真的能保命吗?其实就是个心理作用。俗话说得好,人傻钱多,要不怎么外国人经常说咱中国人是冤大头呢,连个坐便都要跑到人家疯抢,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抵制,我都替这些人丢脸。当然了,一种是真有钱,这种人的钱估计也不是什么好道儿来的,花了也就花了,就认贵的,越贵越好,赔了,被骗了,也不说,怕丢人,权当买个平安了。再一种是好跟风,一听见有什么风吹草动,那个怕呀,那个争啊,人家有,那么我就得有,不然总感觉比人家缺胳膊少腿似的。”我苦笑说。
“一群傻!”王博沉声说。
“可不就是一群傻嘛。但话又说回来了,人家有钱呀,人家是真有钱呀,咱没钱呀,所以人家有傻的资本呀,咱没有呀,咱只能精打细算,能省则省呀。”我说。
“你没买过高价口罩?”王博问。
“我压根就没买过口罩。”我说。
“疫情这么长时间,你连一个口罩都没买过?”王博惊呼。
“没呀,买那东西干啥,我又不戴。”我说。
“出去呢?”王博问。
“朋友给了我五个口罩,说什么看我脸上啥也没有,害怕。就这么地,他给了我五个口罩,可我在家的时候就用了一个,从疫情用到现在,平常也不戴,就是到有检查的地方逃出来戴上,应付一下检查,让我通过就行,剩下四个我都拿这儿来了。”我说。
“平常不戴,出门戴上装装样子?”王博说。
“不然呢?”我反问之。
“你狠,你比我可狠多了。我不行,我可没少买口罩。”王博说。
“因为你有钱,而有钱人往往更怕死。”我笑说,却是一脸的苦笑。
王博再没说什么,他当然明白,若非怕死,谁又愿意花钱买口罩,甚至买高价口罩以解纯粹的心宽呢。
我没有再跟王博聊关于口罩的话题,我看得出来,这小子一定买过高价口罩,只是他却不好意思跟我实说,嫌丢人,怕我笑话他。毕竟他看我一分钱没花依然生龙活虎地活着,他心里面难免会不平衡,不是个滋味,且认定这所谓的高价口罩说白了就是个幌子,安抚心病的幌子。
他现在的模样就跟我认识的一些人在网上贪图便宜买低价高档品牌被人说成买了假货一个样,心里面不痛快,却也只能强忍着。
其实要我说呀,高价口罩买了就买了,不能说它一点儿用都没有,毕竟它保住了你的性命,至于是不是靠它保住的性命,有实际意义吗?没有,只要你能这么想,心里面就会舒服很多。
同样的,那些买了假高档品牌的人也是一样,起码你穿着它或者戴着它在一些俗人面前完美地填充了你理想层面的虚荣心,得到了一些向你投来的羡慕或嫉妒的眼神,你应该满足了。至于后面碰到了懂行的,毫不客气扒出你的虚伪时,你也要多想一想,起码有人羡慕、嫉妒过我,这已经足够了呀。你之所以买所谓高档品牌的意义不就是为了这个嘛,别说什么假冒伪劣的高档品牌质量好,结实,耐用,那纯粹就是无的放矢喽。怕就怕那些俗人根本就不识货,连假装识货,装出自以为是懂行的样子都没有过,既不羡慕你,也不嫉妒你,拿你穿的,戴的,全都当成是从小商贩手里买到的地摊便宜货。而识货的人又不留情面,直言不讳讲你穿的,戴的,通通是假的,那你就真的悲惨喽。装而不爽,是之谓真悲惨。
看淡、看开这种事情真的很难,想必也只有我这样的人才能做到喽。
为什么?俗话说得好,无欲则刚,我都已经穷到这个份儿上了,自然有吃即吃,有喝即喝,泛困即睡;还哪管什么品牌,什么高档,什么危害,什么病毒,什么防御啊,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活着才最舒心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