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小峰酒吧遇小芳 大美失态佯发飙

　　李仁君出逃以后，警方来找过柳七月。
　　“李仁君与你联系过没有？”
　　“没有。”柳七月非常吃惊，“尽管我们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但是，很少联系。你们为什么觉得李仁君一定会来找我？”
　　“因为，我们发现，李仁君被捕前，你是与其联系最为频繁的一个人！”
　　“哦。这么说，有些人早就预料到李仁君犯事，刻意躲着？”柳七月追问。
　　“有可能。”警方回答。
　　“如果李仁君来找我，我会劝他投案自首，第一时间通知警方！”
　　“谢谢您的合作！”
　　“不客气。”
　　
　　冬至快到了。
　　这些天多晴少雨，农民地里干旱得只能依靠江水灌溉，而住在文都的人们，因为洒水车不停地奔忙，感觉地面湿漉漉的。
　　期末考试快到了。章秋生加紧带孩子们复习。这班孩子，单个说来，个顶个的聪明，如果加在一起，谈不上聪明，而且调皮捣蛋的多。
　　一次上课时，章秋生说：“一个人一条龙，两个人一条虫！小胜靠智，大胜靠德。不要玩小聪明，现在监狱里关的都是明白人！”老师说得一惊一乍的，同学们听得一唬一跳的！
　　复习无外乎爬梳书本，再加上题海战术。同学们早习惯了这样的复习方法！
　　龙小峰考完试，从学校走出来，碰上了白雪、罗雅。
　　“总算憋完了2小时，累坏了。”龙小峰有气无力地说。
　　白雪不屑地说：“看你那样，不至于吧。”
　　龙小峰说：“今天出去玩吗？”
　　白雪撅着嘴说：“才不呢。你说出去玩就出去玩，掉身价！”
　　龙小峰傲慢地说：“嗬，看不出，公主范。”
　　罗雅说：“你俩别逗嘴了。我得回家帮助妈妈忙了。”
　　龙小峰说：“你俩走吧。天塌不下来！”
　　龙小峰逛到一家咖啡店。店里很冷清，看来今天客人不多。
　　龙小峰拿着书本遮挡着视线，看着一个酒吧招待过来。
　　“怎么啦？遮着脸，怕见人。”酒吧女问。
　　“才不呢。”龙小峰一掷书本，生气地说，“人家刚考完试，出来放松一下神经！你这一说，你倒像是猫，我是老鼠！”
　　“那好，你想来点什么？”孤傲的嘴唇里蹦出几个字。
　　“当然是一杯暖咖啡啦。”龙小峰嗲声嗲气地说，“而且，我还别人伺候。”
　　“伺候？嗤！店里的客人多着呢。我忙得过来吗？”
　　“你再大不敬，我要投诉你！”龙小峰说。
　　“好吧。看你人小鬼大，本宫伺候你！”二十多岁的酒吧女爱看宫廷剧，冒出这么一句台词。
　　“噗嗤。”龙小峰乐了，“朕没有这么大的阵仗！”
　　咖啡上来了，一共两杯，香气袅袅。龙小峰与酒吧女一人一杯。这种不相称的年龄在一起对饮，倒很有趣味。见此情景，吧台服务员诙谐地笑笑。
　　“看来，你今天考试了。据我推测，考得一塌糊涂！”女招待揶揄的神情。
　　“这个你也看得出？！”龙小峰饮了一半的咖啡。
　　“看来，你挺郁闷的，读几年级了？”
　　“六年级了，还有一学期就读中学！我妈妈正在操心我读哪所中学好呢？烦死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妈也是好意。”女招待浅饮一口，晃动杯子，说。
　　龙小峰想打破女招待那不紧不慢的谈话节奏，冲门口喊一声：“你老公来了！”
　　“老公！”女招待耸耸肩，有些无奈，“我从农村漂泊到城市，刚失恋，哪来老公！”
　　“呵呵。怪不得说话不阴不阳的。”龙小峰坐正了身子，语速慢了一点，“对不起，伤口撒盐了。”
　　女招待慢悠悠地说：“你个小屁孩，哪里玩不好？偏要到大人消遣的地方来。还要找人陪聊，否则告我！嘻嘻。有趣的孩子。”
　　龙小峰与女招待对饮。女招待起身想走，手机响了。对方传来瓮声瓮气的声音：“小王，王小姐，王奶奶，这个月的房租该交了。你已经拖欠三个月了！”
