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
作品名称:天堂里的炼狱 作者:孙鹤 发布时间:2020-08-16 09:43:40 字数:3358
在我心里,始终在酝酿这件事“挂靠”的事,甚至连佳乐回到宿舍我都不知道。
“大哥,你寻思啥呢?”
佳乐脱了鞋,躺在床上,发出尴尬微笑地问兀自趴在床上的我。
此时的我根本就没有注视手机上的竞技游戏比赛直播,也没有伸手袋中的哪怕一小块锅巴。我仿佛吃饱了,又仿佛成了厌食者,更仿佛泥塑,看上去格外平静,但实际上内心深处却澎湃难安。
我还在想“挂靠”的事,有一句话说得在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套用巴尔扎克的一句名言作解——财富背后,必有罪恶。既然想要多挣钱,那么游离于人情世故、法律法规、非黑即灰中,也属正常,无论哪行哪业,总不可能通通都是按照最高标准,最高规定走的,总会在非内其外的过程中做些手脚,以最小的代价换去最大的利益。这种情况就跟吃饭夹菜是一个道理,连夹三口素菜叫吃菜,先夹一口素菜,然后连着夹两口肉菜,也是吃菜,后者就错了吗?不是。
恰如在北京当保安的时候一个搞工程的大哥跟我说的,其实竞标也可以依附于他人,然后从他人手上获得工程建造权。竞标其实也可以双方,甚至三四方私底下把酒唱歌解决,何必要把价钱抬得那么高呢,赔的不是所有竞标者嘛,各退让一步,中标的出价低些,然后把心里价位与中标价位的补差拿出来分给其他竞标者。这样在自己获得工程建造权的同时,还能结交一些道上的朋友,不仅可以逃避所谓规则上的惩治,还能为自己在未来的市场前景上铺满璀璨星途。说句最直白简单的话,虽然这种情况不符合程序,不符合规定,但钱包却很是受用啊,而且还交到了互利互赢的朋友。虽然彼此只能互利互赢,但在目前看来,也是朋友。真的强者,可以未雨绸缪,居安思危,但没有谁愿意整天未雨绸缪,居安思危。想着我哪天一贫如洗了,规定和法律还能不能帮助我,我的那些朋友还能能不能帮助我,那都是弱者的想法,难道不是吗?
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有什么是绝对的,为了绝对利益,儿女不是自己亲生的也无所谓,难道不是吗?
为什么无视规则,或者说想尽办法找规则之漏洞是可耻的,是不道德的行为?那是因为不具备这种能力和资格的人太多了,他们看不惯,他们认为这么一来失去了所谓的公平。然而,真的公平却很少见,不是吗?
我们经常会看到交警给那些违章乱停乱放的机动车贴条子罚分,作为无车之人,我会非常开心,因为太多的机动车严重影响了城市的出行,造成了大面积的道路拥挤。但大家有没有想过,那些车牌号上刻着红色字样和英文字母的车辆为什么不会被贴条子罚分,因为交警不敢。这是否也说明社会的公平是一个愚民的谎言?
潜规则,这个词不仅仅是涉黄,惨挖女人之背后裙下的隐晦,其实对男人,对权力者,对在这个社会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之所以我们痛恨潜规则,很大程度是因为我们没有介入潜规则的资本和实力,我们即便介入了,充其量也是被潜的一方,断不会成为潜比别人的一方。所以我们才会觉得不公平,倘我们因为潜规则而大获各种各样的私利,满足了各种各样的欲望,我们还会不会痛恨潜规则呢?到了那时,又有待商榷喽。
谁敢振臂高呼自己在这个社会上走得是光明大道,行的是天理人情,一丁点偏移私心都没有,不需要任何来自外界的所谓提携,所谓帮衬。所谓贵人呢,所谓机遇呢?做纯粹的自己,做高贵的圣人。真的个人,是最羸弱的。
我从网上了解到挂靠证书是违法的行为,但不违法的行为挣钱是真的少。再一个,看着那些衣冠楚楚,豪车豪宅的,他们真的都没做过一次违法的事情吗?未见得吧。毕竟,法律是人制定的,法律没有私心杂念,但人有私心杂念,而且还不少嘞。
“没啥,看手机呢。”我淡淡地说。
而我心里面的东西就让它彻底烂在心里吧,纵然知道自己想的不错,可不错的东西就一定是对的吗?
