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他是你朋友？”郭哥指着我问佳乐。
　　“是，他也想去博众精工厂上班，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行。”佳乐替我把心里话讲了出来。
　　“那有什么不行的呀。”郭哥笑说，“你今年多大了？哥们。”郭哥扭头问我。
　　“三十二了。”我淡淡地说。
　　“三十二了。”郭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雾蒙蒙的天空，沉吟着。
　　“是啊，三十二了，就是不知道年纪超没超，如果年纪没超，他们又不嫌我胖的话，有机会我也想到博众精工厂上班，学学技术。”我说。
　　“年纪倒是没超，身材嘛……应该也没什么问题。”郭哥说。
　　“真的？”我面露喜色地问。
　　“当然是真的啦，我为什么要骗你呀。”郭哥说。
　　“我只是还没搞明白，你们都说到博众精工厂上班可以学习技术，那么我请问，博众精工厂到底是做什么的呀。”我问。
　　“这个问题问得好，我现在就跟你们说说博众精工厂到底是做什么的，也好让你们加深印象，也好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好好考虑考虑究竟要不要到博众精工厂工作，到了博众精工厂工作之后，你们又能获得什么。”顿了一顿，郭哥继续说道，“博众精工科技有限公司是苏州吴江区的一家创新型高科技企业，主要从事的是自动化设备的研发和制造。你像工业机器人啊，非标自动化设备啊，装配自动化设备啊，检测自动化设备啊，还有自动化成套设备及其软件产品等等，都是这家公司研发制造的。这么说你们可能听得不是很明白，因为科技含量实在是太高了，有些东西连我都不是特别明白，毕竟我不是参与研发制造的。我再跟你们讲讲你们能听明白的吧，口罩机，这个想必你们都知道吧，博众精工厂就有口罩机，而且不止一台，生产出来的口罩一部分用来销售，还有一部分都捐赠给了苏州人民政府，疫情当道，博众精工厂可没少为疫情做出作为中国先进生产力，先进企业的表率作用和贡献啊。不仅如此，博众精工厂还拥有好些个自主专利呢，那可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荣誉啊。”
　　“原来这么厉害！”佳乐惊呼，“这些东西我在网上也查过，但从你嘴里讲出来，感觉又不一样啦。”
　　“不一样了吧？”郭哥微笑说，“这些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等将来你们也作为博众精工厂的一员了，你们也一定要多多关注自家企业的历史文化，还有他们对于社会，对于国家的贡献，而不单纯只是牢记你们的工资待遇，知道吗？”说到后来，郭哥的面色显得格外严肃，格外认真。
　　“是，知道了。”佳乐说。
　　我一句话也没有说，别看我平日里整一副咋咋呼呼、大大咧咧的样子，可我这个人在某些特定的时候简直比哑巴还要哑巴，因为我晓得在这些特定的时候当个哑巴听客比当个大嘴叉子问东问西更有意义。
　　“你们可能不知道，你们所说的中达电子有限公司，它其实并非国企，也不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的企业，它是一家台企。我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台企在对待员工问题上一向以严厉、苛刻著称，在那里，十二个小时工作时长可是一点儿闲着的时候都没有啊，而且想要一点点往上努力也很费劲。当然了，你们也可以把我说的话当作没说，好像我是在踩一个，赞一个。”郭哥说了一番很有水平的话。
　　“没有没有，郭哥，我们可没有这个意思啊。”佳乐连连摆手说，“中达公司我特意在网上查了，就是台企，至于是不是台独分子的企业，这我就不知道了。而且那天我还和给我们面试的人事经理聊过，大哥，你当时出去抽烟了，我留在屋子里跟他聊的，他跟我说他是本科毕业，通过到中达公司面试，留在那里上班。最初也跟现在的我们一样，干流水线，还得倒班，后来慢慢熬，熬了将近四年才熬到人事部经理这个位置，他在中达电子公司干了差不多五年了。”佳乐感叹地说。
　　“五年，人生有几个五年啊。”郭哥感慨说。
　　“就是嘛。”佳乐说。
　　“所以我还是那句话，你们最好找一份能学到技术的工作，我认为博众精工厂就非常适合你们。”郭哥说。
　　“对，我就是这么想的，不然我们也不会特意赶过来呀。”佳乐说。
　　“既然这样，那我就再跟你们说说博众精工厂的工作性质吧。很幸运地告诉你们，博众精工厂没有夜班，只有白班，常白班。但是有一样，博众精工厂虽然没有夜班，每天都是白班，但加班却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遇到一些着急赶工的情况，就只能全员加班了，这一点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首先要能适应加班。如果适应不了，那么对不起了，你们干不了。”