　　女招待有些尴尬，背过脸去，调整了一下情绪，努力克制自己。然后，转过身来，凄然说：“都是些中介骚扰电话，现在满地都是中介。瞧，我的手机安全成问题了，全世界都知道我的手机号码了。我就是挖地三尺，也无处遁逃了！”女招待情绪有些失控了，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哦，我该走了，失陪了。”
　　龙小峰一把拽住女招待说：“不就是钱的事吗？是钱的事都不叫事！”
　　女招待停住身子，情绪的闸门打开，说：“少爷，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看你饫甘餍肥、饱暖思淫欲的，就不知道天下还有穷人！我从小妈妈走得早，最近爸爸又是癌症晚期！你说，这不是缺钱的事！？”
　　龙小峰一下子怔住了。
　　半晌，龙小峰低声说：“你留下手机号，我妈妈人脉广，也许认识文都几个有名的大夫！”
　　“是吗？看你样子挺真诚的。呵呵。”女招待老大不愿意地说。
　　“号码多少？”
　　“139加上00542329。后面的只要记住无事二三两酒就可以了。”
　　“无事二三两酒，神仙日子。”龙小峰读着号码的谐音，乐了。
　　龙小峰往回走，心情有点沉重。要不是刚才的一幕，他真忘了，现在中国还有穷人。是的，一些生活在文都的孩子，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刚从温饱线挺过来的文都，过去是什么样？
　　文都的冬至，气温一直在0——9度之间徘徊。空气中没有霰，路上没有冰棱，只要水气。天渐渐晚，水气就将眼前的巨大地标建筑包裹起来。那巨大的地标据说是当地的一座写字楼。楼内进进出出的是一些买保险的年轻女子，也有一些文创人员、科技白领。楼下还有一处人造温泉。这家人造温泉，就地理位置而言，的确有战略眼光，真是“岂知此地三九寒，温泉水滑洗凝脂”！
　　龙小峰回家。看看妈妈柳七月正在家包饺子，兴致很高。妈妈兴致高，龙小峰越不敢告诉酒吧女招待央求的事。
　　柳七月穿着干净利索，围着碎花围裙，倒显得年轻不少。
　　龙小峰眼前一亮，怪里怪气地说：“这是哪位女子，敢问是走错了人家不成？”
　　柳七月喊：“小峰，别在那儿嘚瑟，还不快吃饺子！今天冬至，我让店里员工提前下班，回家包饺子吃！”
　　“张阿姨呢？”
　　“也让她提前回家吃饺子，一家人团聚。”
　　俩人吃饺子。
　　龙小峰没胃口。柳七月吃着肉馅饺子，忽然开口了：“现在天天吃肉，这饺子都不是当年的那个味！”
　　“你小时候天天有饺子吃？”
　　“那倒不是。小时候，几个月尝不到荤腥。冬至吃饺子，也是南瓜馅儿的饺子。”柳七月说。
　　正在这时候，柳七月的手机响了。
　　手机里，一个女子的哭腔：“柳总，这么晚打扰你了。不是万不得已——”
　　柳七月打断了对方，问：“小芳啊，有什么难处？尽管说，无妨。”
　　对方：“柳姐，我爸住院了，想支付工钱。”
　　“哦。这个啊。按常理，你是一分钱不能预支的。竟然这样，那好吧，你先预支5000元吧。”说罢，挂了手机。
　　“谁呀？遇到这么困难的事。”
　　“是店里新来的小芳，那么高高瘦瘦的一个人。”柳七月用筷子在空中划了一圈说。
　　龙小峰忽然想到店里那位女招待，心里“咯噔”一下。
　　“怎么，肉多嫌肥？”柳七月看着龙小峰痴痴呆呆的样子，嗔道。
　　“不是，不是，我吃饱了。”龙小峰赶紧跑回屋里。
　　原来，女招待极有可能是自家玉器店的新来了的员工！天下如此之小！
　　
　　这天冬至，王大美肉铺的生意不错，收获不必说了。
　　王大美一个人卖肉，成了这个菜市场的另类风景。现在的人们往城市涌，都想过上好日子，这样一来，城市的就业压力一下子就大了。在中国的历史上有过几次人口迁徙，比如“下南洋”、“走西口”，那是为了寻活路！而改革开放以来的城镇化，人口往城市流动，是为了发展。乡下人去楼空，城市却拥挤不堪，道路上，行人、电瓶车、私家车见缝插针，屡见不鲜。
　　城市人口多了，就业就面临压力。王大美操刀营生，也是符合个人气质、性格之选。
　　肉卖得差不多了，王大美一边收拾家伙什，一边乜斜了旁边卖肉的夫妇俩。这夫妇俩从外县来此地谋生，做生意活乏，看着那两口子得意的神色，知道他们今天的生意不错。
