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30
作品名称:月光下的金柳 作者:邹满文 发布时间:2020-08-07 11:30:37 字数:4686
29
雪很快下起来,冬都没来得急准备,天也没有冷到一定程度,好象是在作一场演习。可是,随着雪的飘洒,寒冷一下子从西伯利亚扑过来,到了晚上,天冷得使树木咯吧地响,电线也缩短了一节,整个城市也像被冻住,一点生机也没有。从天到地,白得如同铺上一层棉絮,洁白的是人想起面粉。金锁从一间库房寻到电炉子,怎么也弄不亮它,费了好大劲儿才把电源接通,安装上开关。
这里看场的人一共是三个,再加上看门的老曹,听起来四个人,长期在这住的只有他。其它的人如同野鸟,想来就来,不想来连面也不见。他的主要任务是看内场,每天晚上都要巡护,转悠,从这一边到一边,看围墙上有没有攀爬的痕迹,库房防盗。院子里有废铁和钢筋,多半经过扎帮,水泥盖板,沙子石子等都是由他看护。本来是两个人看院子和库房,两个人看大门,和他一起的人他没见过,一直都没有来。据说和头头有关系,在市里的家里。外围大门他也只见过老曹,那个人从没有进来过,虽然住的房子在一起,院子里多半是他一个。
门外的天冷得像结了冰,白中带青。空气也像被冻住,几乎看不见流动。出门,像是要把冰掀开才能走动。可是,他得吃饭,必须从这寒冷里走出去,去吃饭。他买来羽绒服尽量地把自己裹紧,风还是能进来,像能穿透衣服,或者从衣服禁下时时侵袭着他身子。他只能小跑着,把院子里的雪踩出一条路来,通向大门外。他每次走过那个小发廊,总要向里张望一下,如同要看柳儿的家。门内的人在吗?她在干什么?尽管看不到,却十分地想看。
雪下了几天后,天突然晴了。太阳无力地洒下光来,使雪刺着行人的眼睛。太阳的光怎么也驱赶不走寒冷,人们并没有畏惧,三三两两地走向集市,去购买年货。常永峰边走边看,笑着和身边的人说着话,一边向集上走去,仿佛新年就在集上,必须把它买回家。
常永峰自今年以来,所承包的厂子一下子失去魅力,随着农业机械的大量出现,手工业制品慢慢地淘汰了,好多产品过时了,再加上领导不断增加承包费。还有一个致命的原因是农村养殖都成规模,地不太多,有好多苹果园,桃园,葡萄园,不像以前各家各户都养牛,种地,如今,全是规模化,一体化作业。随着封山禁放,剩余劳动力全部出外打工,到了耕种季节,全是大型机械,收割也是联合帐割机。楼,梨,铡刀以及有些农具不太用了。所以,他所生产的好些农具都没多大用处。生意不景气,事就多,这个要钱,那个来上税,教学基金,城市规划都把手伸来。有个员工说:“以前咱们是风里的旗,浪里鱼,十八的姑娘叫槽的驴,如今是上过杆的猴,耕了地的牛,日了……
众人听了轰轰大笑。
另一个说:“这是四欢和四蔫,你知道四脏吗?”
其它人摇着头。你听着:“一碗鼻涕一碗脓,一碗稀屎一碗耸。”另外一个人抬手要打他,他跑了。其它人的笑声把工房快要抬起来,常永峰走了过来,笑声戈然而止。工房立时一点声音都没了,各次在找活干。常永峰进来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说,又悄悄地走了出去。
老厂长已经病了好长时间了,这个齐怀堂风风火火地干了一辈子,就这样倒了下去,真是岁月不饶人。叫人想不通的是,他的病来的越来越重,到了无法行动的地步。常永峰看过他好几次,每次都带着泪花走出病房。他想,齐怀堂是个多好的人,六十九岁的年纪就得了癌症,为什么不给那些贪污受贿的人得呢?为什么不给坏人得呢?人说好人一世平安,那倒未必。他一个人边想边回到厂里,半道上一个同事还给他透了一个小道消息,乡镇企业局长的小舅子很快就要上任……
他感觉时代变了,人变的有钱,思想变的腐朽,钱的面值也变大。他记得自己结婚时,花了不到千元,什么都有,如今花上万元也娶不回新媳妇。可是,现在车多了,有电话,人穿的好了,闲的没事尽想歪心,千方百计地弄钱。女人没钱就去卖身,男人没有钱即偷又抢。想到这里却偷偷地笑了,感觉这是好事,没有这,他和同事那次能找来小姐吗?那女的太年轻了,和自己的女儿一般大,是个水灵灵的南方姑娘……
