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没有的事情全靠编
作品名称:大地回音(第一部) 作者:秋粮 发布时间:2020-08-09 14:09:16 字数:3224
一
孩子他爷爷一听郭冬宝不认错,火气就冒出来了:“你还怪有理啊?一点儿也不去想别人的困惑,不知道我们在生气,只顾自己。实话给你说,以前咱都是大人,邻里之间我知道要懂得克制,啥时候被你家的狗叫醒了,我坐那儿抽支烟歇会儿再睡,这就过去了,可自从我儿生了孩子,孩子老被你的狗叫醒哭闹;你想过没有,这孩子他是谁,那是我的宝贝孙子呀!”
一番话全说明白了。郭冬宝表示了歉意。姜红菊深深地理解了,她向大爷赔情道歉:“大爷,实在对不起,都是我们没想到。甭管如何做,以后我们再不让狗在家里叫。”
老人一看人家认了错,不仅态度平缓下来,还带着歉意说:“你家的狗汪汪一叫,孩子准要被惊醒哭一阵子,有时候哭着哭着睡着了,有时候一闹好几个小时。你们说,这样我家行不行啊?”
郭冬宝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他只是没意识到狗叫的声音会给他人带来烦恼。于是他又一次向孩子的爷爷道歉:“大爷,这我就知道错了。实在不好意思,都是我的狗惹得。”
“是啊,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到你们家来找你。现在孩子都一岁多了,他妈妈教孩子学说话,让孩子叫妈,妈,你们猜一猜,这孩子怎么着,叫妈没学会,反倒叫‘汪。’像是要咬他妈妈似的。”
这话令全家人都惊愣了。郭冬宝感到深深的歉疚:“大爷,我可知道这事有多严重了,再不能这样下去。”
“是啊,你们俩说说,要长期这样下去我们家这日子该咋过呢?”
郭冬宝立刻坚定表态:“大爷您放心,这狗从今天起,除了吃东西喝水,平常我给它戴上嘴巴箍。完后我好好训练它,在家里绝对不能乱叫。”
老人家听着话说到这份儿上满意了:“好了好了,话说到这儿就完。你俩的态度还不错,倒是我不冷静,多原谅啊。红菊别见怪,大爷长嘴不长心,咱们还是好邻居,等老家拿来玉骨叶菜,我还给你们家分。”他又对葛优德说,“让这位客人见笑了。”
葛优德正瞅着大爷的脚上只穿了一只袜子,他立刻抬头说:“哪里,哪里,您老人家说得完全在理。”
邻居大爷出门后,葛优德纳闷儿了,想着那位老爷子的话,让孩子叫妈他竟能叫成汪,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啊呀——这孩子将来长大了可了不得,隔着墙都会模仿,将来一定能成为模仿大师。”
姜红菊立刻又想到另一层,皱着眉头说:“改天我过去问一问孩子他妈,如果将来不打算让那孩子学唱歌,我再也不在家里练声了。”
二
姚文国的日子近来变化不太大,有一搭没一搭给人们看病。这会儿在给村里一位六十多岁的老汉把脉看病。
这老汉干瘦干瘦的,一辈子生了四个儿子一个闺女,拼死拼活总算给儿子们都成了家,自己却落了个咳嗽病,气短不够用。最让他烦心的是这个老闺女,今年都三十一了还没嫁人。这在农村来说简直是没有的麻烦事,可偏偏让这老汉给摊上了。有些爱说串话的人就背地里说:养下女,不嫁人,请回祖宗有外人。为这事愁得老汉茶饭不思无精打采眉头不展。这天他来找姚文国给他看病,要解决能睡着觉这个闹心的问题。
姚文国把着脉对老者慢悠悠地说:“您老风风火火一辈子真了不得,四个儿子都给他们光溜溜成了家,不简单哪,这股劲儿不是一般人都有的。”
这顺耳话说到了老汉的心头上,把满脸的老褶子肉都催开了花,条条皱纹笑成了弯弯的线,嘬着嘴说:“嘿,当大人的不完成这些事可是不行,让人笑话。”
姚文国顺着老汉的自得、自满竖起了大拇指,说:“了不得。您这也是呆在咱村里了,要是带上一身手艺走南闯北过下来,那可更不得了。”
两句话说得老汉美滋滋笑眉圪皱脸乐了一阵子,成就感也上来了,自豪而又愁肠地说:“这辈子别的啥都好……”撑开的眉眼一下子又收缩起来,“就是这个老闺女嫁不出去,我头疼了。你说大爷这身子都成了这样,这要哪天临闭眼的时候我咋闭呢?”
姚文国对老头儿点点头,找暖心窝儿的话说:“我要给您说的就是这个事。您看您那老闺女,脸长得那么好,个儿高高的,是在城里一家饭店当会计是吧?”
