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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四

作品名称:天堂里的炼狱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20-08-22 10:09:02      字数:3363

  我看着崔若涵,问:“来,你跟我说说,苏州的中介一共有多少个?”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崔若涵说。
  “啊?你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我问。
  “那还用问,太多了呗。苏州的中介公司实在是太多了,吃这碗饭的人也太多了,不是众多的务工者,就是众多的人事经理。一个靠力气挣钱,一个靠脑子挣钱,靠力气挣钱的就咱们这样的,被中介公司指派到某个企业没日没夜的干就完事了。靠脑子挣钱的就是在一些招聘信息网上发帖子招人的中介公司的所谓人事经理,有的甚至还要雇一些水军来充门面,为的就是把一些外地的,不懂这边行情和价格的人骗过来,帮助解决苏州当地人不稀罕干的,挣钱少,又脏又累又苦又熬夜的工作。而企业需要技术人才或者工人,就只能通过中介公司招人。”崔若涵说。
  “你的意思,中介行业在苏州已经成为产业链了?”我问。
  “何止苏州,全中国哪个城市没有这种产业链呀。”崔若涵说。
  细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北京如何,上海如何,广州如何,深圳如何,就连五线城市的家乡抚顺不也有大批量的中介公司为来自天南海北的务工者找到虽不适合他们,却足以令他们养家糊口的工作嘛,与此同时,也在为各种企业注入人才或普工。
  准确地说,中介行业现在已经不是某一个城市,某一个省份的产业链,而是遍布全国的产业链,且仍如火如荼地进行着。
  为什么中介行业如此火爆?除了从古至今的沿袭之外,打西周时代开始的质人,到汉代的驵侩,再到唐代的牙人,再到近代的掮客,终到现代的中介,种类也变多了,涉猎也变杂了。但其初心却未曾有丝毫改变,即所谓吃完原告吃被告,两头抽钱。
  现代人只讲现代化的东西,毕竟古时候我不曾经历过,我也断不敢像一些大小说家里自诩的那样曾是某某时期的穿越者,我可没那么神。
  我认为现如今之所以中介行业如此之火爆,有两个极其重要的原因。第一个,增加就业岗位,毕竟岗位不只是公司高层和技术人员和普工这几种分类,中介公司里的人事经理不也属于岗位,不也得挣钱养家糊口嘛,以至于同样一份招聘信息,由招工企业出台,却要通过中间商;也就是中介公司之手进行较为细致的操作,这样也使得原本只有一份的工资可以拆分成两份,甚至不止两份,招工企业把应直接给付给员工的工资转给中介公司,再由中介公司高层视情况给与招揽员工的所谓人事经理一部分利润,再给与所招之技术人员或普通工人一部分利润,自己再抽一部分利润,如此一来,可谓一箭三雕,也算是变相增加了就业岗位,养活了更多人。诚然,作为普通的基层工人,我不得不多说一句,出工出力的我们显然挣的还不够多,却也只能默许这种行为。
  第二个,由于雇佣者是跟中介公司签订的合同,那么用工企业与雇佣者之间并没有直接的法律条款框架的诸多束缚,自然也就可以更为直接地行使作为用工企业这个真正意义上的甲方的全部权利。由于缺少合同的制约,雇佣者自然而然丧失了很多原本属于他们的福利待遇,包括根据国家规定务必由用工企业所要履行的三险一金或五险一金的基本权益,也包括按照用工企业对正式工按时发放的其它应应给付的各种诸如补助、分红、奖励等等。除此之外,用工企业还可以盲目地对于雇佣者进行使用上的严苛,以及精神上的折磨,一副爱干不干,不干你走的高傲派头,瞧着不顺心,不满意的予以清走,不能领会企业文化,不能严格按照公司要求加班加点工作的予以清走,时常病假、事假耽误本职工作的也得予以清走,且不必承担任何违反用工合同条款的赔偿,因为本来就没有合同,自然随心所欲,堂而皇之,颐指气使。甚至连出现工伤、工亡等事故,用工企业仅负连带责任便可,毕竟工伤、工亡的责任主体作为中介公司,而非用工企业。当然,用工企业还是要承担一部分责任的,毕竟确实是在他那儿出的事故嘛。但连带责任跟主要责任还是有所区别的,这也是用工企业心明眼亮选择中介公司作为缓冲台的根本原因之所在。
