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回味还真有点苦苦的甜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一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08-18 09:38:50 字数:3492
一
时隔三年,二红嫁给了小牛,小牛又不幸遇难。她和大猴子的一次“偶然发生”,却被姚文国给蒙上了。一个天生丽质,淳朴善良,心直口快的漂亮姑娘,就这样接受着命运对她的一次次无情的摆布。无奈中一天天捱日子,寻找新生活的突破口。
二
自从二红上次拿扫地的脏笤帚摔了姚文国,这已经是第二次来家里向姚文国赔情道歉;说她不该拿带泥的笤帚摔他,全是她错了,年轻人不懂事,希望原谅她的鲁莽行为。这就是说,二红承认了她和大猴子有过那种销魂之事。
那天姚文国没说什么,暗自庆幸自己蒙事儿成功。他立刻给二红包了几样草药,说是化胎的,分明是发现得早,这样很容易化胎。其实那是几样下火凉药。
二红被姚文国的宽怀大度不计前嫌深深感动了,她连声道谢声声自责……
今天二红来家里坐坐是再次表示她对姚文国的粗暴无礼的歉意。
姚文国也怪气,身为他自己老说的堂堂中医,自己是端起身架的人,虽然二红用泥笤帚摔过他的脸,他不但不记恨,还就喜欢和二红说话。他撇下俩受伤的连襟,到了东厢房去见二红。二红见了他就站起身低了低头,显出愧对抱歉的样子。
姚文国这会儿越发显得“大度”起来。眯缝着眼,脸上的肌肉渐渐阔展,嘴角上翘双唇却合着,元宝式的造型。以此表示肚里虽然有气但能忍让。之后他才虚情假意慢慢地开口说话:“坐坐坐,二红呀,你来了我就高兴了。刚才在那屋和俩连襟说了点要紧事。怎么样,有事吗?”
二红又一次感受到姚文国那颗仁慈的心,歉疚的心情放松下来。她不自然地笑了笑,说:“大哥,对不起,那天我真不该打你,我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赖人。今天我再次登门向你赔情道歉。”
姚文国噗嗤喷出短笑,说:“没关系没关系,再这样说就见外了。你我之间谁跟谁;这就是不打不成交嘛。哈……”
“你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太年轻了。以后大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一定帮忙。”
姚文国摆着手玩笑似地说:“你拿笤帚在我脑袋上摔,又没外人看见,我不在意,就当没打。放心吧,这件事过去了。”
二红被姚文国深深得感动了,她看看姜红莲,感慨自己命运不佳,而羡慕姜红莲有福:“我大哥这人真好,打了他都不计较,这世上没他这样的好人。”
姜红莲只是点点头微笑作答。她心说,‘这样的人早该狠狠地抽。’
二红想想自己,再看看人家姜红莲,这是天上地下没法儿比啊:“嫂子你真有福,一辈子能和大哥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这是上辈子修下的德。”
姜红莲还是没说话,不置可否地笑笑,只是心里在说,‘唉,人哪!’
二红今天来找姚文国,还有个最主要的原因,她是想弄清有些悬疑的问题:“大哥,我跟大猴子的事,你是听说的还是?”
姚文国抬手止住了二红的话:“打住,你什么都不用想,我不会无风起浪的,也没什么人给我掏耳朵。这事过去了,我是医生,只靠脉象说话;由其是喜脉,有点儿就明显。”
姚文国一想起大猴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恨不能变成狼上去咬死他。在那个浩劫的年月,姚文国的父亲姚瑞,有一回被大猴子用绿豆绳子捆了个结实整到戏台上,说他那会儿给生产队的牛看病看死了,那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非让他承认是有意把牛看死的。
姚瑞冤枉,六月里的雪——天大的冤枉。一口咬死决不能承认自己干过那种丧天害理的缺德事。
大猴子风风愣愣像鬣狗一样扑上前,抬脚把姚瑞闪腰踹到戏台下。
姚瑞两眼一黑,三颗门牙蹦溅到人群里不见了。
这会儿姚文国很想搞清楚大猴子和二红那个事的来龙去脉,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借此机会狠狠地收拾一下大猴子,以雪父子之冤仇:“二红,我倒想问你一句,是大猴子到你家强暴你了,还是?”
“行了行了,你别问了,我不想说。”
“二红你记住,先发制人,后发要受到人治。如果说,他身为原治保主任,其实他就不能叫主任,也就是个哈巴狗带串铃——冒充大牲口;他就不算人,也就是一堆肉。他敢执法犯法,我替你到公安局告他,判他十年二十年的。记住,人恶人怕天不怕,公安局就是天。他纯属就不是个人,煮在锅里都没个人味儿。咱们都该收拾他!”姚文国越说越生气,嘴都在发抖。
二红还是摆摆手说:“大哥别说了。”
从二红的态度上看出,姚文国对大猴子的仇是没法儿报了。
二红临走的时候一再对他强调,千万不可对他人言及此事,不然日后不好做人。
姚文国当下对天发誓:“二红呀,我可不能因为你打了我就犯小心眼儿病。我对天发誓,我要对外人说就烂舌头烂嘴!”
