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

　　“哎呀，大哥，我们为什么要把身份证给他呢？”佳乐恐怕也觉得此事或有不妥，故颤颤地问。
　　“别问，什么都别问，现在我们只能赌一把了。”我故作坦然地说。
　　还记得当时佳乐欢呼雀跃把身份证交给郭哥，并示意我也把身份证交给郭哥，因为郭哥有话，今天下午一点有一批前来博众精工厂面试的应聘者，他把我们的身份证交给负责面试的领导，正可以帮我们安排到今天的面试会上；否则我们还要等到下一批，而下一批具体得等到什么时候，不光我们迫切，连他都不得而知。我见佳乐几乎是双手奉上，自然不好再多想多猜，索性随之。不料突闻刘猛之言，心下慌得不行。
　　“怎么，你们连身份证都给人家了？”刘猛惊问。
　　“啊。我寻思着人家既然答应说帮我们安排到下午一点面试，得需要身份证件，所以……”佳乐呆呆地说，显得尤为慌张失措。
　　“他要是把你们的身份证拿走了，再不联系你们了，你们要怎么办？又或者他心黑手狠拿你们的身份证办点儿贷款什么的，你们又要怎么办？”刘猛分析说。
　　“不能吧。”
　　佳乐看着我，焦急与心慌写得满脸都是，就差有人一按快门，存作留念了。
　　“你别看我。我说了，我们现在只能赌一把，赌郭哥人不错，赌面试成功。”我拍着佳乐兀自颤抖的肩膀，宽慰地说。
　　“不行，我得给郭哥打个电话问问。”说着，佳乐拿出手机，准备拨号。
　　“歇着吧，兄弟。”我出言制止了佳乐的冲动行为。“我问你，你给他打电话要问什么。问面试吗？他还是会说下午一点让我们准时到博众精工厂门口等候安排；问身份证的去向吗？他会告诉我们，我们的身份证已经交给面试领导了；你想要取回身份证吗？也不是不可以，他让我们现在就去取，可取回来之后呢，我们就只能留在中达电子公司上班了，至于你学技术的打算，只能另找他法。”
　　“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佳乐瘫软地放下手机，痴痴地看着我。
　　“我说过了，现在我们只能赌一把，赌郭哥的人品，赌面试能成功。”我故作镇定地说。
　　“没了？”佳乐追问。
　　“没了。”我说。
　　“要是不行……”佳乐不忍再往下说。
　　“没有不行！”我冷冷地说，顿了顿，我又说，“要是不行的话，就只能拿回身份证再找其它工作了。如果那时候郭哥不给，或者说他真的拿我们的身份证干了别的什么对他自己非常有利，却损害了我们的事，那个时候我们只能报警。”
　　经历多此面试失败的我似乎已经对面试没那么恐慌惧怕了，大不了就是再一次的失败呗，还有比失败更悲惨的结果吗？应该没有了。
　　可我瞧佳乐的脸色非常不好看，惨白惨白的，一点儿血色都没。
　　“没事，兄弟，咱俩不是绑在一起的嘛。你行，我就行，有我陪着你呢，你怕啥呀。”
　　我勉强地挤出一脸的笑容，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我好想睡一觉，恶狠狠地睡上一觉，昨天夜里的沉思让自己翻来覆去，今天的折腾又让自己感慨万千，思来想去，唯有睡觉才能让自己的心真的平静下来，而非装出来的潇洒淡然。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佳乐将我喊醒，确切地说是拍醒，我深知自己真的沉睡，是决喊不醒的，除非贴着耳朵惨叫。
　　“啥事儿？到点了吗？”我睁开惺忪双眼，问。
　　“没呢，离一点钟还有一个多小时呢。”佳乐说。
　　“那你干嘛叫醒我呀，不让我多睡会儿。”我嗔怪说。
　　“该吃饭啦，大哥。”佳乐说。
　　“吃饭？吃什么饭？”我迷茫地问。
　　“你不会是睡傻了吧，中达公司一天供两顿饭，你都忘了吗？你连这个都能忘吗？我的哥。”佳乐艰难地打趣我说。
　　“哦，你不说我还真就忘了呢。哎，睡得太舒服了，啥事都记不住了。”我哈欠连天地说，然后起身同佳乐一起道楼道口打饭。
　　我们的午饭与平日里到食堂去吃略有不同，由于现在我们仍处于隔离期，所以我们的饭是由食堂装进餐盒送到宿舍楼，再由宿管分别发给我们的。
　　两个看上去挺深的圆形餐盒，一盒装着米饭，一盒装着三四样菜，有荤有素，搭配还挺合理。
　　我们二十多个宿舍的人一起排队取饭，然后回到各自的宿舍吃。佳乐舒服，床边就是桌子。我这边不行，只有一张床，而我又不便像在家里的时候趴在床上吃，也只能把饭菜放到桌子上，站着吃了。
　　“坐着呀，大哥。”佳乐说。
　　“没坐的地方，坐地上又够不着了。”我说。
　　“坐我行李箱上，这样不就行了嘛。”佳乐说着，将他那个大大的，黑色的行李箱为我推了过来。
　　“得了吧，别再把你的行李箱给坐坏了，就我这体格，我可赔不起。算了算了，就这么将就吃几口吧，权当减肥了。”我说。
