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做好回家准备

　　时间在各种事物的变化中过去，一忽，我们来到复员大队已经一个多月了，如今应该办的手续都已经办全了，应该交的东西也都交上去了。我的雨衣从舟山调到训练团的时候就忘在舟山炮连里了，所以向复员大队说明一下也就不用交了。只有一顶用了半新旧的蚊帐交上去。
　　二十一元、整整二百一十角钱，服役补贴也都拿来了。回到家乡总要买点东西回去，我和大家一样，买点这里闽南的土特产。
　　我从当地的供销社买来四斤带壳的桂圆，又买了十斤红糖。红糖是从这里驻地老乡家买的。这里闽南农村家家户户都种甘蔗，家家户户都做有自制的土红糖，多的人家有几百斤，少的人家也几十斤。
　　除了红糖和桂圆之外，我还到供销社去买了一斤玻璃纸包的奶油糖和一斤十锦水果糖。这是打算回家后去师傅家看师傅时给师母的，因为师傅家有好几个小孩子。
　　我出来后据雪梅说，当年在她家时我抱过的一个小妹妹因得脑膜炎死了，可是师母后来又生了两个小男孩，其中一个是他入伍后不久生的。
　　买了这些东西，我自己积蓄的十几元钱就用得差不多了，如今只剩下这二十一元退伍费了。我本想把这二十一元钱带回家去的。出来那么三四年总不能回去一个钱没有啊，可是我这时看见好些个退伍兵，在当地缝纫店里改服装、买衣裳。
　　从舰艇上回来的水兵退伍军人们，他们巧妙地把水兵泥制服改成了四个口袋像军官服似的上装，虽然在衣襟上挖两个洞做衣袋的痕迹仔细一看就能分辨得出来，那是自己改的；但加了领子，而且因为翻了面，把外面的作里面，把里面翻到外面来，依旧像新的一样，挺挺刮刮的穿起来也蛮神气呢，像转业军官似的。再把水兵泥大衣一披，感到还蛮像个样子呢。
　　但是我们是陆地海军，夏天的军衣和舰艇上一样，冬天发的却都是棉袄。虽然我们在厦门气候暖和，去年冬天发的那套棉袄还没穿过，还是崭新的，但棉袄总是棉袄，哪有穿泥子服神气呀！即使旧泥制服也比新棉袄好。我很羡慕舰艇上退伍的水兵们他们回去有一套这样漂亮的改过的泥子服。特别是接到雪梅的来信后，我感到去见姑娘时，回去时是多么需要这么一套像样的衣服啊。
　　这时，同班的一个从舰艇上回来的退伍水兵，他说回家急于要用钱，说是谁有二十元钱我就把这套泥子大衣给他了。我拿过来一看，见是1956年发的才穿了两个冬天，还大半成新的，上面印着铁锚的铜扭扣闪闪发亮，虽然没有现在新发的大衣长大，穿起来也够神气的。我拿来过来试穿一下，觉得挺合身，大伙都劝我说：张家良，这件大衣你穿着可神气了，你买下来吧。我咬咬牙齿，摸出身上刚刚领到的三年退伍费二十一元钱，抽出一元，都给了那退伍水兵，把它买下来了。
　　有了大衣，可是没有泥制服，那个退伍水兵说我那套泥制服已经破了，也不要穿了，你有钱的话，五元钱也卖给你吧。我见泥裤子脚踝头虽打了一个补钉，但要穿还能穿，上装的肘子处也打了补钉，如果穿上那泥大衣，就可以把上下破了的补钉盖住。于是摸出身上的最后五元钱，也把它买了下来。
　　这一下子自己身上可是一点钱也没了。现在我变成了穷光蛋。可连几元钱都没有怎么回家呢？到师傅家去也要一点路费，难道好意思一进家门就向父母伸手？何况我的父母都是农民，平常也没有钱的。自己出来三年只寄过一回钱，还只有五元，还是当时母亲生小弟弟时寄去的。早就用了，现在父母那有钱给我啊！我好意思向父母要？最后我想了一个稍为弥补的办法，我把自己还没有穿过一天的崭新的棉袄棉裤以五元钱卖给了那水兵，他的个子和我差不多高，试穿一下刚刚好，我这就把我那套新棉袄给他了。他买给我那套破泥制服五元，我卖给他那套新棉袄也是五元，等于一套新棉袄裤换了他那套破泥子服。
　　哎，年轻人啊，真想得出，当时我就是这样的爱虚荣。
　　我一生穷迫，但是在关键的时候，却显示我很有胆魄。当时我是弄得身无分文了，可没有想到，不久我又有钱了，可谓是天无绝人之路。
　　当时买下也就买下了，要是不买就错过机会了。在市场上去买，一件长泥大衣，起码也要五六十元。临到回家探亲时，一时里哪里去买一件这么好的海军泥子大衣？也不会去买这么贵重的泥大衣。
　　后来在第二年春节回家探亲时，穿着这套泥子服回家给我添了很多的光彩，不但给自己回家时出了风头，也给雪梅露了脸。要是当时我胆子小一点，就没有这套漂亮的泥制服了。可知我当时豁出所有的钱买这套泥大衣是买对了。可见一个人在机会来了时，或是碰到一件自己喜欢的好东西时，也要当机立断，敢于冒点风险。
　　如今我回去行装是有点像样了，里面有了泥制服，外面有件泥大衣，我当年入伍时梦想当过穿泥制服的舰艇水兵，这个愿望在部队时没有实现。我当了一回在陆地机关的旱地海军，没有想到退伍后在复员大队买了套破泥制服和一件旧泥大衣来实现。回去时冒充自己在部队是穿泥制服的海上水兵。人家哪晓得，我只是到了复员大队以后，以二十五元买来的一个假水兵呢！