　　郭哥话锋一转，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博众精工厂可不是一个混日子、混班时的地方。虽说没有夜班，但工作量丝毫不会因为没有夜班而有所减少，反而因为没有夜班导致加班频繁，工作强度反而增大。
　　“这个没问题。”佳乐说，“我们来就是干活的，学习技术的，不怕吃苦不怕累！”
　　“加班无所谓，总不能加一宿班吧。”我微笑说。
　　“那怎么可能，顶多加到晚上十一二点钟。”郭哥说。
　　“那没问题。”我说。
　　“除了加班还有一个，如果你们时间上不允许的话，也干不了。”郭哥说。
　　“这又是什么呀？”我问。
　　“出差。”郭哥说。
　　“出差？这地方的工作还可以出差呢？”我惊讶不已地说。
　　“对呀，而且还会经常出差，所以我才要跟你们说清楚。进了博众精工厂上班的人都要配合加班，配合出差，不然干也是白干，用不了几天公司就把你们辞退了，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如果觉得不行，就赶紧走，如果觉得可以的话，我帮你们安排。”郭哥说。
　　“行，行，没问题，加班无所谓，出差也无所谓，反正我们都是从外地过来的，在哪儿干不一样啊。”佳乐忙说。
　　“你呢？你怎么想的？”郭哥问我。
　　“我也没问题，郭哥。但是呢，我还有几个疑问。”我说。
　　“什么疑问？你说。”郭哥说。
　　“首先，我不知道我这体格可不可以，如果真可以的话，我愿意去。”我说。
　　“我之前就已经跟你说过了，你这体格没问题。咱们是招工人，又不是招模特，要颜值，要身材，只要能干活，只要肯干活，只要会干活，都可以。”郭哥说。
　　“干活儿肯定说没问题，别看我现在这么胖，以前可不是啊，我以前是炼钢工，干了有七八年呢。”我说。
　　“那个时候没现在这么胖吧。”郭哥笑说。
　　“肯定没有啊，那个时候虽然不瘦，但也没现在这么胖啊，毕竟高温、高强度不是。”我说。
　　“我就跟你说吧，体格不是问题。”顿了顿，郭哥又问，“还有别的问题吗？”
　　“有。加班这个事儿我能理解，我也能全力配合，不就是干活儿嘛，没问题。我想问的是出差是什么意思，被调到别的工厂干活儿吗？”我问。
　　“哦，不是，我想你是误会了。由于博众精工厂是研发制造高科技设备的，那么高科技设备在制造完成之后要按照订单要求送到指定公司，这个是肯定的呀，人家出了钱，得让人家看到东西不是。设备运过去了，技术人员也得跟着设备一块过去，因为设备初期的运行需要有专业的技术人员负责指导该公司操作员；而这些技术人员就得配合出差，在别的厂子呆上一阵子。”郭哥说。
　　“驻厂，是这个意思吧。”我说。
　　“对，就是这个意思。”顿了顿，郭哥又说，“这下你明白了吧。”
　　“明白了。”我说。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我跟你们说，你们要是信我的，就争取在博众精工厂干，因为博众精工厂制造的都是高科技的设备，只有你们想不到的，而你们从事的工作内容不是组装就是调试。当然啦，你们首先得负责组装，调试设备得达到一定水平以后才能着手，这对你们来说收获可是不小啊。记住，一定要好好干，好好学，将来技术有成了，哪怕不想在这儿继续干下去了，想跳槽找一份收入更高，福利更好的工作，凭你们学到的手艺完全可以在其它公司找到一份薪资优越的工作。我认识好些个从博众精工厂出去的，现在一个月万八千的，有的年薪丢三十四万，工作还不累，工资还高，保障还全，那小日子过得多舒服啊。你们想想，不比你们干一辈子了流水线工人强啊，就算年年给你们涨点儿工资，又能涨几个子儿，还得黑白颠倒地干，一个礼拜休息一天也用于睡觉了。这地方多好，也是平均一个礼拜有一天休息，休息那天正可以到苏州著名景点转转看看，小日子多舒坦啊。”郭哥说。
　　我和佳乐连连点头，身为普通人，学一门手艺，掌握一门技术，是这辈子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出路。我们不敢有太高远的奢望，纵使我们有那个野心，我们也不具备那个基础和资本。
　　文学家？这个梦我还会继续做下去，但这一辈子却不能因为这一虚幻缥缈的梦境而丧失自己作为人的最基本的东西，生存、物质、家庭，这三样就目前的我而言才是最最至关重要的。
　　至于佳乐嘛，我不晓得他有怎样的梦想，或者说有怎样的野心，许是他深藏不露，以免现在被人小觑嘲弄，许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想做一名技术高超的手艺人，把女友娶到手，一辈子平稳、踏实、安逸过活。