　　就在这一刻我才晓得原来减肥实际上就是时时刻刻给自己创造麻烦，让自己有罪可遭，有难可受，所谓吃亏是添福，吃苦是健康，就是这个意思。找自己不自在即是对自己的爱，我想，我这么理解断不会有错。
　　佳乐难得露出畅意的笑容，说：“你爱咋办咋办吧。”
　　佳乐打开餐盒，吃了口米饭，刚准备夹菜，猛地脸色不悦起来：“怎么会有菜花呢？不应该呀。”
　　“咋了？”我问。
　　“有菜花。”佳乐嫌弃地说。
　　“菜花挺好啊，能补充人体所需大量的维生素，还能补钙补铁；最关键的是有助于减肥，多好的东西啊。”我说。
　　“我这小身板就不用再减肥了吧，再减的话就成排骨了。既然菜花这么好，还有助于减肥，干脆，都给你了。”说话间，佳乐已经把他餐盒里的好几段菜花夹到我餐盒里。“别嫌我啊，我就吃了一口米饭。”
　　“挑食就说挑食，不爱吃就说不爱吃，借口倒还不少。行，都给大哥我，让大哥我好好减减肥。”我笑说。
　　“谢谢大哥！”佳乐撂下筷子，向我抱起双拳来，脸上笑嘻嘻的，全然一副受宠之二胎小弟的调皮姿态。
　　“行了，行了，别扯没用的啦。赶紧吃，吃完收拾收拾，我们还得去博众精工厂呢。”我说。
　　“放心，这个事儿我可忘不了，身份证还在那边呢。”佳乐说。
　　吃完了午饭，我和佳乐开始整理昨天晚上刚刚拿出来的行李，还好没拿出来太多，收拾起来也挺方便的，很快就整理好了，跟昨天来中达电子公司的样子是一模一样。只是在收拾行李的过程中佳乐会有意无意嗔怪我几句，主要是关于我昨天晚上花钱办理ＷＩＦＩ的事儿。
　　“都跟你说了，别办，别办，你这人……哎，就是不听。”佳乐责备说。
　　“废话！那能赖我吗？”我回击说。
　　“不赖你赖谁？”佳乐说。
　　“当然赖你啦。”我说。
　　“赖我？你可真好意思。”佳乐说。
　　“废话！你有什么事儿也不提前跟我说，非整得神神秘秘的，不赖你赖谁！”我说。
　　“这也能讹上我，服了你了。”佳乐双手一摊，苦笑说。
　　“算啦，我就不找你赔偿啦，反正也没几个钱。”我笑说。
　　“啥？还要找我赔偿？你想得美。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佳乐几乎是向我怒吼。
　　我没有生气，更不会动怒，反而心里面极是舒服，他那句“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不也是我经常讲的口头禅嘛。只是我讲的要比这句俗话诗兴些，押韵些，为“要钱我没有，要命你拿走”。
　　我和佳乐看了看时间，离一点钟还有一段距离。我懒洋洋地躺在床上，饭后的满足感易催人睡。我也确确实实睡下了，以一种饭饱后的困倦，又以一种回笼觉的甜美睡下了。
　　而就在我将将入睡之际，佳乐又跟刘猛、夏羽书聊起了博众精工厂。实际上佳乐只是一个应聘者，可此刻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博众精工厂人事部的招聘者，逢人便说博众精工厂的好。而他之谓好，无非两点，一个是常白班，再一个就是能学到技术。
　　刘猛在从佳乐口中得知郭哥之事，心中对此难免抵触，我能看出来，因为我已经被佳乐那不算聒噪的嗓音给吵醒了，一手杵着头，侧着身子正看着他表演呢。刘猛的神情我也看得一清二楚，他没有弃此从彼的胆魄，不敢像我和佳乐似的赌这一把。当然了，可能他觉得我们之所谓赌，其实更像是个好赌的新手碰到了经验老到的黑心老千，不倾家荡产就是捡着。所以他之无胆倒也符合大多数人的本质，既然这边找好了工作，又为什么还要跳槽呢，博众精工厂又不是月入过万的地方，犯不着舍近求远。倘若遇到骗子，或是干脆面试失败，岂不愁云惨淡万里凝啦。
　　刘猛的态度不可谓不坚决，依旧躺在床上，任凭你佳乐说得如何天花乱坠，我自岿然不动，床和手机的结合，简直人间仙境。
　　反倒是夏羽书被佳乐说的蠢蠢欲动，怎奈他却不敢冒险，赌这一把。但从他的表情上看又与刘猛迥然不同，刘猛是一个耳朵听，一个耳朵冒，心中早已有了计较。而夏羽书明显心中有意，面色纠结，既舍不得刚刚获得的工作，又打算拥有一份相对更好些的工作。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我突然问夏羽书。
　　“我……我觉得佳乐说得不错。”夏羽书说。
　　“你指的是哪个方面？”我又问。
　　“你像常白班啊，能学到技术啊，而且全力配合加班啊……”夏羽书说。
　　“等等，我说，全力配合加班也算不错吗？我没听错吧。”我惊问。
　　“当然算啦。”夏羽书说。
　　“来，你给我解释解释，我听听。”我说。
　　“加班能多挣钱呀，这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呀。”夏羽书惊讶地说，并奇怪地瞅着我，好像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