  特别是小时工的出现,不仅为用工企业缓解了工期紧张的迫切感,还能以最小的小时工工资的代价解决生产或修建的大难题,以免等工期宽松了,人员饱和了,还要面对一大批似累赘一般的员工与合同。同时,小时工工资的发放从某种意义上讲还能行之有效、不必躲藏的避税,仅一个雇员申报也就万事大吉了。
  这么一看,这一笔钱不光养活了像我这样的普通小时工,同时还养活了很多人。首先,用工企业逃避了缴税,并节省了为我们所要缴纳的基础的三险一金或五险一金,毫无疑问,企业赚了;其次,中介公司抽了我们一部分,甚至是一大部分人头钱,毫无疑问,中介公司也赚了;最后,我们从中介公司那里得到了就业的机会,进厂做工。虽然收入被抽了又抽,分了又分,但我们毕竟是有了一份相对稳定的工作,毫无疑问,我们也赚了,只是在开工资的时候务必要拿汗珠与人民币做一个等量式的换算,看看一块钱究竟能换算成多少滴汗珠,甚至是血珠。
  有赚就有赔,赔的是谁?就目前这种情况看,赔的只有税务部门。但税务部门毕竟跟我们平头百姓断不可比,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中共中央国务院直属的行政机构,小赔又怎么能算真的赔呢?再说了,我们赔了,往往无门无路可寻,可税务部门是决然不致束手无策,无门无路的。
  “到点儿了,我们回去吧。”王博说。
  “走吧,回去继续溜达去。”我说。
  “得好好学,就知道磨洋工,那怎么能学到技术啊。”佳乐嗔怪说。
  “你不磨洋工,你学到啥了?高科技这东西,得有人教,得循序渐进,你什么都不懂,一点儿基础都没有,就直接去调试区调试机器设备啊。别闹了行不行,我估计我们这几天肯定得从组装开始干。”我说。
  “不是‘估计’,是一定的。”王博说。
  果不出我所料,再次回到三楼车间,张光明又把我们从到调试区到处看看安排到去组装区看师傅们如何组装机器设备。
  嗯,这边比调试区看着就舒服多了,除了没有噪音之外,好歹能稍微看懂些了,各式各样的小物件,以及机器设备外部的主板、侧板、框架等等,全部按照操作台边上的台式电脑上的3D图纸逐一组装,直到组装成成品;再由接线工开始在机器设备下半部里的接线工序,红的、绿的、蓝的、黄的、白的……线的颜色不可谓不多,线也不可谓不多,且又是插头,又是线槽,又是电路板,又是接线排的;最后还要用扎线带捆紧,以免各种电线混在一起,不仅看着乱麻麻,而且将来需要修换也是件老大难的麻烦事。这接线工作非蹲即卧,确实不容易。
  凭我的观察,组装区跟调试区不一样的地方除了工作性质上的差别,还有两点不同,一个是组装区被分成好多小组。有专门负责机器设备内部小零件的组装,有专门负责门板框架的大件的组装,还有专门负责非蹲即卧接线装线的,而且两排十多个机器,每一个机器设备的组装进度也是不用,有的已近完成,有的才刚刚起步。而且组装区里的工人们就跟走马灯似的,一会儿手里拿着小盒子跑到货架上找指定型号的六角螺丝,一会儿推着平板车到备料区按照3D地图上的标注取接下来需要安装的对应数字的零部件,一会儿坐在操作台前一边盯着3D图纸看,一边将几种零散小部件组装成一个整体,看起来忙碌而又热闹,这与调试区那边一个调试员负责一台机器设备寂静无声的调试情况可大不一样。
  再一个我发现组装区这边的工人大多跟我一样,脖颈上佩戴着的尽是些白底,由黑色水笔写着工号和姓名的工牌,只有少数人才佩戴贴有本人一寸照片的工牌。而反观调试区里的人无一不是佩戴着贴有一寸本人照片的工牌,这难道有多么区别吗?
  满心奇怪的我便找到一个坐在操作台前组装小零部件的哥们问了句。他跟我一样,也佩戴着白底工牌。
  “我说哥们,咱们这工牌跟人家贴着一寸照片的工牌有什么区别吗?”我看着他那张戴着大框眼镜的大脸,问。
  “当然有区别呀。人家带照片的都是正式工。像我们这样不带照片的都是临时工。”他笑说,却不是微笑,而是苦笑。
  “原来是这样。这么一说,他们在工牌上都可以露脸,而我们这样的工牌嫌丢人,连脸都不敢露了,是这个意思吧。”我说。
  “哥们,你说话可真逗。”这哥们笑说。
  “还行,还行。”我笑说,也自知自己确实够逗的,但却属于苦中作乐的逗,而非本性上的逗。
  通过接下来跟这哥们的长聊,不仅他知道我的名字叫孙鹤,我也知道他的名字叫马永超,通过工牌看对方的名字毕竟不礼貌,只有彼此通过自报家门知道的名字才最开心。
  当他久坐之余,站起身来之后,伸伸腰,我看着看他那个之前藏在操作台下面的,跟我相差无几的大肚子,不禁笑说:“嚯,我以为你只是脸大,没想到你的肚子也这么大。嗯,要不怎么咱哥俩这么有缘呢,敢情是同病相怜的心宽体胖之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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