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

　　我拍了拍王博的肩膀，劝道：“别再想这个问题了，毫无意义不是嘛。如果要是说叫人生气的事儿，还有一件事让我这好脾气都分外生气。”
　　“什么事？”王博问。
　　“我们昨天晚上签的合同不是十六块钱一个小时嘛，刚才那个老哥跟我说他们中介公司额外还给了他们每个小时一块钱的补助呢，每小时从十六块钱变成了十七块钱，按一天八个小时算，就能多挣八块钱。”我说。
　　“那不是很正常嘛。”王博不以为然地说。
　　“很正常？你可别看这一块钱不起眼，它呛不住积累呀。一天至少八块，一个礼拜呢？一个月呢？再赶上加班呢？同样一起干活儿，干一样的活儿，别人到月就比咱多挣四五百，你能受得了？”我说。
　　“别‘咱’、‘咱’的，那是你，跟我可没关系啊。”王博说。
　　“咋就跟你没关系了呢，你难道不赔啊。”我说。
　　“我不赔啊。”王博说。
　　“行，你牛，你心态好，啊，我可比不了，我现在心态都要崩溃了。”我说。
　　“我的心态一点儿也不崩溃啊，挺好的呀。”顿了顿，王博又说，“他们中介公司每个小时才给他们一块钱的补助，我们中介公司给我们每个人每个小时一块五的补助呢。”说到后来，王博竟不自觉地笑出声来。
　　“啊？”我惊呼。
　　难怪王博这小子这么气定神闲，敢情他们中介公司也有补助，而且比那个老哥跟我说的补助还要多出五毛钱嘞。
　　“啊什么啊呀，没啥好大惊小怪的，最多的还有每个小时给两块钱补助的呢，我昨儿在医院门口等体检的时候听他们说过。”王博说。
　　“一个小时多两块钱？那一天下来就多二十块钱左右。”我自言自语说。
　　“对呀，因为基本上每天都有加班，只要加班就挣钱，比你多挣。对了，你这么惊讶干什么呀，你们中介公司难道没给你们补助吗？”王博说。
　　“补助个屁！什么都没有。”我恨恨地说。
　　“真的假的？一般情况下，中介公司招小时工进厂可都有补助啊，就跟招月工资的普工给返金是一个意思。”王博说。
　　“没有，哪怕一毛钱，一分钱都没有，要不我能这么生气嘛。”我复恨恨地说。
　　“那就说明白你们那个中介太次了。”王博说。
　　“是他妈够次的。”我又恨恨地说。
　　读者千万不要把我当成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身为一个家境条件并不好的普通工人，跟别人一批进的公司，干一样的活儿，每个小时却少挣至少一块钱，换作是谁，相信心里面都会不平衡，都会崩溃。
　　很快，上午十点整，休息铃声猛地想起，对于此刻的我来说显得格外刺耳，就这两个小时，我就足足少了至少两块钱的进账。
　　莫要以为这两块钱不值一提，我们每天玩的微信群或者ＱＱ群，在里面所抢之红包，也才不过几分几毛，却也乐此不疲。这么一看，这两块钱，真的不少了，只是缺少了那一份“抢到”的刺激感和荣耀感罢了。
　　再比如在网上写东西，无论诗词还是杂文随笔，抑或者小说，又能赚几分几毛，可能累个半死写上万八千字还赚不到这两块钱呢。不然也不会有古之大哲讲出那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的至理名言来。
　　“走吧，别寻思了，下楼抽根烟，两个小时没抽烟了，你能忍住？”王博拍了拍我颤悠悠的肚皮，说。
　　“忍不住。”我说。
　　不光两个小时不抽烟我忍不住，一想到每个小时比人家少挣至少一块钱我就更忍不住了。
　　下到一楼，我们刷卡从智能电子手机存放柜里拿出属于自己的手机和香烟，然后径直出了大门口，坐在低矮的路牙砖上；在我们之后还有佳乐和崔若涵，我们四个并排坐在低矮的路牙砖上，主要是路对面的吸烟区的几张木质横椅在我们跑出大门之前就已经被人家给“占领”了。三楼毕竟是三楼，跟一楼、二楼比还是有一定差距的，人家上班时省时省力，休息时同样快速迅捷。
　　我和佳乐抽着王博递过来的硬包红色南京香烟，随即三人便聊了起来。
　　“你们两个得到什么消息没？”王博吐出一缕烟气来，问佳乐和崔若涵。
　　“没有。”
　　崔若涵淡淡地说。若非看到他本人的真实模样，而仅从他的嗓音揣测，相信无论是谁都会认定他是一个绝色美女，他的嗓音已经不能用悦耳动听来形容了。我不禁久久凝视他那脖颈处凸显的喉结，心中怀疑不止“这个声音怎么可能是男人发出来的？太神奇啦”。
　　“我也没有，我一直看他们调试设备来着。”佳乐说。
　　“看出什么东西来没？大专生。”我笑问。
　　“我又不是搞机械设备的大专生！”佳乐气道。
　　“合着就是什么也没看出来，是吧。”王博笑说。
