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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在前线城市工作

作品名称:人世间      作者:张良芳      发布时间:2020-08-06 10:33:28      字数:3977

  我调到炮团机关后,在指挥排的无线电台上工作。一天只值六个小时的班,工作很轻松,主要是与下面各个炮营的电台按时联络一下,有报就收发,没报就了结。
  这里的早餐很好,有时吃馒头和稀饭,有时吃肉包和稀饭,有时吃油条和豆桨。油条随便你吃饱,这在家里是从没有这样吃过的。我在家连一根油条也没吃过,我感到我们来到机关享福了。
  我和我们原班长从妈祖岙调到这里来之后,指挥排无线班作了调整,与我同调出来的当年在观音岙观察站的报务组长王文鸣,调到这里指挥排后,在这里当了无线班班长,我仍受他领导,因此我心里还是不舒畅,因为他在原来站里对我存有偏见。我害怕以后他对我仍以在妈祖岙老眼光看待我。
  现在的王班长管的人比他原来在妈祖岙观通站时管的还多了。原来他手下连我和程重喜只有两个兵,这一下子他手下有了十五个报务员,他的权力更大了。人家原来的班长工作兢兢业业,为人诚诚恳恳,还是个高中生,业务能力也比他强;而王班长就是比他多了一个党牌和军衔上高了一级。而他这个党员和上士军军衔是怎么来的呢?到过妈祖岙观通站的人都知道,他是全靠向站长吹吹拍拍和向站长老婆阿谀奉承等卑劣手段弄来的。在平常吊而朗当,后来站长也讨厌他了才把他调出来的。要不同是山东老乡,站长怎么不留他呢?
  但如今不熟悉他的这里指挥排的那个小个子排长,却又把他当作了骨干,把他提升为班长。
  我一再担忧的是,这个在老单让我吃过很多亏的老班长,在这里又要受他作弄,虽然他只是个班长算不上什么大官,但是俗话说不怕官只怕管,我正好是他手下的一个兵,他管管我刚刚好,我担心班长以后会怎样的作弄我,摆布我。因为我不会对班长吹拍,所以从妈祖岙观察站以来,王班长对我印象一直不好,以后对我自然也不会好。
  来到这里,我感到生活节奏比观通站轻松多了,吃饭在直属机关食堂,食堂很大兼作会场,可让二三百人同时吃饭,团里开大会也在这里。管理生活的是团部的管理股长,管思想政治工作是协理员,业务才属指挥排长管。
  指挥排无线班王班长也不用值班,除了召集他开会外,有时他自己也不知跑到那去了。班里平常几乎没人管。在在这样情况下报务员们也散漫起来,我们这批报务员,除了轮着一天值六小时班以外,顶多和大家在是早操时到海边的操场跑几圈。而碰到值夜班,早晨就不用起来出操,这就使我有了许多业余时间。
  当此时节,我想到了妈祖岙代站赵代站长给我说过的话:趁年纪轻轻要多学点东西,不光学业务,有空也可学点别的东西,多学点知识总有好处的。
  我想到小雪梅今年都读到初中二年级了,自己再不好好学习,就不如她了。于是我在值班空闲时间,翻出当年赵代站长送给我的几本数理化的教科书来,有时学做代数方程,有时重温一下电工基础知识。因为我在训练团学机务时学过一些无线电。
  有一次我上街时还到新华书店去买来两本《怎样修无线电》的书,我想将来退伍后也好替人家修个收音机什么的。
  不久我和另一个从罗汉岙观通站调来的老报务员轮到了到白云山上去值班,一个月轮流一次。
  那是离原来机关驻地五十多里外的一个高山上的观察所,上去一个月就下山再回到市区的机关。十五六个报务员,大家轮流,半年才轮到一次。但我上去了就不想下来了,因为那里没有人管更自由。电台就在一个山上的破庙中,是一台六一六的收发报机,比八一型好一点,收报时用自己的电池,发报时打一电话到发射台就行了。因为山上有好几个电台在那里工作。
  我们住宿也在一个破庙里,我感到也没有什么,因为我在海岛上比这艰苦的地方也蹲过了,感到再苦也不会比当年在妈祖岙和罗汉岙艰苦的了。
  在白云山上值班时,除了学习教科书和技术书外,夜晚和星期天,我还常到雷达连的阅览室借点文艺刊物来看;不但欣赏,有时闲着还写点诗歌什么的寄给“解放军文艺”。虽然在这方面我下的功夫不深,并没有什么成就,还受过不少连累。在训练团为自己在新华书店买来两本文艺书看,借给了当地的一个小学生看失了密,而受过队前警告处分;在观察站给解放军文艺投一个稿,退回来时让站长看到了被站长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以致最后在两站合并时我被剔了出来。
  可我至今依旧爱好着文学,不记取教训,甚至自己还到新华书店又买来一本什么《文艺学概论》的书来钻研;特别是后来轮到我到白云山观察所的电台去值班时,我就用更多的时间来学习这本书上的理论。
  我有时想,我这个人因为爱好文学,影响了我一生。在以前的日子里我犯错误,都跟自己喜欢文学有关。文学伴我进步,文学也使我失败。
  我有时想,一个人不能有太多的文学知识。爱好文学,不是好事反而常受连累。
  我来到白云山观察所,其实也就是来到了前线,也就是厦门前线。
  白云山观察所是鹭岛——厦门的一座最高的山脉,北面朝大金门和小金门,我在白云山上的观察所里,在二十倍的望远镜里,清楚地看到对面小金门山上的一草一木;还可以看到国民党士兵在那里站岗放哨,也能清楚地看到金门的老百姓在那里的山坡上地瓜地里除草施肥。