还好,在我查了关于挂靠证书的相关资料之后,我的手机仍在播放一款竞技游戏的比赛直播,这也让我得以从容掩饰心中的贪念,哪怕是面对佳乐,也不能露出丑陋而肮脏的真面孔来。
“大哥,我想跟你说个事儿。”佳乐郑重其事地说。
“什么事儿?”我问。
“她不想让我在苏州打工!”佳乐说完这话,面色不可谓不苍白,惆怅之情尽显。
我当然明白她指的是谁。男人嘛,尤其是家庭条件不算太好的男人,往往对父母的金玉良言不以为然,反而还会报以叛逆的思想选择一意孤行。但是呢,却格外珍视来自心爱女友的深情告诫,不由得一再深思熟虑,左思右想。
我原以为这种行为是一种病态,但当仔细想过之后,非但不觉得是病态,反而对这样的男人报以深深的怜悯与无奈。
原因有二,其一,你纵然叛逆,父母还是你的父母,且永远是你的父母,除非死亡,他们不会离你而去,这也给了你之叛逆以一个具备后路的舒适感。你可以跌倒,你可以一直跌倒,只要不是跌入万丈深渊,再也怕不上来,后路还有,你哪怕是爬,也能爬回去。但女友却不行,倘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叛逆女友。虽说没有生理、性欲上的叛逆,仅是对于生活选择上的叛逆,或者尽可能地打算说服她,让她改变心意,她会认为你不够尊重她,尤其是两地分居这种,时间一旦长了,日子一旦久了,心,自然而然生疏了,到时候你就算纯洁无瑕,依然爱她,可她还是会觉得你正在以一种极其残忍冷酷的方式冷落她,折磨她。久而久之,她就会认定你再不爱她,干脆,在那边也开始纵容自己;争取找一个能给她爱,经济上与肉体上相结合的爱的男人,给你戴绿帽,承担你之作为男友,作为丈夫的责任担当,以解其饥渴难耐,孤影无形。
纵使她存有一副烈女般的天性,依旧为你守身如玉,怕也是难以与你继续坚守这份纯粹意义上的精神层面的爱情了,索性来个电话,告知你——咱们分手吧。
其二,父母和伴侣是有本质上的差距的,一个是骨血,属于被动形成的,任谁也更改不了。另一个是感觉,属于主动挥发的,气味如何持久,感情如何恒常,还是说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变作了脚下丑陋的泥土气息,谁也说不准,全凭两者之间互让互敬,讲理谈爱掌握。
“你怎么回答她的?”我问。
“我跟她说我要在这边学习一门技术,等将来把技术学到手了,我就回家跟她结婚,养她。”佳乐说。
“很好啊,很不错的想法啊。”我赞许道。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可她……哎!”佳乐怅然说。
“她怎么了?”我问。
“她不想让我离她太远,更不想让我离她时间太长。她问我,学门技术得多少时间。我跟她说最起码也得一年。一年?你让我就这么等着吗?她就是这么跟我说的。我……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佳乐几乎急哭了,俯在床上,不停拍打。
我瞧之,不知该如何安慰,关于感情的事我不怎么懂,关于爱情的事我就更不懂了,毕竟不曾经历过,连女朋友都没有过的我,就更不懂爱情的滋味和伤感了。我只能静静地看着他,并取出香烟,自己抽一根,递给他一根。
还好,住在佳乐上铺的崔若涵是一个“宅男”式的人物,他的宅不止于不爱跟其他人打交道聊天,同时也能做到忍气吞声,否则换作我这副脾气。佳乐拍打下铺,而我就躺在上铺,我一定会跟佳乐掰扯两句,我不管你心情如何,你不能影响到我的心情,这是对人最起码的尊重。但崔若涵没有,此时的他,绝对圣人一个。
佳乐拿起我递给他的香烟,抽了起来,烟雾缭绕间,他跟我说:“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说:“你不应该问我。”
“可你是我大哥啊。”佳乐说。
“可你大哥我没有爱情,又或者说你大哥我的爱情目前还是空白,这方面我可没有经验,我帮不了你,关键看你自己怎么想。”我直言不讳地说。
有些事情甭说兄弟哥们了,就是陌路人也一定会伸出手来帮帮忙的。但有些事情甭说兄弟哥们了,就算亲生父母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全凭当事人自己如何选择,如何决定,特别是爱情这东西。
“我想留下来学技术。”佳乐毫不犹豫地说。
“那就留下来呗。”我说。
“可我……她……”一想到她,佳乐又陷入沉思与纠结了。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那么我就把我的想法跟你说说。我不知道她们家的情况,但我觉得作为一个男人,怎么着也得让自己有一个营生,或者说一个饭碗。不然像我似的,长得又丑又胖,还没钱没手艺,谁跟我过呀,那不是自找苦吃嘛,哪个女人这么傻呀,你说对吧。信大哥我的,好好学一门技术,到时候带着手艺多挣钱,让她知道你不是一个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的真男人,到时候她一定会对你另眼相看。”我以自黑的方式劝慰他。
“可她要是……”
佳乐兀自神伤,他似乎真的害怕女友一气之下跟他讲一句拜拜,那他就真的彻底崩溃了。
这个痴情种,哎。
我看着他,恨不得一个巴掌扇到他脸上——一个大男人,让女人折磨成这样,将来一定也是个在家庭中毫无地位可言的妻管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