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住在厦门市人委招待所
作品名称:人世间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8-14 09:50:27 字数:3996
就这样我们一行六人,由退伍中队的指导员带我们乘汽车把我们送到厦门市人委机,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四十几岁的叫江部长的干部,和一位二十七八岁的面目清秀操福州口音的女同志。经介绍我们才知道江部长原是厦门市的一位组织部长,是个十二级干部,1949年从江苏南下的,为了加强新建工厂的领导,现在充任厦门甘蔗化工厂的筹备处主任;女的原来也是市劳动局的一个干部。她在这之前原是福州火柴厂工人。现在也调往厦门甘蔗化工厂当劳资科长。看来这个厂很大,配备这么大的干部来当厂长。
指导员把我等六人和档案交给他们后,和江部长、叶科长聊了几句后就向我们告别:“同志们我这就走啦,以后你们就由厦门市和鹭江甘蔗化工厂领导来管你们啦!希望你们在工厂里好好干啊!”说着他就和每个同志握手告别。
我们看着头发花白的指导员走了,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仿佛一群从小和母亲在一起的孩子,母亲突然把我们托给了陌生的亲戚走了,一时心里感到很难受。
从现在开始,我们是真正和部队脱离关系了,完全脱离了。而且要开始到陌生的工厂去了。但我们要去的工厂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工厂呢?
指导员走了之后,江部长和叶科长就向我们介绍这个工厂的情况。这时候那批比我们早来的复员老兵也过来了,他们到这个厂的也有四五个人,叫他们一块听厂里领导的介绍。
听了介绍之后,我们这才知道,原来这个所谓“鹭江甘蔗化工厂”,现在还只是一张蓝图,是福建省轻工业厅计划兴建的一个厦门轻工业工厂。她是个日榨甘蔗2000顿的一个现代化甘蔗加工厂,将有2000多工人,厂房将造在距市区十五公里外郊区的桃园工业区。该厂目前还在筹备阶段,干部主要由省市机关调来,一部分行政干部将后从部队转业干部中调入。技术干部将由仙游糖厂和广东等老糖厂调入。
该厂目前一面在桃园移山填田开始基建,一面由老厂调来的一些工程技术人员,向省内外订购机器设备。
员工来自三个方面,向老厂调入一部份老工人老技术员做技术骨干;再从社会上招收一大批初高中毕业生和社会青年;再一部分就是从部队的复退军人中挑选来做骨干。最后江部长告诉我们,目前先请我们在这里市人委的招待所暂住几天,待地方上招来的一批社会青年进来后,一块送我们到仙游糖厂去培训。
于是我和李永根,陈凤达等就在厦门市人委招待所住下来了。
这是厦门靠近中山公园的的一所机关大院,我们暂时住宿在市人委机关招待所里,吃饭就在市人委食堂里,倒也方便。
我们入伍以来已过惯了现成拿碗筷去盛饭菜的供给制生活,现在开始自己买饭菜生活了。这时厂劳资科已经发给了我们每人30元工资。
在市人委食堂,吃饭的都是市人委机关的干部,伙食不算差,菜也比较便宜。只是老吃海蛎子高丽菜吃的口味不大对劲,但是早上吃的肉骨稀粥倒是蛮好吃的。
有一天在这个机关招待所食堂里,我们还发现了一个将军在这里吃饭,他看见我们还穿着水兵服的复退军人很亲切,问我们是不是复员了,怎么在这里?我们告诉他,我们分配到工厂了。一问他还是驻厦门部队的某部政委。政委说他有事在这里办事,在这里招待所住几天。他高兴地说:“看见你们很高兴,没有想到你们在厦门当兵,现在又在厦门当了工人,这说明厦门人民很看重你们呀,你们一定要好好工作报答厦门人民啊!”我们听了将军的话都很受鼓舞,大家点点头向将军表示要好好干。
在这里,我们碰到了一道从复员大队来的志愿军老兵王雪城和李春时等人。开头不认识,但一谈起来,原来还是一个部队下来的。其中王雪城和李春时原来还是从我曾去过两天的罗汉岙观通站来的。他们一个是雷达兵,一个是译电员,当年和我还是一个系统的。因此一谈起基层工作和生活,都有共同语言。他们年纪比我们大两三岁,所以我们把他们当作大哥哥一样看待了;对厂里有什么要求,也就有了依靠了,由他们去反映。
趁住在厦门市人大机关招待待命去培训之空,我和一块从炮团出来的退伍兵,又回去部队看看我们的老战友。当周阿章等见到我穿着已摘下批肩的水兵衫,光着脑袋又来到了指挥排时,战友们感到又高兴又惊奇。一讲才知道,我们已被留下来在厦门参加了工作,他们都为我高兴和庆幸,也有点羡慕。但他们也和我自己一样,感到在这里就业好是好,就是路太远了点。
当我到报房里去看正在值班的战友时,我见到了我厮守了三年的收报机和正坐在那里戴着耳机工作的值班报务员时,心里还是十分留恋我熟悉的部队里的报房工作。觉得当个无线电报务员,还是很令人向往的崇高的工作。这里又干净又清静,以后到工厂里可没有这样安静舒适的工作环境了。如今彻底告别这熟悉的报房和我熟练的收发报技术了,我将要去另学一种不知什么样的新技术,觉得再不会有像当报务员这样好的工作了。
在这里,我们一时也没见到王文凤鸣班长,一问才知道,他已提升为准尉军官,到通讯股当参谋去了。等他们离开部队时果见他穿着军官制服和戴着大盖帽走过来。我对他并无好感,但既是老上级,为礼貌起见碰到了总也得打个招呼问声好。到这时,他倒也对我们亲切起来,说我们还穿着水兵服,怎么也不改一下。
这件事使我十分感慨,这么一个吊儿朗当的人,就因为会到处钻营吹拍,居然当了军官。而那诚诚恳恳兢兢业业的原无线班的老班长,却被挤出了部队,到地方上去当一个工人。这使我感到,在部队里单靠技术和和业务好也是没有用的,还得会钻营吹拍懂得做官门路的人才能上去。
几天后,筹备处果然调来了一批新工人,他们都是十七八岁和二十几岁的厦门和泉州、漳州、永春等闽南地区招来白城市青年。有的才初中毕业,有的是高中毕业,他们一个个热情活泼,叽叽喳喳有又说又笑,好高兴。现在他们也和我们一道住在人大招待所里,等待去老厂培训。这下子就热闹了。
只是他们说的话我们一点也听不懂。在这之前,我们虽在厦门,但没有当地老百姓接触,没有和当地老乡们说过话。我们去店里买些牙刷牙膏什么的他们和我们说的是普通话,现在我们一听他们说话,却是这样,大为震惊。这话和普通话几乎没有相似之处,几个老兵问他们吃饭睡觉怎么说?