“对对对,账算得可快了。本事是有,就是找不下对象。”
姚文国抬起把脉的手比划了一下,说:“这事您不该发愁。人家不是找不下,而是标准高;她要找个普通的一般人,娃娃也不知多大了。”
老汉一高兴,“啪”得抬起把着脉的手拍了一下桌子,说:“说对了!”
姚文国示意老汉把手腕放好,说:“所以说您根本不用发愁。姻缘的事老天在安排,姻缘本是前生定,不许今人做主张。您要是老发愁,心事重了就吃不下饭,不想吃饭您哪来的精神呢?身体到处不协调,怎么能睡得着觉呢?放心吧,您的这个五妮子不仅能找个好对象,而且将来等您老了她就是您的靠山。不信您走着瞧。”
老汉点着头笑得咯儿咯儿的,带着气短的咳嗽声说:“信,我信,信你的。”
“只要您的身体好好的,给儿女们带来的都是哗——哗的福气。”
“好,我听你的。”
话题聊到这儿,老汉才注意到姚文国新穿的这件中式褂子,他眼睛一亮,说:“哎哟,姚医生,你这衣裳可是真不错啊。”
姚文国心说,‘你才看见呀,什么眼神儿。’他呵呵一乐:“有眼力,您老人家真有眼力。我的这件衣裳有它的来历,原来我一直没舍得穿,太珍贵了。”
“什么珍贵,哪儿来的?”
姚文国现在不仅在外形上要包装自己,还要为自己的医术寻根儿,当年明着学医时的那个不算,得让人知道,我这医术是跟城里那个最有名的老中医学的;就跟学艺术的人一样,谁是你的师父呢,这得有来头,师要拜,头要磕,对外大力宣传,要借师傅作秀,甭管师傅教没教过一天,得没得到丁点儿东西,对外一开口,xxx,是我师傅,那是坐标,我有出处。拉大旗作虎皮,这就有了品牌效益,别人就认。就这件新做的衣服,他也有故事,他的虚荣心在哪儿都作怪。明明是软磨硬泡让老婆做的,丈母娘绾的盘扣,这会儿竟说出了它的另一番来历:“老人家,这衣服可不是用钱买来的东西呀。”
这下把老者给说懵了,问:“啥,钱都买不来呀?”
姚文国撇撇嘴眯上眼点点头,像是回味着遥远的那个时刻,遗憾地悠悠地说:“是啊,说起话长了。咱们这儿城里有个特别有名的老中医,他看重我,特别看重我。这件衣裳他都没舍得穿,非要送给我,我也一直没舍得穿,在箱底压了多少年了,今天我才把它穿上。”
“哦——可这衣裳看上去像是新的,一点儿没旧。”
“嘿呀,就没穿过怎么能旧了呢?那会儿人家要送给我,我一再推让不好意思要,我说我不配穿这么好的衣裳,可他老人家不高兴了,那脾气也大,嘴上那胡子一撅一撅的,跟我翻脸了。”
“咳,为一件衣裳不值得。”
姚文国一闭眼,心想,‘呐,这牛白吹了!’他本来说“老中医”跟他“翻脸”,是想说明他和老中医的关系密切,结果老者反应慢,这令他感到扫兴。只好加补几句:“他老人家一生气,把茶杯子“咚”得一声蹾放在桌子上,气得胡子还发抖,说我看不起他,最后我实在不好意思就收下了。”
“哦——原来你们的关系这么好呀。”
姚文国表现出十分自然十分自信的样子得意地说:“那——当然。”
老头儿在佩服姚文国名师之徒的同时这才感觉到了这件衣服的贵重:“哎呀呀,你说的是城里的哪个老中医?”
姚文国顺口就来,这个没见过面的老中医在他心里早就认了,尽量往远推关系,说:“益仁堂掌柜的他爷爷,刘仁德老先生。那会儿我还是个小年轻。”
这老头儿在城里也有中医亲戚,但姚文国说的这位他确实不认识。只是嘴里“哦哦”地虚声应承着。
姚文国一看老者点头虚应,他心里踏实了。表现出非常惋惜的心情,说:“老人家现在已经老得作古了,没办法(没法儿追究了)。当时我收下了他的这件衣裳他才对我说,想来想去他的这件衣裳只能送给我。他说穿上这衣裳看病的时候能静下心来。哎呀——人家那是有资历的人呀,他的话不敢不听。”
老头儿对姚文国深深地点头,羡慕地说:“姚医生,你那是遇上高人了。”
姚文国扭过头,撇撇嘴笑了,说:“那可不是遇上的,老早以前他就是我的恩师。”
老头儿这才恍然大悟:“哦——你那会儿不是跟刘世龙学过,是后来又跟别人的呀!名师出高徒,要不然你手艺就好。”
姚文国没说话,只是闭闭眼点头,他心里清楚这是好故事。之后才淡淡地说:“可惜他老人家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能出来坐诊了。”说到这儿他竟表现出深深的惋惜,闭了一下眼咽了一口干空气,喉结呱嗒下滑,好像在控制蹿到眼圈儿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