　　有了泥制服和泥大衣，脚上虽没有皮鞋，却也有部队发的一双反毛皮鞋也可以将就了。要到师傅家去做客，要去见我日夜想念的姑娘也可以了。算不上衣锦荣归，也勉强像个样子了，可是身上就剩下把棉衣卖掉的五元钱了。
　　样样事情都已办好，出发的日子快要到了。忽然中队部传来一个消息，说愿意去北大荒黑龙江乌苏里农场的，无条件可以去，还可以换六十四两一件的厚棉袄，再增发一件一百多两的棉大衣和里面带毛的棉皮鞋。一时许多人都热血沸腾地报了名，我的心里也动了一下，也想去报名。可是和陈文达等老乡们一商量，觉得横竖一样种田，还不如回自己家乡去种田。江南总比东北好，那里天气太冷了，离家路也太远了。我又想到雪梅来信介绍家乡农村也办起了人民公社，再说雪梅也欢迎我回去，我终于没有去报名。
　　第二天听说晚昨晚去报名的人过一夜，也都陆续退掉了。
　　
　　既然北大荒国营农场叫我们去当职工我们没有去，那现在只有老老实实回老家了，于是中队正式给我们按省为单位编了队。
　　海军在福建的浙江省退伍的有十七个人。中队长在编队时，见这十七个退伍兵，绝大部份肩上还挂着一条杠的上等兵，还有几个肩上还挂着一个小铁锚——列兵军衔。只有我个子虽小，肩上却挂着一个两条杠的下士（副班级）军衔。
　　操河北口音的周中队长就把我拉到队伍最前面来对我说：“来，张家良你就当这个浙江班的班长吧。你把这个班带到金华浙江省兵役局接待站就算完成任务了，带到金华接待站后你就自己回家去好了。”
　　我心里说，在部队几年，虽是下士军衔（副班级），却没有当过班长，没想到到了复员大队要回去了却还叫我当班长来着。好吧，既然领导相信我当就当几天吧。其实这是个路长，这一路上要对这十六位战友负责呢。这责任可是够大的，还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听我的，但愿一路上顺顺利利的别出什么事情。反正一到金华大家就分手各走各的了，不过是在上车下车时召集检点一下人数而已。
　　中队长最后对大家说：“你们上下车要好好服从班长的领导。”
　　大家说：“是！”也没有什么意见，大伙想现在已经要回家了，顾谁来当他们班长，顾谁带他们都一样，反正是回家，而且是临时的。
　　“那好吧，同志们，从现在开始，不准外出了。把自己的东西整理好，明天早上起床即打好背包，明天下午四点钟吃早夜饭，五点出发，大家一道从这里过去一点的角美火车站上车。路费我到时候会给你们班长的。现在解散！”
　　中队长编好队就走了。
　　“呵，好回家了！这会真要回家了！”
　　“回家吃老烤米饭去了罗！”
　　“还有女朋友，看我一下子回去她想也想不到呢。”
　　大伙兴高采烈地说着，有人对我说“班长，明天我睡过头了你叫我一声啊？”我高兴地对他说：“好的，我会叫你的。你晚上只顾好好睡好了。”于是大家奔到自己住宿地方去整理东西，实际上大家早都整理好了。只不过重新去检点一下。
　　大家议论：明天下午上火车，后天下午就能到达江西鹰潭转车了，后天傍晚就可到达金华了，那么大后天就可以各人回自己的家了。
　　有人说路过杭州我要去西湖好好玩它一天。来的时候只是路过，有部队首长管着没法下去玩，这一回去以后就再没有机会出来了。路过杭州等好地方，顺路的一定要下去好好玩一下。
　　有个退伍军人说，我姐姐在上海，我准备到上海去，在姐姐家住一个月，在上海玩个痛快，再回老家去。
　　有一个退伍军人入伍前已经结婚，他说我要退伍回去还没有告诉过我老婆呢。我故意不告诉她，到时候在夜里突然敲门进去，给她一个惊喜。
　　那退伍兵家在杭州，他爱人在杭州一家棉纺厂当工人，他说他回去也能当工人，自是高兴。大家都很羡慕他。
　　而我也默默地盘算着到家后怎么活动的程序。一到家，先在家里蹲两天，然后向公社去报到，然后访访亲朋好友。在家待几天后，就带几斤红糖桂圆和奶油糖去东乡拜访师傅母，顺便看看雪梅。
　　一想到雪梅，我的心就激动起来，这个我出来时还挂着红领巾梳着两角小辩子的小姑娘，四年不见如今变得怎样了呢？今年她已经十六岁了，几年不见她一定长高了，她小时候长得很可爱的，大了会变得怎样了呢……
　　各人都做各人的梦。这一夜大家都睡不着了，有人半夜里还说梦话，天没亮大家就悄悄起来打背包了。我想这想那地也一夜没有睡好。吃好早饭，大家仍靠着已经打好的铺盖卷上躺着，不想再到外面去散步了，大家互相说着闲话。吃了中饭，还在铺盖卷上躺着，不想再把铺盖打开了。我一趟一趟地去到中队长那里听消息，顺便去领路费。
　　中队长说：“你别着急，路费我等一会给你，你没有走一大堆钞票藏在身上不方便。等你们要出发时我就把路费给你，你们五点钟到站买票还来得及的。火车要到六点钟才到角美站呢。火车票你可集体买到金华。到金华后，你再把剩余的钱按各人回家路途长短，你再把钱发给他们。”我听了点点头。我和我们浙江班十七个人就这样耐心地等到五点钟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