　　牛高马大的丈夫操着大嗓门，喊：“老婆，今天冬至，收摊早点，回去包饺子吃！”
　　中年妇人正在数木匣子的钞票，应一声：“哎，知道了。”幸福之状溢于言表。
　　王大美看着夫妻俩，心里真是嫉妒恨！这狗男女，平时卖肉，一唱一和，夺了我的客户，现在，一应一答秀恩爱，让我孤家寡人、冰锅冷灶，情何以堪！
　　看着中年夫妇俩拉下卷闸门，落锁走人，王大美归拢了最后两个猪蹄，一刀扎在木案上，恨恨地骂一句：“死蹄子！没人要的死蹄子。”
　　女人耳尖，回过头，怼一句：“骂谁？”
　　王大美满脸堆笑：“莫多情，我说猪蹄子呢。”
　　女人愠怒地说：“我怎么感觉醋坛子打翻了呢？”
　　王大美一嘟噜：“我还说你是盐袋子呢！你看你，盐都撒到我伤口上了。”
　　女人还想理论，男人一把拽走老婆，说一声“和气生财”就发动三轮摩托，一股蓝烟，身影渐远。
　　刚才，菜场的人伸着脖子、瞪着眼珠子正欲看热闹，一看还没开场就收场了，情绪松懈了下来。
　　这时，来了几位各地民工，身上挂着白色的泥浆，带着安全帽，神色疲惫。他们脸上的皱纹，手上的老茧，书写着艰辛两个字。他们手里提着白色塑料袋，里面装着馒头、包子，大概是晚餐吧。冬至了，一年忙到头，想借着冬至节令买点肉解解馋。
　　几个人在菜场寻一圈，没有看到猪肉，径自奔着王大美的肉摊来。看见王大美在生闷气，系着花围裙，眼睛发直。
　　一个络腮胡子问：“肉卖吗？”
　　“你才卖呢。”王大美像点燃的火药桶爆发了。
　　络腮胡子一愣：“有生意不做？我是问你肉铺还有肉吗？”
　　“有肉也不卖。”王大美一刀扎在案板上，吼。
　　全菜场的人重新兴奋起来，大家等着一场暴风骤雨！
　　王大美感觉到其他人幸灾乐祸的心理，感觉到了人们异样的目光，感情的闸门打开了：“卖，卖，卖！”
　　络腮胡子一惊，不知所措。他露出惊恐的眼神，张大了嘴巴。
　　王大美解下围裙，鲜红的羽绒服的领子里露出白皙的脖子，粗大而发红的十指叉在腰间。她张开手臂，盯着络腮胡子，说：“你看老娘这身肥肉，这红口白牙，怎么样？你买了这副猪蹄，老娘就将这身子骨免费送给你！”
　　没想到，王大美遇到的这个络腮胡子也不是怂货，针尖对麦芒，美女遇流氓。络腮胡子一舔嘴唇，挑衅地说：“我想吻你！”
　　王大美气炸了，说：“哼哼，我还他妈的想吻你！”
　　王大美步步紧逼，络腮胡子步步后退。整个不大的菜场沸腾了。女人，嘻嘻窃笑起来。男人，哈哈大笑起来。甚至，有人吹起愉快的哨声。
　　“你们不是爱看热闹吗？不是想看老娘的笑话吗？现在，老娘就给你们个现场版的。”
　　络腮胡子僵住了。王大美抱住络腮胡子，上去就是一阵乱啃。络腮胡子吓得腿肚子发软，面部表情僵硬了。王大美吻他的胡子、嘴唇。可是，那简直是一张猪皮，毫无生机。很快，王大美放弃了这种自作多情的表演。
　　全场哄笑起来。
　　络腮胡子呆住。王大美呆住。
　　忽然，王大美一个转身，回到店里，掩面哭泣起来。
　　菜场忽然安静下来。刚才的潮水变成现在的一潭死水！
　　菜场管理员大妈出现了，手臂上戴着红袖章。她制止了一场闹剧！
　　管理员大妈嚷：“都散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挣钱养家最重要，合法经营最重要，做个文明市民最重要！”
　　几个农民工不干了，红着脸，揶揄地说：“管理员婶子，我这个络腮胡子兄弟损失怎么算？”
　　“哟。你们也瞎起哄！”管理员大妈睁大眼睛，盯着络腮胡子，观察了好一会儿，若有所思地说，“这位兄弟，让我瞧瞧。喏喏，牙口还是原来的牙口，鼻子眼儿还是原来的鼻子眼儿！我看倒沾光了不少，吃了女人的唾沫星子了。”
　　一席话，说得大伙都哄堂大笑起来。
　　管理员大妈虎起脸，杏眼圆睁：“还不散了！”
　　众人陆续解散！买菜的继续买菜，推车的推车，扫地的扫地，杀鱼的杀鱼。
　　菜场交响曲又奏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