常永峰对年是有讲究的,需要的东西必须备齐。随着时代的发展,烟酒档次高了,还买回家乡不常见的酒肉和食品。在他的心目中,自己必竟是工人之家,在家乡的父老面前不能太寒酸,不能让人瞧不起,更不能失去以往在人们心中的地位,就像老婆所骂的,死要面子活受罪。可是,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喜欢把东西和钱拿回家,坐地炕头上,老婆端来吃的,他吃着,老婆看买回来的东西并数钱。那神态叫他痴迷,叫他快活。他更喜欢老婆笑着偷眼看他的神态,脸红红的,有一层薄晕铺满脸的天空……
还有女儿穿着他买来的新衣裳奔跑的样子,这一切都是他的精神支柱,也是他快乐的唯一源泉。这时候,他像在洞房看新娘子一样,心里即快活也受用,自己像领导一样回到家里,受到族人的尊敬和爱戴。就是过年拜先人,总走在人的前面。遇到议事,都很赞同他的意见和建议。他越想越高兴,觉得这辈子活的值,够了,还要什么呢?不过,让他困惑的是没有儿子。可是,这已是普遍现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像以前总抬不起头来。你看那些小青年,随着时代的发展,觉悟提高了,不用政府管,自己只生一个,不管男女交代给二老后出门打工,去感觉新生活,呼吸新鲜空气,向城市进军。
常永峰想到这,听见有人问他,抬头原来邻居的儿子,现在正在新修的院子门前放爆竹,显然是回来过年的。这座院落在他家的地头上,平平地起了几家院子了,门前是路,修得即整齐也漂亮,似乎比自己的院落更加好看。那孩子让他进去坐一会,他说:“不了,家里还有事。”
时代变了,自己觉得赶不上,好些事已看不透,却也力不从心。他手里提着东西踩着雪向回走,觉得家乡在雪里更加好看,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天天在变、在长。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条路的两边几时盖起新房?一家挨着一家,四檐出水的房顶和水泥砌成的墙群及台阶,青洌洌的好看。
30
雪太白了,白得让人无法形容。大地在这样耀眼的雪下在干什么呢,它也在过年吗?常永峰不断和行人打招呼,真得像在过年。
一只兔子在雪中寻食,虽然很远,在这平坦的原野上看上去很清晰,每个动作显得谨慎小心,那里估计那是一片菜子地。
他回到家里,女儿早就穿上新衣服,高兴地帮着妈妈忙内忙外。其实,这个女儿穿的用的全是新的,只是随着逐渐长大,开始打扮自己了,每天换衣打扮让二老受不了,还常用些新词让人看不惯。看不惯是看不惯,只能默许。因为他们的时代走远了,几乎连一点痕迹也没有,只有记忆如同发黄的照片。这时,电话铃响了,柳儿飞快地跑过去。
每到这个时候,柳儿眉飞色舞,还躲躲闪闪,好像满脸都能溢出蜜来。为这,常永峰总对老婆发些小火,让她了解女儿是不是在谈恋爱。然而,老婆一脸地困惑,显出一付无能为力的样了。尽管多次提醒和开导,询问,总没有一点眉目。
母亲已深入不到女儿的内心世界了,感觉女儿是海洋,她只能站在岸边,看女儿那欢快的浪花和深高漠测的水域,别的什么也看不到,更不知道。有时,她知道女儿在谈恋爱,却无能为力。女儿对母亲即爱护也同情,知道她的爱很古朴,是一种有被封建压缩后、很传统的样式,时代怎样也感染不了她,也熏陶不了她,对于她的唠叨即不反感更不反对,只当多穿一件衣服。
她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总不能延袭着过去的路走到底,更不能像上一辈那样,糊里糊涂过一辈子。现在,我得入群,适应这个时代。
有时候,柳儿的眼前总有金锁的身影,一些好梦都让他打翻,不知他现在好吗?一个人在心里祝福着,期盼着他过年回来。可是,到了现在已不可能回家了,年近的能看见,也能听见,就站在门边。虽然知道他回不来,却不相信,听人说金锁在银川,估计很远吧!不知他在干什么?