  更清楚地能看到大金门前面的料罗湾里的国军海军的几只大小舰艇和渔船。这些舰艇都在我们海岸炮兵大炮的射程之内,但是我军炮兵平时从不打他们,只是在58年8.13和62年蒋介石又企图反攻大陆时才相互打过炮战。有时蒋军部队粮食没了,他们的飞机从台湾向金门运送粮食时,我军就停止打炮。
  我们这些士兵在这里的目的也就是时刻监视着对面蒋军士兵的动静。我们这边能这样看清他们,他们那边自然也同样能看清我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所以我们这边的士兵也不敢在高处走路,在阵地上随便游逛。
  特别在前线山下的坑道上,你要行走只能在坑道里走,你走到坑道上面,对面蒋军发现就打枪。坑道上面有大喇叭,我们向金门蒋军广播,解放军对蒋军投诚人员实行优待政策,叫他们弃暗投明到我们这边来。
  这广播还真有用,我记得有一次金门蒋军的一个排长就在夜里涨潮的时候,悄悄地开着一艘登陆艇来向厦门海军投诚。我驻厦门海军向这个投诚排长当场奖励,并请他在我海军部队当教官。
  在我军向蒋军宣传下,以后,又有几个台湾的国军的上尉和少校军官架着飞机向我福建龙甸机场投诚。
  自然金门蒋军也有大喇叭向我们广播,那声音哗哗地响得山海都回响。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当时我军和百姓没有人听他们的。
  但前沿阵地小磨擦是经常发生。据老兵们说,前年元旦,一个炊事员到山上来检柴火,他忘了这是在前沿阵地,高兴地唱起歌来。小金门对面的海滩上就突突突地扫来一梭子弹,把那个炊事员的腿都打折了,从此谁也不敢在山上和山下的坑道上大摇大摆走路和大声地呼喊
  这还不算最近的,在望远镜里看到,更使我惊讶的,小金门与厦门之间的好几个远看去像巴掌大的岛屿上其中靠得最近的两个小岛:青屿与唔屿,相距只有几百米,可彼此插的却是两种旗帜,一面是我们的红星红旗,一面却是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相隔咫尺,却是两个天下。但好在那里没有居民,只是两边的侦察员有时到哪里住一下。一会儿国军侦察员去,一会儿又是我们解放军侦察员去住一下。但彼此很少有碰头的机会,要是碰头那就会打起来了。两边只是想靠近对方的阵地,多侦察一些敌情而已。
  我站在哪里想,也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又会统一起来。都是中华民族的河山,中华民族的同胞兄弟,有必要相近咫尺要分成两个天下吗?问题还只是在这个地理上的分隔,在这海峡两岸,还有多少骨肉同胞分离不能在一起相聚呢。
  大陆对台湾开放以后,果然很多台湾同胞来到了大陆,他们来厦门的胡里山下——当年的前线阵地,办起了许多电子工厂,这里成了海峡两岸同胞相聚的地方。后来为了市区的环境,那里的工厂搬到了同安、海沧,台商又在那里办起了许多公司。
  金门和厦门早在十年前已经彼此来往通航了,现在金门的同胞也可以到厦门来,大陆的同胞随时随地可以到金门去玩。金门岛缺水,天旱时没有水喝,厦门政府还为他们在海底安装了管道,把淡水送到金门去。
  大陆与台湾开放以后,我也去过台湾旅游,台湾同胞对我们大陆同胞都非常热情好客,亲如亲戚。听说台湾的许多老兵下代都回到大陆经商和和创业。我在台湾也碰到过一个台湾老兵的女儿——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姑娘,那姑娘是我们在台湾六天旅行车上的导游。她说她父亲是湖南人,是49年随国军撤退部队来到台湾的。她早已跟着父亲去过长沙探亲,她父亲已经认不得他的老家了,她的家乡变化得太大了。他们对大陆家乡的巨变感叹不已。说现在台湾不如大陆了,大陆发展太快了。这是今话。
  现在我还回到当时。
  在白云山上,虽无街道商店热闹场所,倒也有些好玩的地方和好玩的东西。这其中有国军弃置的一门大炮,真大,炮口大到能让一般人的一个脑袋钻进去。我试一试我的脑袋还连肩膀都快伸进去了,可惜的是这门大炮与零件都叫国军撤退时拆走了不能使用。
  当时山上那里还有陆军的一个侦察班,那时当战士的大家还都剃着光头,唯侦察班的战士们,他们个个都留着长发,我们真羡慕他们。他们还说为了工作得随时换装,他们一会儿穿军装一会儿穿便衣,一会儿上山一会儿下山,可自由着呢。他们说这是他们工作的需要,这使别的战士都非常羡慕;还说他们有时到城里去侦察时,他们到市里的国际旅行社吃饭宿夜都能报销,只要工作需要,凭发票就行,花多少钱给报销多少。这更令我们啧啧称赞不已,当侦察兵真太痛快了。
  但是他们说他们也有苦的地方,每天得要有一定时间练功,常在地上互相摔打,练习捕俘格斗常常摔伤跌伤,他们中没有一个不受伤的。这使我感到,凡事有利也有弊,有好处也有坏处。所谓只看到和尚吃馒头没看到和尚受戒一样道理。这样想想我就不羡慕他们了。
  我来这里与一个罗汉岙观通站调来的老报务员在一起。我们就住在一个破山神庙里,电台是一架“六一六”型收发报机,每天只与团部的山下几个炮连联络几次,也没有什么电报可收发,业务很简单,不打炮没有什么电报。两人轮流一天只值三四个小时的班。夜里是没有事的,这就有大量的业余时间可支配。早上也不用出操,也没有人给我们上政治课,没有什么事时,我就拿出他上山时带来的几本代数等课本来复习一下,有时就看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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