对姚文国来说,赌咒发誓跟喝凉水差不多。
三
姜山老两口苦尽甘来,如今三食温饱无忧无虑;三个女儿三家人对他们非常孝顺,大小事都能为他们想到。本应是尽享天伦之乐的黄金时段;但他们的幸福观并没有建立在自己的独立范围,更多的是建立在为下一代人着想的基本点上。
俩老人现在最大的缺憾是大女儿姜红莲一家不能在城里生活,这一难以更改的事实潜藏在他们心底,虽是久远的既成事实,但绵绵的多了一份遗憾。
那时候姜山一家五口落户圪遛村,姜红莲已经十六岁了,从小跟着父母吃苦受累,磨练得门里门外的活儿都能干;懂事的她虽然年龄不大,但里里外外一把手,操的是大人的心,已能为父母分忧解愁了,总是让姜山在心情灰败的时候能注入亲情的暖流纾解惆怅。
家里的日子虽然清苦憋屈,但一天天看着孩子们长大了,姜红莲嫁给姚文国还算是个小富裕人家,再以后她还当上了村里的民办教师,总算看着苦日月快熬出了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姜山一家人在村里的不俗表现,圪遛村的人渐渐对他们改容相敬了,且敬重有加。说是老右,是改造对象,但不是坏人;是咱村里的好人呀。
姜山接到平反通知后准备回城的那几天,好些人都要去家里,盘腿在炕上坐坐,松解绷在心里的情弦,共忆往日朝夕相处的难忘时刻;刚走进圪遛村一段时间的那种偏见已成为历史的陈迹,分别是难抑真诚地要一表留恋不舍之情。
当姜山带着老伴儿,二女儿、三女儿要离开圪遛村回城的那天,丁山花抱着大女儿姜红莲哭得难解难分,人在悲喜掺半的时候正是眼泪最多的时候;悲的是落户圪遛村的时候是五口人,走的时候是四口人,独独把他们割舍不下的大女儿留在了村里,人是在,亲似断;喜的是终于熬出了苦日月,卸去了精神枷锁重新做了人,将要重新回到他们日思夜想失而复得的城里的家。
丁山花抱着大女儿流不尽难舍的泪水,道不完牵心的嘱咐,那真是柔肠百结,节节欲断,母女俩哭成了整疙瘩泪人。似乎这小小圪遛村载不动这许多遗憾许多愁。
时光流转如隔夜,雨过天晴乾坤朗。冰封雪盖的中原大地听到了党的号令迎来了春天,改革开放之声如春雨洒落浸润着神州大地方方寸土,万物复苏了,人们的脸上有了笑容了。
如今,一身轻松的老两口过起了美景如画上公园健身的日子。
老伴儿丁山花是个痛快人,她觉着甭管好日子坏日子,吃干的喝稀的,只要人好好过,咬着牙头拱地往前走,日子总能过出乐趣来。丁山花虽然没文化,可老伴儿姜山经常夸赞说她是位土哲学家,能把纷繁复杂的事物归纳成简简单单的道理;能把令人痛苦得想不开的事说出它最简单的理由。从而化忧愁为快乐,化烦恼为平静。
丁山花说话从来都是言简意赅,简单明了一针见血的土话,老伴儿非常爱听。姜山称她为土哲学家,她总是乐呵呵地说:“说吧,反正我不懂什么是哲学家。”
《西游记》书里说唐僧取经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正是对现实人生的真实写照。人来到这个世上,只有对艰难岁月有过切肤之痛的人,才真正懂得幸福的甘甜,才能品出人生三昧。
姜山老两口吃过那时候连农村人都吃不了的苦,受不了的罪,生活清苦到了极限,更别说精神上的负重。每年吃肉的日子只有一次,大年三十吃肉馅饺子。那顿饺子能把盼了一年的年味儿无限放大,能把浓浓的幸福感充溢到家里院里各个角落。三女儿姜红菊,一双乌溜溜的黑眼睛,灵光活现地看着饺子的眼神,那是幸福来临时的美好与激荡。饺子包好后,等待吃饺子的那一小段时间就显得“神圣”起来,是种静静的,切盼的,等待享受的时刻。
俩老人至今还是感觉这世上再没有比那时候吃的饺子好的东西了,那饺子能令人忘记所有,能沉浸在绝好的美味中,是种令人神情专注振奋的香。
有一年过年,小女儿姜红菊,大人一眼没看住,她筷子捉得短短的,闷声猛吃,嘴巴不停筷头不停,吃着吃着,嘴里含着饺子不动了,两眼发直,“啊”地一声吐出半个饺子,哭了;急得姜山两口子没招儿了,只是扶着她轻轻地拍打后背。至今想来那种凄楚的甜,汪汪涌动的记忆,令丁山花脸上挂笑眼里含泪,她对老伴儿五味杂存地说:“红菊贪嘴,就怕好东西没了。”
老人们回味的这些,那是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想想过去简直像是一场梦,但梦境中的点点滴滴仍清晰可见历历在目。看看现在,无处不在感受着社会普照在他们身上的阳光。
这鲜明的对比像黑白照与彩照搁在一起,它本身能跳出生活的语言。姜山无不感慨万端,心里的话总要挂在嘴边:“你看这会儿日子好过了吧,但吃饺子永远吃不出那么香了。”
丁山花擦了擦养眼的泪水幸福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