她又想起一个玩皮而让人哭笑不得的金锁,和中学时代那段难忘的日子。尽管眼前的李清溪是多么的优秀,但是,初中时代的金锁总让她难忘。金锁从玩皮到长大后的沉默,能看出他的自鄙和顽强,也暗藏着一股劲。她知道他不会甘心,不会这样下去的。李清溪则以学习成绩、洒脱和顽强的学习精神而占据了她的心。回到家里,金锁如同自家院子和柳树,让她看到过去的一切。她又拿出金锁寄来的信看起来,这是唯一的,一年来仅有的声音,每当看见能觉出自己的心狂跳不止。
柳儿:你好吗?我十分想念你。
我在银川的一家建筑工地当小工,每天十多个小时,虽然很幸苦,但是,过得很充实。本来过年能回家,只因种种原因迫使我留了下来。
我本想加上亲爱的,觉得我没有资格。你像天上的嫦娥,而我连猪八戒都不是。虽然爱无界线,而我多少读了点书,懂得人情世故以及残酷的现实。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怎么去感受现实下一个孤苦伶仃的心。也许,你永远也感受不到,体会不来我的生活。还有,一个滚烫的心和远大的理想。
说出来让人笑话,藏起来又不甘心,只能对你说。自从到姨家,你像梦一样缠绕着我,欲罢不能,想当面对你说怕你不高兴,或者伤害你,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白。至于你怎么想,以后如何,那是另外一件事,我只想微微移动一下我心中压的石头。
我多么地想回到童年,回到月光里的柳树下,一起听蛙鼓和蝉鸣,捉迷藏,看月光的那条条细线,那怕永远长不大,只要能和你在一起。现在不行了,千隔一方,我常想你那可爱的脸庞,越想越模糊,拍拍自己的脑袋问天、问地、问自己,能和你在一起吗?谁都不吭声,也没有表示,只有张着嘴巴对旷野狂喊!柳儿,你在那里……这也许是记忆了。
柳儿,你好吗?学习有没有困难,需要什么参考书我可以给你寄回。我真诚地祝福你考上大学,因为,那也是我终生的一个梦,只有你能够完成,好好努力吧!
这里正是雪花飘飞,凛冽的寒风滑过城市的额头,去搜救冻坏了的十一月,老家也是这样吗?我站在雪里向南望着,感觉心中的大雁正向南行,可是,眼前一切都灰朦朦地。
天冷了,多穿衣服,过年后我回来看你。
金锁
九六年十一月
柳儿又一次看完信,心里说不出高兴和悠伤。
她提笔写了好多次总认为不行,感觉词语匮乏。这封信使她很困惑,不知如何向他表白。她不想欺骗任何人,也不想欺骗自己。再说自己上高中,不想把心事完全放在这个上,毕竟还小。她想了一会,提笔写起未写完的信。
时光总是很匆忙,没有来得急看新年的喜气,从初一到十五,一会就过去了。温暖的太阳总不闲,勤快地洒下光来,把积雪抚弄的很急躁,向人的眼睛不断地在喧耀。有的经不住诱惑,悄悄地变成水,使身下的土地湿了,并不断地在扩大。没有湿的便道很窄,边上被水咬得很糟糕,干躁的路使人有点不相信,如同河岸边的小路。
常在河边走,那有不湿鞋。你看,他的脚踩在泥上,弄得鞋和裤子也溅上了泥。一群鸽子在空中来回地搜寻,在这茫茫的雪塬上找点吃的似乎很困难。但是,饥饿逼的它只能这样。常永峰踩着小路向大队部走去,多日来的忙碌总算过去,他准备到人多的地方转转。因为,大队门上是人最多,传播新闻最快,集中玩的地方。
他抬头看了太阳,觉得很舒服,小心地向前走着。一群孩子像麻雀一样唧唧喳喳地噪闹着,手里拿着雪蛋相互追打,有的口中含着从房檐弄来的冰柱含混地叫嚷着。他们似乎很精神,也神奇,无端地产生出一些执着,如同玩高科技一样地认真,使静悄悄的村庄飘浮起一层波澜。
柳儿一天到晚都泡在电视剧中,如同呼到新鲜空气。十八岁的她,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如同一个虚幻的意境,这些意境多半是琼瑶笔下的产物,它给年轻人制造一个个难忘的场景,和主人公爱死、狠死的无限恋情,仿佛每个年轻的心都逃不出她的魔掌。紧接着是三国,水浒,还有百看不厌的西游记……
妈妈悄悄地为她准备着上学的东西,以及衣物和日用品,细心的连内衣内裤都叠的好好的。似乎,女儿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怕她照顾不好自己。柳儿知道很快就得上学去,电视剧完后很快就学习,写作业,所以一直睡的很迟。早上妈妈把盘子端到炕上才去叫她,她揉揉眼睛,感觉自己还在梦里。她胡乱地洗洗脸就吃了起来,不好意思地笑着吃着,一边偷看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