　　“哎哟，你们俩，我是真的服了，哪有看两个小时就学会的高科技呀。真要是那么容易，就不叫高科技了。”佳乐又气又恼地冲我和王博说。
　　“关于机器设备这块，反正我是没太关注，看了一会儿，啥都没看明白，索性也就不看了。”我说。
　　“但你却发现别的东西了。”王博说。
　　“别提了，真他妈生气。”我恨恨地说。
　　“啥事惹你这么生气呀，啊，大哥。”佳乐问。
　　“还能啥事。我们不是昨天晚上一起签的合同嘛，人家不光一个小时十六块钱工资，还有中介公司给他们的补助呢。有个老哥跟我说，他们每个小时补助一块钱，可听王博说，他们每个小时补助一块五，还有每个小时补助两块钱的呢。再看看我们，一分钱补助都没有。”我气的将眼瞅着快要烧尽的烟头迅速掐灭，然后使出一招“弹指神通”，将烟头弹出老远，差一点就弹到对面的垃圾桶里去了。
　　“真的假的？”佳乐惊问。
　　“这话说的，我还能骗你呀，咱哥俩是同病相怜的人。”我说。
　　“那你有没有给小康打电话问问啊？”佳乐说。
　　“咦，你不说我都给忘了。哎，全都是被他们给气的，气糊涂了都。”说着，我赶忙掏出手机，给小康打去电话。
　　“这个你可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们中介公司心太黑。”王博说。
　　很快，电话通了，电话那头的小康就跟刚睡醒似的，或者说是被我吵醒的。我也没婉转含蓄，在同他礼貌地问了声好之后，直截了当，开门见山地问他我们因斯贝尔中介公司有没有给我们额外的补助。
　　“什么额外的补助？”小康竟在电话那头反问于我。
　　“你可真能装傻充愣装孙子，身为好几家中介公司的驻厂，你能不知道这里面的事儿？”当然，这些话我不能直言不讳冲小康说，我只能把我知道的一些额外补助的价格告诉他，最后问他一句，“我只想问你一句，因斯贝尔中介公司有没有给我们这个额外补助？”
　　“没有。”小康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好，我知道了。”我说。
　　“具体这个事儿你得直接向招你们过来的中介公司领导咨询，有些中介公司有这方面的补助。比方说干满一个月或者干满半年有一定数额的返金，这个是中介公司给你们的福利，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我只是个驻厂，是配合几家中介公司派遣劳务人员到博众精工厂工作的，其它的事不归我管。”
　　小康详细地解释给我听，但给我感觉更像是把自己的责任抛除，抛得一干二净。
　　“小康让我咨询把我们招过来的中介公司的人，就王哥或者之前我们第一次跟他在博众精工厂门口见面的那个老哥。”我撂下手机，跟佳乐说。
　　“行，那我这就给他打个电话。”说着，佳乐立即给那个我已记不起叫什么名字的在博众精工厂接待我和佳乐的老哥打去电话。
　　我再一次点燃一根烟，并且递给王博一根，而我知道佳乐的烟瘾很小，当我摆出从烟盒陶烟的姿势时，佳乐就向我摆手示意不需要。
　　我看着佳乐站起身来，跟电话那头的老哥聊了起来，可越聊面色越暗沉，越聊怒意越明显，我晓得那个混账老哥的回复跟小康的回复虽然有所区别，但宗旨确是一成不变的——没有补助。
　　“没有。”佳乐撂下手机，摇头晃脑地说。
　　“我就知道，所以没有问你。”我说。
　　“这就说明一个问题，你们找的那家中介公司是真的黑。”王博说。
　　“保不齐小康也得到好处了。”我怅然地说。
　　“他得到好处不正常嘛，哦，一个驻厂，帮好几家中介公司的人往博众精工厂送，还不给点儿好处啊，一分钱好处挣不到，给你你干啊。关键就是你们找的那家中介公司，太他妈黑了。据我所知，博众精工厂给我们每个人每小时的工资至少得在三十块钱左右，可能还得更多，他们只是分给我们十六块钱；剩下的还要分给小康一点儿，中介公司肯定得拿大头，可到底拿多大，那是中介公司的事儿。就比如我们中介公司吧，就少拿了一点儿，而你们中介公司就多拿了一点儿。对了，你们是哪家中介公司的？”王博说。
　　“因斯贝尔。”佳乐说。
　　“因斯贝尔？没听说过。”王博说。
　　“你干的时间不短，应该知道苏州市内的中介行业的一些情况吧。”我问王博。
　　“可拉倒吧，我干的时间也不长，我是第一次来苏州，跟你差不多，来这儿还不到半个月呢。”王博说。
　　“可我看你挺内行啊。”我说。
　　“内行我可不敢当，真正的内行是他，这小子在苏州干了一年多呢，我就是被他骗过来的，有什么事儿啊，你问他吧，差不多他都知道。”王博向我指了指崔若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