“甲苯,克空。”一个梳长辫子的姑娘对王雪城笑着说。王雪城听了学说了一下,三不像样的,引得我们和那位姑娘大笑不止。
“唉,这里的话和普通话连一点字影都对不起来。这以后咋和他们一起工作呢?”有人感叹地说。
这使我们感到,以前虽在闽南,可是相处都是当兵的,大家都说普通话,虽然带着各地方的乡音,但毕竟能听得懂,所以并不觉得怎么样。如今到地方来,除了我们几个复退军人,周围都是本地人,听到的都是叽里呱啦闽南话,我们一点也听不懂这怪腔怪调的闽南话,好像到了另一个国度里。这时我们才想到在复员大队当时有人不愿意留下来是有道理的,感到在这里生活和群众相处语言是一大障碍;有些老兵本来想在这里就地找对象,现在一听他们说话就摇头了。
有人说:“不行,要是在这里找个婆娘,将来生出来的孩子也跟妈妈学地瓜话,连做爹的也听不懂了。”
此时他们还进一步了解到,虽然现在给他们一级工待遇,给三十元一月,这比地方上的社会青年,进来只有十五元一月已经多了一倍。但规定三年学徒期原则上不能探亲,三年以后可以探亲了,但路费基本上要自理,只能报销四分之一。大家听了更觉得没劲。我们已经有点不安心了,再加这时候我们又从回去的退伍军人来信中获悉,他们到家乡后也找到了工作。
这使我们一时更不安心了,觉得当时还是回去的好。于是陈凤达他们向厂筹备处提出来,我们想回去的要求,但江部长和叶科长却怎么也不肯答应我们了。他们说他们这里正需要人呢,工作不到处都一样嘛?劝我们要安心留下来好好学习好好工作,到这时我才知道,来了就回不去了,
三年之后我才知道,正是我们在厦门工作,在三年困难时期没有下放,而在浙江则对58年参加工作的,一刀切,全部回家。而在厦门由于当时福建省委指示:为保留技术人材,外省技术工人不下放。六零年我回探亲一看,一些和我一起参加工作的人现在全回家了,到这时我庆幸自己还是留在厦门门工作好。虽然来回路途遥远,但工作还是比较稳定的。真是有失也有得。
所以从这样看,虽然路远一些,常感到不能和亲人相会的思乡之苦。但还是没有白待,命运之神给予了补偿。
再说当工人有当工人的好处,当工人学到了技术,为一生事业打下了基础。在部队当干部不可能一生当过去的,以后许多部队干部也陆续回地方了,营以下干部到地方时,都拿的是五级工工资。
这记得1973年,这时我已经调到浙江机械厂,从舟山部队——南南京军区的一个勤勤俭节约有模范连连长,复员来到我们工厂,也只一个五级工工资。到我们工厂的机修车间当一个普通工人——当一个钳工,而当时我已经当了工段长。
其余下来的部队干部复员到工厂也当不了主角,除非你当厂长书记。但级别又不够高。而我因为早到工厂,在以后调到家乡新厂时就把我当作了骨干,掌握着工厂重要技术成为车间的领导。
从这个角度说,58年虽让我提前退伍,党并没有亏待我,没有让我失业,没有让我吃亏,而且为我终生打下了基础。这是后话。
几天后我们就由筹备处干部带我们和地方青年一起去仙游糖厂培训。使我们略有点高兴的是,这时筹备处来了几位转业干部,其中一位正是我们在复员大队的指导员。没有想到,他把复退军人送走之后,自己也就跟着转到地方上来了,而且还和我们一个单位。
后来带我们去仙游糖厂培训的正是那位白头发的指导员,这使我们感到似乎又回到了部队似的一种亲切感。
后来回到动力车间之后,发现车间主任还是我们复员大队周中队长。这个周主任,就是当年叫我当浙江班班长的中队长,也就是把我等从一百多个退伍军人中抽出来的七个人的那个中队长。
直到后来六二年大批下放时,又是他把我留下来。也可以说,这个周主任是我的一个恩人。这个周主任是河北人,我的张姓祖先就是河北清河县人。一千年前,南宋时,金兵入侵,我的张姓祖先跟大批逃难的北方人来到南方,我觉得冥冥这中是我在北方的祖先的下代亲人帮助我了。我在部队时,虽然碰到了一些不能正确理解我的领导,让我提前退伍,但是到复员大队,我老家的亲人——周中队长又让我转到工厂当了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